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唐孤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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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剑 第70章 罗钳吉网

    太阳正当头,南九与茗儿再往前走了一阵,看到前面的林子停着两头毛驴,主人不知去了何处。

    南九让茗儿牵马去远处,自己拔出短刃悄悄摸了上去。

    原来两人正是跟踪南九的游缴,他们跟丢南九之后,接着走了一程,就在林子里歇息。

    一个男子道:“二哥,刚刚听那边好像马蹄声,俺们要不要去看看。”

    另一人在草地上逗弄蚂蚁,随口嘟囔一句:“要去你自己去。”

    见二哥不动,这男子往林子外看了看,又坐了回去,担忧道:“二哥,你说俺们在此地躲半日了,回去怕是不好交差。”

    另一人讥讽道:“六傻子,都说你傻,你还真傻。你不晓得那人是何身份?”

    “汤都巡不是说是清河来的贼匪么,要到俺们魏郡办大事。”

    “娘的,老汤的话你也能信?这人是京城来的御史!”

    六傻子惊惧失声:“啊,御史?”

    “哼,知道害怕了,如今晓得俺为何就在林子里不出去了吧。”

    “前几日钦差不声不响到了放马滩,后来抓了好多官员;现在又有御史悄悄到了魏郡,今日又摸到太行山边…哎呀二哥,不会又要有大事吧。”

    “上头的事,俺如何晓得。偏偏老汤这个王八蛋要俺们探听御史的行踪,这不是明摆着要俺们兄弟的命么。”

    “二哥莫吓唬俺,俺们不过是小蚱蜢,如何会牵扯到俺们头上。”

    “哼,不会牵扯俺们头上,莫非你忘记七年前御史到魏郡的事了?”

    “俺那时还在方家作活,不曾亲眼得见。二哥与俺讲讲呗。”

    “那有甚好讲的。”

    “嘿嘿,如此无聊得紧,不如道来听听,俺决计不能到处乱讲的。”

    那二哥犹豫一番,丢下木棍,缓缓道:“那两年先后出了几件大案,先有天下转运使韦坚、手握重兵的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又有披黄戴紫的贵戚柳勣,个个同这入秋的蚂蚱,蹦到了头。

    哎哟,这前头的饺子还没下完,第二年左相李相公也被贬了,不多时前朝王室宗亲、御史大夫杨慎矜又被杀,啧啧啧,成堆成堆的紫衣红衣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前头的还在路上,后头的圣旨就到了,这叫什么,这叫「锦绣山河」。”

    “二哥,如何叫「锦绣山河」了。”

    那二哥不屑道:“流放岭南的往东,发配朔方筑城的往北,驱赶陇右放羊的往西,四面八方,紫红绿青,你说是不是「锦绣山河」。嘿嘿,办这些案子的都是谁?”

    “是谁?”

    “御史啊!嘿嘿,你现在晓得俺不敢追下去了吧。”

    六傻子惶恐点头,又急不可耐地催促他继续讲下去。

    那二哥又道:“魏郡的事俺不能讲,但是东京的事倒是可以说说。那一年冬天,俺陪以前的刘都尉去东京送文书,在驿站正好碰着一个被流放的官员。那人与婆娘儿女计十几人,被一条锈铁链串着,丢到门外。当时外面还下着雪,冷风呼呼地吹,真是可怜啊,莫说御寒的冬衣了,就连那十几岁的小娘子都衣衫不整。

    俺们吃完酒出驿站要接着赶路,那伙人犯正挤到雪地上抢冷食。那押将抡起鞭子抽了十几下,才把那伙人打开。他们走了没几步,突然走不动了,原来后面拖着一个冻死的小郎君,可能是那犯官的小儿子吧。

    押将骂了一句,要人解开锁链扔掉尸体。一个汉子嫌麻烦,就一刀把尸体的两只手剁了下来。那人突然兀地站了起来,也不晓得喊疼,喉咙里咕噜几下,晃晃悠悠倒了。啧啧啧,血呲呲地喷了几下在断口处结了冰,血糊糊的两坨挂着。

    唉,那些犯人只是多看了一眼尸体,又遭了一顿打。娘的,如今老子一看到锈铁镣,就想到上头挂着的一双手。”

    六傻子打了个寒噤:“娘啊,这太恐怖了。”

    那二哥碾了一根草放到嘴里咀嚼着,幽幽道:“这还不算什么。那伙人犯走不多时,被东京那边来了一标人马拦下。来人个个着黑袍半臂,系白腰带,为首一人着青衣,腰挂一白玉獠牙坠。这人问了犯官几句,犯官破口大骂。立刻上来六个黑袍半臂抓住犯官,两人按腿,两人按手,另外两个高头壮汉用力拽枷锁。不一会,那犯官被松开,口中依旧不住喝骂。那些人又拽枷锁,犯官瞪着一对血眼不肯服输。青衣恼了,跳下马来,走到后面朝枷锁就是一脚,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的脖子被扯断了…”

    六傻子吓得目瞪口呆,许久,结结巴巴道:“后来,后来如何了。”

    “唉,后来如何?那个青衣把那些犯官家属全部拉到河边,再后来的事俺就不晓得了,估计全部冻死了吧。后来回家的时候,刘都尉偷偷告诉俺,那

    些公人就是御史台獠牙,那个青衣正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罗阎王罗希奭!”

    “啊,罗希奭!莫不就是与吉使君并称「罗钳吉网」的罗侍御?”

    “嘿嘿,你小子还晓得「罗钳吉网」,那你可知吉使君有何名头?”

    “难道是吉阎王?”

    “滚一边去,阎王哪里有两个的。”

    “二哥与俺说说…哎呀,昨日那一对男女莫不要对吉使君不利?”

    “管他呢,俺们就像是这蚂蚁,一不小心啊,就被人踩死,毛都不剩。现在晓得俺为何在此睡觉了?”

    “是是是,还是二哥晓得事理。”

    “老六啊,俺们再等一晚回家,老汤若问起,就说跟丢了。你晓得不,那男的武艺不弱,已经发现俺们了。”

    六傻子吓了一哆嗦,颤声问:“那如何是好。”

    “莫担心,你千万记得,切莫透露他的行踪半分,若当真出了大事,谁也救不了俺们。”

    “是是是,俺都听二哥的。”

    接下来都是杂七杂八的浑话,南九心中好笑,收起断刃退出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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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又沿着漳水南岸跑了几个地方,不是很满意那里的地形。再往前十几里,隐隐看到山了。

    山下有一片很大的林子,树高林密,时有几声走兽叫吼,不知名的鸟儿在树上叫得很是悠长。前面地势渐渐高起来,路也难走了,漳水在这里浅了许多,河底的岩石也露了出来。

    二人小心牵着马儿过了河,在对岸找了个大树坐下来歇息。

    南九环视左右看了看,觉得要是能够坚持到这里,在此地给对手一击,效果料定不错。

    夕阳西沉,再赶回去怕是要过了亥时;又考虑到黑子这几日有些疲态,南九决定索性就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走。

    此时已经入秋了,山里的晚间有些冷。南九上到山口,选了一个较为开阔高地做营地。他将草地稍做平整,然后收集了些较为粗的树枝,简单搭起一个框架,又捡来一些干草落叶、树枝铺满框架,简短做了一庇护所。

    看着自己的杰作,虽说不尽人意,还是颇为得意,南九拿出一块麻布铺好,爬进去试了试,感觉还可以,就是待得稍微久了有些闷热。没有办法了,天马上要黑透了,只有暂时凑合一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