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剑 第87章 太行草市
「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
南九骑着黑子垂头丧气地走在太行山中，黑石盲的马在后面慢慢地跟着，时不时传来哗啦的声响。
他甚觉沮丧，若没有与这女子有那夜之事倒不大担心茗儿的安危，如今…南九不敢继续想下去。
小红马不见了，也被女魔头劫持走了。给茗儿做的陶笛也不见了，这是茗儿最后能抓住的东西。与茗儿相处的日子太短暂了，想到茗儿的好，南九心头隐隐作痛。
走在山路的几日，就像是过了好多年。南九真希望这山路一辈子都走不完，担心一旦到了长安，面对的是自己无法接受的现实。
太行山道奇险难走，弯弯绕绕，越过几重山，前面是一片开阔地，出现了三四条岔道，漳水在此出现两条河道，他有些彷徨，不知该走那条道。
再往前，地势平缓，漳水河宽了许多。拐弯处有一处河滩，河边有十几匹骡马在饮水，十几人光着身子在河里洗澡。河滩边的小林子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人，卸掉骡马的马车停了十几辆，都满载货物。看来这伙人是行商的，到了这里歇脚。
南九也寻了棵树，下马休息。忽然一人走过来，惊奇道：“刘郎，怎么也到了此地，你不是要去南诏的么？”
来人正是略显肥胖的商达，南九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他。
“原来是商兄，哎，悔恨不听商兄之言…”
那日商达听了袁太守家中的丑事，虽说不怎么担心袁太守会杀了自己，总之这不是什么好事，就匆匆离了魏郡。今日见南九满身风尘又是独自一人，以为他躲避袁太守的追捕，才落得如此狼狈。
“刘郎莫担心，入了太行山，自有一道规则，若谨行慎言，自然可安然无恙。”
刘铁三以前是太行山的豪客，闲来无事之时吹过一些往事，南九也晓得这些人行事如何残暴。只是看着外面如此繁华的草市，南九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带山区会有豪客出没。就装着菜鸟问商达：“商郎的意思是，莫非这里有那个。”
商达有些蒙圈了，这刘郎君怎么又犯傻了，这种话如何能随便问的，难怪那日自己提醒他走，还赖着磨磨蹭蹭。
“说不得，说不得。你自己看着便是。对了，刘郎往后有何打算？”
南九叹道：“小弟准备去京城看看，南诏之行只有暂时作罢了。”
商达看他实在是不通事务，心中也是颇为感慨，二十岁就出来行商，属实不易，就有意带他一带。
“俺此次到潞州收完货物，也要去京城一趟，不如你我结伴同行如何？”
南九正愁寻不着道，一口应承下来。
不一会，河里洗澡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商达吩咐一人准备宿营，还让人在自己旁边给南九搭一个帐篷。南九有些奇怪，此时天色尚早，为何不再赶会路。
商达笑道：“每年的这个时候，会有许多行商聚集这里互市。”又指了指刚刚赶到的马队，说道：“这些都
是等着互市的，现在来的人还不多，等一会就热闹了。”
这种互市的随意性比较大，基本上是以物易物，后来慢慢有了固定地点，即后世所称的：草市。
这时商达的下人牵了南九马过来，听到哗啦哗啦的声响，商达小声道：“刘郎，你的通宝品相如何？”
南九不解何意，商达朝他诡异一笑，不再就此问题继续下去。
陆陆续续又赶来了许多商队，也在河滩上搭起了帐篷。河滩上的人多了起来，男男女女有上百号人，车马都有些摆不下了。
吃过午饭，各家摆出货物堆在帐篷门口，互市算是正式开始了。
商达卖的是盐。想不到这个斯斯文文的胖子，居然是个盐贩子。
他见南九疑惑，笑道：“俺家本是贩卖皮毛的，后来就卖起盐来。你看这河东解盐虽好，但也只能供给三京之地，这太行、太岳一带的寻常百姓，只能吃些粗盐。俺们千乘的细盐名头虽比不上江淮的，但是在邺郡、广平等太行一带还是有些名气的，只要在盐场交了税，各地官府却是不会过问的。”
南九笑道：“看来商郎这一年跑上两趟，获利不菲啊。”
商达苦笑道：“刘郎说笑了，俺们的千乘细盐也只能卖到这里，到了潞州是不行了。”
“那你如何还带着盐往西京赶？”
商达神秘一笑，稍稍压低声音：“嘿嘿，这就是俺们赚钱的地方。俺看刘郎也不是行内人，又与你合得来，就与你说道说道…”
原来他从潞州到京城一路，卖的并不是盐，而是随市贩货，在太行一带用盐换些草药、山货等，贩到京城变卖，利润往往是两三倍。
这次他听说京城西市有大商贾收购恶钱，居然可以二换一兑京城开元通宝。他这次换了许多劣钱，准备拉到京城卖给那个商贾，利润可达十倍之多。
难怪商达刚刚问南九通宝的品相了，这是给他指了一条发财的门路。只是南九对这种生意不感兴趣，婉拒商达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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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达安排好自家摊子，拉着南九一起去逛市。
这里交易的多半是酒、盐和铁器。也有当地的山民猎户拿了草药，皮货之类的，赶到这里换些盐、酒等东西。交易的方式也很多，一般都是以物易物，也有拿铜钱来这里交易的，不过拿出来的铜钱简直可以浮水，品相甚差。
商达找到一家卖酒的，与主人商谈一番，用十几斤盐换了几坛当地的酒。随从仆人扛了酒回去，他带着南九继续往河边走。
河边围了一群人，那里正在杀牛。一头五六百斤的大黑牛，被牢牢栓在几根半人高的木桩下。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拿着一把长斧，往黑牛头上砸了一斧子。大黑牛吃疼，哞哞大叫了声，四蹄猛地往后蹦跶几下，想要挣脱鼻子上的绳子，却是挣脱不得，只得站在那里低头喘气。
围观人群发出一片叫好声。那人又举着斧子上前，寻着机会又砍了一斧子。大黑牛
挣扎地更厉害了，作势要冲过木桩栅栏。那人慌忙往后退，不小心跌倒在地，引得旁人一阵哄笑。
这时又上来一人，也拿着斧子，与刚刚那人一左一右，站在黑牛一步开外。一个人虚砍一斧子，黑牛往前顶了一下；另外一人又虚砍一斧子，黑牛又往那人顶去；如此几下，黑牛知道他们在试探自己，站在栅栏后面一动不动。突然，一人看准时机用力砍了黑牛一斧子，黑牛哞大叫一声，奋力往前一冲，屁股甩出了栅栏。人群一阵惊呼，二人慌忙往后躲避，斧子也嵌在黑牛的脑袋上。
黑牛在那里不住挣扎，四蹄站立不住，身躯爬在地上。二人等了一会，慢慢上前。丢了斧子的人伸手要去取斧子，黑牛突然跳起来，朝他撞去。另外一人看准机会，劈头砍了一斧子。经过几番折腾，黑牛终于哄的一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两个汉子喜笑颜开，相互击掌庆贺，众人也是喝彩连连。边上栓着的另一头牛，默默地看着一切，哞哞地叫着。
几个壮实年轻汉子上前，解开黑牛的绳子，七手八脚将它抬到浅水滩上。又有两人拿着明晃晃的短刀，准备剥牛。
人群中有人看完热闹，走开去别处了；还有人兴致不减，留下来看另外一头牛被杀。
南九不解：“一刀便可了事，他们为何这般费事。”
商达笑道：“山里行商本来就苦闷，这般杀牛不是很有趣嘛。”他伸手指了路边，“一会我们去换些牛肉。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二人从河边回到临时的草市，正准备往山坡上走，远远看到商达的盐摊前围了一群人，商达的仆人正与一汉子在争吵。
那汉子怒道：“以前都是一斤盐三十文的价换的，如何这次涨到四十文了。”他身后的驴驮着两袋鼓鼓的麻袋，不知是何物。
仆人道：“今年铜钱不灵了，俺们也被这恶钱坑苦了。其他人的草药都是按着四十文的换，俺也不好单单就给你多换盐，这让俺们家往后的生意怎么做。”
那汉子不忿道：“俺这草药只是换盐，又不要通宝，与恶钱何干。”
仆人有些不耐烦：“规矩是俺们主人定的，你若要压价换细盐，须得等俺们主人回来。”
汉子忍住怒意，问道：“你家主人何时回来。”
仆人不紧不慢道：“主人去寻乐子去了，估计得天黑才回。你若有兴致，可以在此等他。”
汉子终于受不住仆人的讥讽，怒道：“你们在此互市，擅自加价，不怕我到马踏关告你们去。”
仆人撇撇嘴有些不屑一顾，嘟囔道：“你只管告去，周关令今晚会来，你等到晚上便可告俺们了。”说罢低头自顾摆弄盐包。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汉子呆了片刻，知道再待下去也无济于事，牵着驴走了。
商达指着那人背影，笑道：“这人是马踏关的李烽帅，他与周关令抢村里的草药生意，俺一个商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得如此了。”
（本章完）
南九骑着黑子垂头丧气地走在太行山中，黑石盲的马在后面慢慢地跟着，时不时传来哗啦的声响。
他甚觉沮丧，若没有与这女子有那夜之事倒不大担心茗儿的安危，如今…南九不敢继续想下去。
小红马不见了，也被女魔头劫持走了。给茗儿做的陶笛也不见了，这是茗儿最后能抓住的东西。与茗儿相处的日子太短暂了，想到茗儿的好，南九心头隐隐作痛。
走在山路的几日，就像是过了好多年。南九真希望这山路一辈子都走不完，担心一旦到了长安，面对的是自己无法接受的现实。
太行山道奇险难走，弯弯绕绕，越过几重山，前面是一片开阔地，出现了三四条岔道，漳水在此出现两条河道，他有些彷徨，不知该走那条道。
再往前，地势平缓，漳水河宽了许多。拐弯处有一处河滩，河边有十几匹骡马在饮水，十几人光着身子在河里洗澡。河滩边的小林子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人，卸掉骡马的马车停了十几辆，都满载货物。看来这伙人是行商的，到了这里歇脚。
南九也寻了棵树，下马休息。忽然一人走过来，惊奇道：“刘郎，怎么也到了此地，你不是要去南诏的么？”
来人正是略显肥胖的商达，南九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他。
“原来是商兄，哎，悔恨不听商兄之言…”
那日商达听了袁太守家中的丑事，虽说不怎么担心袁太守会杀了自己，总之这不是什么好事，就匆匆离了魏郡。今日见南九满身风尘又是独自一人，以为他躲避袁太守的追捕，才落得如此狼狈。
“刘郎莫担心，入了太行山，自有一道规则，若谨行慎言，自然可安然无恙。”
刘铁三以前是太行山的豪客，闲来无事之时吹过一些往事，南九也晓得这些人行事如何残暴。只是看着外面如此繁华的草市，南九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带山区会有豪客出没。就装着菜鸟问商达：“商郎的意思是，莫非这里有那个。”
商达有些蒙圈了，这刘郎君怎么又犯傻了，这种话如何能随便问的，难怪那日自己提醒他走，还赖着磨磨蹭蹭。
“说不得，说不得。你自己看着便是。对了，刘郎往后有何打算？”
南九叹道：“小弟准备去京城看看，南诏之行只有暂时作罢了。”
商达看他实在是不通事务，心中也是颇为感慨，二十岁就出来行商，属实不易，就有意带他一带。
“俺此次到潞州收完货物，也要去京城一趟，不如你我结伴同行如何？”
南九正愁寻不着道，一口应承下来。
不一会，河里洗澡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商达吩咐一人准备宿营，还让人在自己旁边给南九搭一个帐篷。南九有些奇怪，此时天色尚早，为何不再赶会路。
商达笑道：“每年的这个时候，会有许多行商聚集这里互市。”又指了指刚刚赶到的马队，说道：“这些都
是等着互市的，现在来的人还不多，等一会就热闹了。”
这种互市的随意性比较大，基本上是以物易物，后来慢慢有了固定地点，即后世所称的：草市。
这时商达的下人牵了南九马过来，听到哗啦哗啦的声响，商达小声道：“刘郎，你的通宝品相如何？”
南九不解何意，商达朝他诡异一笑，不再就此问题继续下去。
陆陆续续又赶来了许多商队，也在河滩上搭起了帐篷。河滩上的人多了起来，男男女女有上百号人，车马都有些摆不下了。
吃过午饭，各家摆出货物堆在帐篷门口，互市算是正式开始了。
商达卖的是盐。想不到这个斯斯文文的胖子，居然是个盐贩子。
他见南九疑惑，笑道：“俺家本是贩卖皮毛的，后来就卖起盐来。你看这河东解盐虽好，但也只能供给三京之地，这太行、太岳一带的寻常百姓，只能吃些粗盐。俺们千乘的细盐名头虽比不上江淮的，但是在邺郡、广平等太行一带还是有些名气的，只要在盐场交了税，各地官府却是不会过问的。”
南九笑道：“看来商郎这一年跑上两趟，获利不菲啊。”
商达苦笑道：“刘郎说笑了，俺们的千乘细盐也只能卖到这里，到了潞州是不行了。”
“那你如何还带着盐往西京赶？”
商达神秘一笑，稍稍压低声音：“嘿嘿，这就是俺们赚钱的地方。俺看刘郎也不是行内人，又与你合得来，就与你说道说道…”
原来他从潞州到京城一路，卖的并不是盐，而是随市贩货，在太行一带用盐换些草药、山货等，贩到京城变卖，利润往往是两三倍。
这次他听说京城西市有大商贾收购恶钱，居然可以二换一兑京城开元通宝。他这次换了许多劣钱，准备拉到京城卖给那个商贾，利润可达十倍之多。
难怪商达刚刚问南九通宝的品相了，这是给他指了一条发财的门路。只是南九对这种生意不感兴趣，婉拒商达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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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达安排好自家摊子，拉着南九一起去逛市。
这里交易的多半是酒、盐和铁器。也有当地的山民猎户拿了草药，皮货之类的，赶到这里换些盐、酒等东西。交易的方式也很多，一般都是以物易物，也有拿铜钱来这里交易的，不过拿出来的铜钱简直可以浮水，品相甚差。
商达找到一家卖酒的，与主人商谈一番，用十几斤盐换了几坛当地的酒。随从仆人扛了酒回去，他带着南九继续往河边走。
河边围了一群人，那里正在杀牛。一头五六百斤的大黑牛，被牢牢栓在几根半人高的木桩下。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拿着一把长斧，往黑牛头上砸了一斧子。大黑牛吃疼，哞哞大叫了声，四蹄猛地往后蹦跶几下，想要挣脱鼻子上的绳子，却是挣脱不得，只得站在那里低头喘气。
围观人群发出一片叫好声。那人又举着斧子上前，寻着机会又砍了一斧子。大黑牛
挣扎地更厉害了，作势要冲过木桩栅栏。那人慌忙往后退，不小心跌倒在地，引得旁人一阵哄笑。
这时又上来一人，也拿着斧子，与刚刚那人一左一右，站在黑牛一步开外。一个人虚砍一斧子，黑牛往前顶了一下；另外一人又虚砍一斧子，黑牛又往那人顶去；如此几下，黑牛知道他们在试探自己，站在栅栏后面一动不动。突然，一人看准时机用力砍了黑牛一斧子，黑牛哞大叫一声，奋力往前一冲，屁股甩出了栅栏。人群一阵惊呼，二人慌忙往后躲避，斧子也嵌在黑牛的脑袋上。
黑牛在那里不住挣扎，四蹄站立不住，身躯爬在地上。二人等了一会，慢慢上前。丢了斧子的人伸手要去取斧子，黑牛突然跳起来，朝他撞去。另外一人看准机会，劈头砍了一斧子。经过几番折腾，黑牛终于哄的一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两个汉子喜笑颜开，相互击掌庆贺，众人也是喝彩连连。边上栓着的另一头牛，默默地看着一切，哞哞地叫着。
几个壮实年轻汉子上前，解开黑牛的绳子，七手八脚将它抬到浅水滩上。又有两人拿着明晃晃的短刀，准备剥牛。
人群中有人看完热闹，走开去别处了；还有人兴致不减，留下来看另外一头牛被杀。
南九不解：“一刀便可了事，他们为何这般费事。”
商达笑道：“山里行商本来就苦闷，这般杀牛不是很有趣嘛。”他伸手指了路边，“一会我们去换些牛肉。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二人从河边回到临时的草市，正准备往山坡上走，远远看到商达的盐摊前围了一群人，商达的仆人正与一汉子在争吵。
那汉子怒道：“以前都是一斤盐三十文的价换的，如何这次涨到四十文了。”他身后的驴驮着两袋鼓鼓的麻袋，不知是何物。
仆人道：“今年铜钱不灵了，俺们也被这恶钱坑苦了。其他人的草药都是按着四十文的换，俺也不好单单就给你多换盐，这让俺们家往后的生意怎么做。”
那汉子不忿道：“俺这草药只是换盐，又不要通宝，与恶钱何干。”
仆人有些不耐烦：“规矩是俺们主人定的，你若要压价换细盐，须得等俺们主人回来。”
汉子忍住怒意，问道：“你家主人何时回来。”
仆人不紧不慢道：“主人去寻乐子去了，估计得天黑才回。你若有兴致，可以在此等他。”
汉子终于受不住仆人的讥讽，怒道：“你们在此互市，擅自加价，不怕我到马踏关告你们去。”
仆人撇撇嘴有些不屑一顾，嘟囔道：“你只管告去，周关令今晚会来，你等到晚上便可告俺们了。”说罢低头自顾摆弄盐包。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汉子呆了片刻，知道再待下去也无济于事，牵着驴走了。
商达指着那人背影，笑道：“这人是马踏关的李烽帅，他与周关令抢村里的草药生意，俺一个商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得如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