第二十七章 嗜血之战
泥沼中的食尸鬼似乎也受到了同伴鼓舞，猛地往前一扑，正要撞在我的身上，我袖中的漆金佛像忽然一阵轰鸣，梵音缭绕，一尊身子颀长、面容清瘦的金色古佛虚影自佛像上扶摇长出，左手托灯，右掌挡在身前，掌缘震出一股庞然巨力，硬生生将食尸鬼逼退数尺。
这抹淡金佛影将我掩在其下，在残月薄云的暗夜中，无比显眼。
“起！”只听得沈芳一声轻叱，荒地边缘，瑶光星位的地面忽然崩裂，一抹黑影自土中蹿出，箭一般飙射向泥沼中的食尸鬼——这只食尸鬼刚刚被佛像逼退，此刻身形不稳，黑影迅速贴近，在食尸鬼的脖子上微一环绕。
食尸鬼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脖子上一道平整切痕，鲜血从切口处四散溅出，整颗头颅悄没声儿地滚了下来，咕咚掉进身下的泥沼。这抹黑影斩下食尸鬼脑袋，未作停留，几个起落，已跳上沈芳肩头。我追望过去，见这抹黑影只有一尺半高，全身笼罩在一件连帽黑袍里，看不清手脚脸面，只有黑洞洞的帽子深处，不时传来桀桀怪声。
沈芳见一击得手，驱动掌上冥蛙，又听得一阵蛙鸣，箍住我脚踝的泥土豁然开裂，没了束缚，我又拿出逃命的看家本领，就地一滚，停在沈芳身旁，凝神戒备。这时，楼宇间的食尸鬼也已逼近，粗略一数，竟有九只之多！不等我停稳，一只忽自楼上弹射扑出，炮弹般朝冲向我。与此同时，又有两只一前一后，疾风闪电般，飙射向沈芳。
“阿弥陀佛！”我见形势危急，有模有样合十双掌，宣了声佛号，一丈来高的金色佛影如有感应，托着莲灯的左手朝前一递，灯体嗡一声轻鸣，登时升腾起一道光柱，正打在半空中食尸鬼的腰腹，将它击飞数丈。身子尚未落地，只听到一阵嘶嘶乱响，似乎有什么潮物正在赤红灼热的火堆里打滚，应该是金光驱邪涤罪，正在灼烧它的肌体。
那一前一后黑只食尸鬼也已扑到沈芳面前。沈芳单手结了个与先前大不相同的奇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蛙鸣声大作，开阳律位地面一阵涌动，忽然鼓起一个坟头大的土包，疾冲而来。土包在沈芳面前微一停顿，一具两米来高、上身赤裸的壮汉尸体突然破土冲出，左右开弓，两只铁掌纵鹤擒龙，分别拿住两只食尸鬼的脖颈，再往地上一摔，便将它们死死锁住。
两只食尸鬼仰天胡乱伸蹬着四肢，嘴里呜咽呜咽不停呻吟，沈芳肩上的那只黑袍小鬼又已蹿出，化作一道黑色流光，依次划过它们的脖颈，似是情景再现，这两只食尸鬼头颅登时像断了秧的西瓜，浇漓着赤红的鲜血，滚脱脖颈，歪倒在一旁的荒草当中。
眨眼间便又解决了三只食尸鬼，令我忧心不已的捉鬼行动，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楼宇间仅剩的六只食尸鬼这时已落在地上，围着我们低声怒吼。我和沈芳相互望一样，从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到对胜利的期许和信心。
不想，古怪的事情突然发生！
六只食尸鬼中，身形较大的食尸鬼突然一把攫住一旁身形较小的食尸鬼，一口咬断对方脖颈，将整颗头颅塞进嘴巴，像啃食一个鲜美大梨般大口大口咀嚼起来，随着骨节崩裂的咯咯碎响，鲜血涌出齿缝，浇漓在地。这般毫无征兆就撕咬啃食同伴的习性，倒真让我大吃一惊！
沈芳也吓了一跳，不过，她见过的尸体太多，眼前的画面纵然血腥，于她也算稀松平常，心神微一动摇，便又立即稳住。
天上的薄云已被夜风吹散，一环残月高悬于顶，冷冷凝注着这卑微的世间。
这六只食尸鬼相互残食，大吃小，强吃弱，至此数量减半，仅剩三只。不知何种原因，吃完同伴之后，好似有一小团能量正在进完食的食尸鬼的体内发酵，它们的身体逐渐赤红，红得透明，一连串黑色符文好像几条缓慢游弋的狭长墨蛇，从它们的小腹中心探出脑袋，分头向四肢趴去，逐渐覆盖全身。
我尚不及反应，领头的食尸鬼突然从原地消失，好像撕裂空间般，挟一股劲风，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桀桀怪笑，右爪猛地抓向我的小腹，那力道恨不得扯下我半边身子。我被佛像虚影笼罩在内，这一击正打在金色佛影上，虽说锐力尽被挡去，但钝力却透过佛影传了过来，仿佛被蛮力摇晃的沙丁鱼罐头，我一阵头晕目眩，身子随着金色佛影倒飞出去，噗通跌在地上。
食尸鬼一击得手，想要再度欺身，不想沈芳一声轻喝，一道黑影截住去路，不是别人，正是开阳律位的那位两米来高的壮汉。壮汉既已死去多时，对危险全无畏忌，拦下食尸鬼，挥拳踢腿，大开大合，一时间拳风赫赫倒也唬住了它。只是眼前的这只食尸鬼消化了同伴，行动无比迅捷，壮汉的攻击无一得手，全都落在空处，被食尸鬼挣脱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这时，另外那两只食尸鬼也动了起来！一前一后，好似满弓射出的箭羽，化作两道飞虹疾冲向沈芳。沈芳凝神戒备着前方，却无任何动作，叫我在一旁看了干着急，眨眼间，食尸鬼已欺身贴近，双目赤红，交错的犬齿正要落在沈芳白净的脖颈上。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琴音，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已被这琴音冻结，万事万物陡然止住。
一个身着薄纱的白衣女子盘腿坐在玉衡音位，膝上一只桐木古琴，两只素手缓缓撩拨着琴弦，美妙的琴音便如湖水微漾，随着轻轻吹拂的夜风，萦绕在这一方天地，仿佛少女情深，在这个寂寞的夜晚固执地不愿睡去，纤细的腰肢倚靠着窗棂，双手托腮，对着窗外天地繁星人间花草默默倾诉着自己的内心。这絮絮不断的呢喃私语，如情丝万缕叫人不愿斩断，琴音也便拥有了某种神奇的魔力，连亘古不变的时间似乎也在这琴声中放慢了脚步，变得凝重而迟缓。
一切都不再那么匆忙。
我前额上沁出的冷汗似乎花了一个世纪才滚离我的下巴，落在脚下的荒草地。可黑袍小鬼手中的匕首却很快！在这样缓慢的时间中，我才略微看清他割断食尸鬼脖子的那柄匕首，似乎是由某种异兽的兽骨削成，长约七寸，弯曲成蛇，一直被他掩在袖中，只有取人首级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他跳离沈芳肩头，用这柄匕首在两只食尸鬼的脖颈上一环，熟悉的一幕再度出现，两颗脑袋突然像两个熟透的西瓜，咕咚滚在地上。
脑袋甫一落地，琴音陡然止住，迟缓的时间便又恢复如前。
“时间系！！”我惊道，目光仍旧落在玉衡音位那个身着薄纱的白衣女子身上，她一头青丝长发垂过香肩，斜斜别着一只天蓝色发夹，面容沉静，肤色苍白，说不出的娴静温婉。我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有些熟悉，想起她便是今天下午沈芳唤出的那具女尸。
她似乎也在看我，但眼神转瞬即逝，应该是我看错了，尸体又怎么会观察人呢？
这场驱鬼之战正在往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十只食尸鬼现在仅剩一只，正跟开阳律位的壮汉厮打在一起。果然不出我所料，壮汉固然身沉力猛，但食尸鬼迅捷异常，壮汉的每一击就都落在空处，好像徒手挥赶一只恼人的苍蝇，有力无处使。
沈芳见状，不想过多纠缠，口中念念有词，驱动冥蛙，壮汉如有感应，仰头一声怒吼，声震寰宇，足裂大地，双目忽然一片银白，眼角似乎有一缕云烟缭绕，速度跟着快了起来！每一击击出，下一击便接踵而至，如潮水连绵不断，不给食尸鬼片刻喘息。
食尸鬼勉强躲过两击，下腹突然挨了一拳，哎呦一声，躲闪的速度骤然减缓，壮汉的拳头便如狂风骤雨，肆意倾泻，得得得得不停地捶落食尸鬼全身。像是铁槌捣药，随着壮汉拳头不停捶落，食尸鬼全身骨节如枯柴朽木，迅速崩折，只剩下一副带血的皮囊，裹着模糊难辨的肉酱。
既已得手，随着两三声蛙鸣，壮汉的动作便渐渐止住，双目中的银白色也如晨雾消融，缓缓褪去。残月犹在中天，这时竟难得的有几分可爱。
我和沈芳相互看一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且不说这是我作为玄癸级驱魔师，第一次主动参与的捉鬼行动，大获全胜，单单是仰仗着漆金佛像，独立对抗一只食尸鬼不落下风，就够我自豪的。虽然我几乎什么都没做，但取胜的快感和满腔的正义，于一个现代青年，好像给予了我一个从不一样的全新世界。
我信步走到引鬼阵阵图前，拿起图纸，将它撕成碎片。沈芳也正驱动冥蛙，将瑶光星尸、开阳律尸和玉衡音尸逐一驱回地中。我的目光重又落在玉衡音尸身上，恍惚间又看到她正在凝望着我，全无神采的两只瞳孔中分明闪过一丝光芒，好像一根缓缓牵动的蛛丝……
“沈芳，尸体也有感情吗？”我问沈芳。
“没有。”沈芳摇了摇头，“魂魄离体，尸体不过是一具空壳，哪里会有感情？”
“嗯！”我点了点头，想了想冯寂雪、周树仁和王奔——刚刚战斗开始，便不见他们三个的踪影，天知道他们躲哪里去了——他们都是离体的魂魄，各自找了各自新的载体，反光镜面、香烟和厕纸，不知道会不会有魂魄把尸体当作载体。
“走吧！”我正凝神想着，沈芳拍了拍我的肩膀。“嗯。”我正要起身离开，余光瞥见不远处玉衡音尸仍旧茫然站立，似乎不愿重回土里，单薄的身子斜斜倚着薄凉的夜风，说不出的惹人怜惜。沈芳似乎从没见过这般古怪，将冥蛙托在掌上，一边凝神戒备，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徐徐走近她。
‘沈芳，她在看我……’我说出了实话，“有没有可能我们以前认识？”
沈芳没有答话，我耳中突然传来一阵衣袂带风声，伴随着难以分辨的尖锐混响，一道倩影登时挡在我的身前。
夜风薄凉，残月高悬。
玉衡音尸挡在我的身前，她的右手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墨绿的双眸中闪着点点泪花，一滴清泪亲吻着滑过她白净的脸颊，贴着挺拔的琼鼻，滚落在她纤巧的下巴上。
滴落，但并未落地。
一条尖锐长尾已贯穿了她的胸膛，截住了她的泪。
这抹淡金佛影将我掩在其下，在残月薄云的暗夜中，无比显眼。
“起！”只听得沈芳一声轻叱，荒地边缘，瑶光星位的地面忽然崩裂，一抹黑影自土中蹿出，箭一般飙射向泥沼中的食尸鬼——这只食尸鬼刚刚被佛像逼退，此刻身形不稳，黑影迅速贴近，在食尸鬼的脖子上微一环绕。
食尸鬼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脖子上一道平整切痕，鲜血从切口处四散溅出，整颗头颅悄没声儿地滚了下来，咕咚掉进身下的泥沼。这抹黑影斩下食尸鬼脑袋，未作停留，几个起落，已跳上沈芳肩头。我追望过去，见这抹黑影只有一尺半高，全身笼罩在一件连帽黑袍里，看不清手脚脸面，只有黑洞洞的帽子深处，不时传来桀桀怪声。
沈芳见一击得手，驱动掌上冥蛙，又听得一阵蛙鸣，箍住我脚踝的泥土豁然开裂，没了束缚，我又拿出逃命的看家本领，就地一滚，停在沈芳身旁，凝神戒备。这时，楼宇间的食尸鬼也已逼近，粗略一数，竟有九只之多！不等我停稳，一只忽自楼上弹射扑出，炮弹般朝冲向我。与此同时，又有两只一前一后，疾风闪电般，飙射向沈芳。
“阿弥陀佛！”我见形势危急，有模有样合十双掌，宣了声佛号，一丈来高的金色佛影如有感应，托着莲灯的左手朝前一递，灯体嗡一声轻鸣，登时升腾起一道光柱，正打在半空中食尸鬼的腰腹，将它击飞数丈。身子尚未落地，只听到一阵嘶嘶乱响，似乎有什么潮物正在赤红灼热的火堆里打滚，应该是金光驱邪涤罪，正在灼烧它的肌体。
那一前一后黑只食尸鬼也已扑到沈芳面前。沈芳单手结了个与先前大不相同的奇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蛙鸣声大作，开阳律位地面一阵涌动，忽然鼓起一个坟头大的土包，疾冲而来。土包在沈芳面前微一停顿，一具两米来高、上身赤裸的壮汉尸体突然破土冲出，左右开弓，两只铁掌纵鹤擒龙，分别拿住两只食尸鬼的脖颈，再往地上一摔，便将它们死死锁住。
两只食尸鬼仰天胡乱伸蹬着四肢，嘴里呜咽呜咽不停呻吟，沈芳肩上的那只黑袍小鬼又已蹿出，化作一道黑色流光，依次划过它们的脖颈，似是情景再现，这两只食尸鬼头颅登时像断了秧的西瓜，浇漓着赤红的鲜血，滚脱脖颈，歪倒在一旁的荒草当中。
眨眼间便又解决了三只食尸鬼，令我忧心不已的捉鬼行动，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楼宇间仅剩的六只食尸鬼这时已落在地上，围着我们低声怒吼。我和沈芳相互望一样，从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到对胜利的期许和信心。
不想，古怪的事情突然发生！
六只食尸鬼中，身形较大的食尸鬼突然一把攫住一旁身形较小的食尸鬼，一口咬断对方脖颈，将整颗头颅塞进嘴巴，像啃食一个鲜美大梨般大口大口咀嚼起来，随着骨节崩裂的咯咯碎响，鲜血涌出齿缝，浇漓在地。这般毫无征兆就撕咬啃食同伴的习性，倒真让我大吃一惊！
沈芳也吓了一跳，不过，她见过的尸体太多，眼前的画面纵然血腥，于她也算稀松平常，心神微一动摇，便又立即稳住。
天上的薄云已被夜风吹散，一环残月高悬于顶，冷冷凝注着这卑微的世间。
这六只食尸鬼相互残食，大吃小，强吃弱，至此数量减半，仅剩三只。不知何种原因，吃完同伴之后，好似有一小团能量正在进完食的食尸鬼的体内发酵，它们的身体逐渐赤红，红得透明，一连串黑色符文好像几条缓慢游弋的狭长墨蛇，从它们的小腹中心探出脑袋，分头向四肢趴去，逐渐覆盖全身。
我尚不及反应，领头的食尸鬼突然从原地消失，好像撕裂空间般，挟一股劲风，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桀桀怪笑，右爪猛地抓向我的小腹，那力道恨不得扯下我半边身子。我被佛像虚影笼罩在内，这一击正打在金色佛影上，虽说锐力尽被挡去，但钝力却透过佛影传了过来，仿佛被蛮力摇晃的沙丁鱼罐头，我一阵头晕目眩，身子随着金色佛影倒飞出去，噗通跌在地上。
食尸鬼一击得手，想要再度欺身，不想沈芳一声轻喝，一道黑影截住去路，不是别人，正是开阳律位的那位两米来高的壮汉。壮汉既已死去多时，对危险全无畏忌，拦下食尸鬼，挥拳踢腿，大开大合，一时间拳风赫赫倒也唬住了它。只是眼前的这只食尸鬼消化了同伴，行动无比迅捷，壮汉的攻击无一得手，全都落在空处，被食尸鬼挣脱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这时，另外那两只食尸鬼也动了起来！一前一后，好似满弓射出的箭羽，化作两道飞虹疾冲向沈芳。沈芳凝神戒备着前方，却无任何动作，叫我在一旁看了干着急，眨眼间，食尸鬼已欺身贴近，双目赤红，交错的犬齿正要落在沈芳白净的脖颈上。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琴音，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已被这琴音冻结，万事万物陡然止住。
一个身着薄纱的白衣女子盘腿坐在玉衡音位，膝上一只桐木古琴，两只素手缓缓撩拨着琴弦，美妙的琴音便如湖水微漾，随着轻轻吹拂的夜风，萦绕在这一方天地，仿佛少女情深，在这个寂寞的夜晚固执地不愿睡去，纤细的腰肢倚靠着窗棂，双手托腮，对着窗外天地繁星人间花草默默倾诉着自己的内心。这絮絮不断的呢喃私语，如情丝万缕叫人不愿斩断，琴音也便拥有了某种神奇的魔力，连亘古不变的时间似乎也在这琴声中放慢了脚步，变得凝重而迟缓。
一切都不再那么匆忙。
我前额上沁出的冷汗似乎花了一个世纪才滚离我的下巴，落在脚下的荒草地。可黑袍小鬼手中的匕首却很快！在这样缓慢的时间中，我才略微看清他割断食尸鬼脖子的那柄匕首，似乎是由某种异兽的兽骨削成，长约七寸，弯曲成蛇，一直被他掩在袖中，只有取人首级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他跳离沈芳肩头，用这柄匕首在两只食尸鬼的脖颈上一环，熟悉的一幕再度出现，两颗脑袋突然像两个熟透的西瓜，咕咚滚在地上。
脑袋甫一落地，琴音陡然止住，迟缓的时间便又恢复如前。
“时间系！！”我惊道，目光仍旧落在玉衡音位那个身着薄纱的白衣女子身上，她一头青丝长发垂过香肩，斜斜别着一只天蓝色发夹，面容沉静，肤色苍白，说不出的娴静温婉。我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有些熟悉，想起她便是今天下午沈芳唤出的那具女尸。
她似乎也在看我，但眼神转瞬即逝，应该是我看错了，尸体又怎么会观察人呢？
这场驱鬼之战正在往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十只食尸鬼现在仅剩一只，正跟开阳律位的壮汉厮打在一起。果然不出我所料，壮汉固然身沉力猛，但食尸鬼迅捷异常，壮汉的每一击就都落在空处，好像徒手挥赶一只恼人的苍蝇，有力无处使。
沈芳见状，不想过多纠缠，口中念念有词，驱动冥蛙，壮汉如有感应，仰头一声怒吼，声震寰宇，足裂大地，双目忽然一片银白，眼角似乎有一缕云烟缭绕，速度跟着快了起来！每一击击出，下一击便接踵而至，如潮水连绵不断，不给食尸鬼片刻喘息。
食尸鬼勉强躲过两击，下腹突然挨了一拳，哎呦一声，躲闪的速度骤然减缓，壮汉的拳头便如狂风骤雨，肆意倾泻，得得得得不停地捶落食尸鬼全身。像是铁槌捣药，随着壮汉拳头不停捶落，食尸鬼全身骨节如枯柴朽木，迅速崩折，只剩下一副带血的皮囊，裹着模糊难辨的肉酱。
既已得手，随着两三声蛙鸣，壮汉的动作便渐渐止住，双目中的银白色也如晨雾消融，缓缓褪去。残月犹在中天，这时竟难得的有几分可爱。
我和沈芳相互看一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且不说这是我作为玄癸级驱魔师，第一次主动参与的捉鬼行动，大获全胜，单单是仰仗着漆金佛像，独立对抗一只食尸鬼不落下风，就够我自豪的。虽然我几乎什么都没做，但取胜的快感和满腔的正义，于一个现代青年，好像给予了我一个从不一样的全新世界。
我信步走到引鬼阵阵图前，拿起图纸，将它撕成碎片。沈芳也正驱动冥蛙，将瑶光星尸、开阳律尸和玉衡音尸逐一驱回地中。我的目光重又落在玉衡音尸身上，恍惚间又看到她正在凝望着我，全无神采的两只瞳孔中分明闪过一丝光芒，好像一根缓缓牵动的蛛丝……
“沈芳，尸体也有感情吗？”我问沈芳。
“没有。”沈芳摇了摇头，“魂魄离体，尸体不过是一具空壳，哪里会有感情？”
“嗯！”我点了点头，想了想冯寂雪、周树仁和王奔——刚刚战斗开始，便不见他们三个的踪影，天知道他们躲哪里去了——他们都是离体的魂魄，各自找了各自新的载体，反光镜面、香烟和厕纸，不知道会不会有魂魄把尸体当作载体。
“走吧！”我正凝神想着，沈芳拍了拍我的肩膀。“嗯。”我正要起身离开，余光瞥见不远处玉衡音尸仍旧茫然站立，似乎不愿重回土里，单薄的身子斜斜倚着薄凉的夜风，说不出的惹人怜惜。沈芳似乎从没见过这般古怪，将冥蛙托在掌上，一边凝神戒备，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徐徐走近她。
‘沈芳，她在看我……’我说出了实话，“有没有可能我们以前认识？”
沈芳没有答话，我耳中突然传来一阵衣袂带风声，伴随着难以分辨的尖锐混响，一道倩影登时挡在我的身前。
夜风薄凉，残月高悬。
玉衡音尸挡在我的身前，她的右手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墨绿的双眸中闪着点点泪花，一滴清泪亲吻着滑过她白净的脸颊，贴着挺拔的琼鼻，滚落在她纤巧的下巴上。
滴落，但并未落地。
一条尖锐长尾已贯穿了她的胸膛，截住了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