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唐孤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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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剑 第28章 黎阳码头

    南九摸黑回来,呼乱睡了一觉,被喇子吵醒。

    原来昨夜一群老鼠,把三人的干粮都给糟蹋了,还拉了许多黑老鼠粒子和在剩下的干粮里。三人挑着干净的干粮,勉强吃个半饱。

    店家要了五个通宝的房钱,虽说是南九出的,水强还是一脸心痛,说早知这样不如赶夜路到码头了。喇子甚觉没面子,只装着没听见。

    南九倒是有些好奇,昨日赵先生塞给喇子表叔的通宝,起码有十几个,还谢他带了生意来,也不知道他这生意如何挣钱。又想起他昨日与刘都役的对话,似乎有意在套话,越发觉得这个商主有些不简单。

    交付店资,三人继续赶路。

    虽说还未到朝廷征收秋粮之时,往来路人依旧很多,大多是赶牛车、骡子,或是赶集或是采办,也有像他们一样挑着行李往前赶的。一路倒是遇到邻村几个熟人,也是要去码头寻活计,一同结伴而行。

    快到晌午,远远听到节奏分明有力的呼喝之声。爬得坡来,前方一座城池赫然呈现眼底。黎阳仓居山而立,黎阳城依山向北蔓延,永济渠自南向北笔直滔滔而过。

    河堤上一队纤夫正背纤拉船,拉纤号声听得仔细了,喊的是:一条大河宽呀,哟嘿;船儿轻又轻哟,嗨嗨;大伙加把劲呀,哟嘿;姐儿莫要走勒,嗨嗨。汉子们的步伐随着呼喝的节奏努力向前,激地旁人的脚步不由得轻快许多。

    经过黎阳县东城门,往南走了不到一里,前面便是一座百十米高的小山,名叫大伾山,北岸坡下便是大名鼎鼎的黎阳仓。

    黎阳仓实际上是一座小城池,长宽约三百步,四周有一丈高的城墙,内有精兵把守。其最大粮草储存量可达六十万石,足够支撑几万大军一年所需军粮。

    黎阳土地肥沃,水系发达,是河北的重要粮仓,都说“黎阳收,顾九州”,也不算夸张之辞。隋末军阀混战之时,黎阳仓的争夺成了战争热点。谁控制了黎阳,基本上可依据此地经略河北。

    此时中原地区少有战争,黎阳仓就成了均衡周边粮价、河北两个节度使府的重要粮草来源。

    穿过仓道,来到大伾山西侧,这里是靠河生活的劳工集聚地,顺着运河方向挤满了三曲,占地约莫一町左右。靠山一曲有旅肆、商铺,多是过路行商、旅人还有杂七杂八的人居住于此;其后的二曲大多是黎阳仓佣工的役夫、码头力夫等人居住;跑长水的纤夫、船工好不容易上岸歇息,大多图便利,就住到临河的三曲。

    这时陆陆续续有人从码头下工回来。只在腰间围着一条灰布的遒劲的汉子大概是纤夫,他们一般拉纤的时候只是下体裹一道劲装,很像纸尿裤的模样;黎阳是他们的落脚点,船停了就回杂居地暂歇;也有把家安置在这里的,不过还是极少,毕竟他们常年在运河拉纤,居无定所。

    纤夫在曲头脱下劲装,下身搭一

    条布往里走;有的则是懒得什么也不穿,与同伴大摇大摆地走在曲巷里,引得街边的婆娘一阵乱骂,有些面薄的闺女、小媳妇则是转过脸,不敢直视;在码头的杂居地上,这些纤夫是抢手货,他们的赚的比一般的力夫、杂工都要多,尤其是那些强壮的未婚纤夫,身体都比一般人健壮,皮肤晒得黝黑发亮,就是人们口中说的小马驹,往往引得大胆的女子偷眼。

    肩上搭一块布的一般是力夫了,就是喇子他们将要从事的职业了。力夫的要求不是很严格,没有纤夫协力拉纤的要求,完全是靠卖力气干活,多劳多得。

    男人到了家,女人利落地接过男人的换洗衣物,搬过矮墩,端出饭菜摆在男人面前。然后坐到一旁为男人打着扇子,一边教训着顽皮的小子。虽说作活辛苦,码头临时的小窝是男人的归宿,一碗土酒是缓解劳顿的良药,而身旁的老婆孩子则是明日继续上工的动力。

    有些单身的或老婆孩子没在一起的,则聚到酒肆饮酒赌钱。酒肆内充斥混有汗味的酒气,伴着乒乒乓乓杯碗撞击之声,与震天价响的喝彩,很快混入曲巷的喧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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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来到一间屋门口,檐下聚着几个大汉。喇子对着一个黑汉子叫了声爹。黑汉子回头过头,楞了楞神,走过来笑道:“不是昨日就到么?”这人正是喇子的爹,南九称其为黎五哥。

    喇子道:“昨日有事耽搁了,在善堂乡歇息了一晚。”

    黎五哥让几人帮忙拿行李进屋,对南九笑道:“前些日子你阿兄在码头送信回家,要你去清河。他还说怕你二婶不同意呢,没想到你还是出来了。”

    南九尴尬一笑,不好说自己是出来躲难的。

    黎五哥也知道破庙的事情,说前日他随南大哥去了一趟县里,一切都安排妥当,让南九好生在清河做事,村里的事情莫要担心。

    二人正站在巷子中间说话,对面屋子里传来一个尖利的吼叫。一个声音骂道:“打死你这个偷吃的贱货!”

    说话间,一个女子抱头从门子里跑了出来,一头撞到南九身上,然后趴在他脚下不动了。一个老婆子手里拿着一根烧火棍跟了出来,她几步赶过来,抡起木棍没头没脸地直往女子身上打,一边打一边咬牙切齿地骂。

    “叫你偷吃,打死你,打死你这个丧门星!”

    那女子只顾抱着脑袋,将脸藏在地上,不敢反抗也不敢喊叫,只生生忍着老婆子的棍棒。又一个小姑娘从屋里跑出来,趴在女子背上护住她。老婆子也不管不顾,举起棍子要朝小姑娘身上招呼。

    南九一把夺过老婆子手里的棍棒,狠狠瞪了她一眼,将棍棒扔到地上。老婆子真打得兴头上,被人兀地夺了棍棒,楞在当场。

    黎五哥见南九出手帮忙,上前劝道:“坎子他姑,算了,算了,都是孩子么,何必往死里打呢?”

    众人也是纷纷劝解。

    老婆子定了定神,看了南九半晌,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撒泼打滚起来,口里不住哭丧道:“奴家苦命的坎儿哦。这害死坎儿的丧门星哦,敢勾引野汉子欺到老娘头上哦。”

    南九一脸黑线,什么时候自己就成了野汉子了。

    黎五哥愠怒道:“坎儿他姑,莫要胡说,这是八郎的阿弟,刚刚才到码头的,如何勾引你家侄媳妇了?”

    老婆子听得此言,哭闹得更凶了,又唱又骂道:“哎呦,苦命的娃哦,你死得好冤枉哦。丧门星如今有了大靠山了哦,贱人索性也将我害死算了。”说罢,撕扯自己的衣服,直往南九身上撞。

    南九一脸惊愕,忙闪到一旁。看起来三嫂与比这婆子的功力差远了,这哭声中带了几分悲凉,自己甚至差点背过气去,让人听了心里发寒。

    只听“啪!”的一声,有人上前甩了老婆子一巴掌。那人恶狠狠道:“叫你这个疯婆子瞎说胡闹!”

    老婆子被大汉一巴掌扇过去,又在气头上上,一头栽倒在地,竟然晕了过去。大汉见状,吩咐众人将老婆子抬到屋里。又让几个妇人上去,给老婆子揉背顺气。

    大汉转过身,对南九笑道:“让老九笑话了,一来就出了这事。”

    这人便是码头河北帮的老大童二龙,平日管着二曲的江湖事。南九以前见过他一面,二人不是很熟。

    南九正要客气,身后又一个声音不阴不阳道:“可不是让人看了笑话,童二哥居然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妇人。”

    来人是阴三虎,袒露上身,脖子挂了一串奇形怪状的动物骨头,袍子垂在腰下,举止甚是轻佻随意。

    童二龙指着他喝骂道:“阴三虎,不阴不阳的,莫非你还要逼迫坎儿他姑卖人?”

    黎五哥悄悄拉了拉南九的衣襟,示意他躲开。

    阴三虎勾住南九的脖子,嘿嘿笑道:“老九,你是八郎的弟弟,想必处事亦是公正地道,不如就给俺评评理。”

    童二龙骂道:“阴三虎,你什么意思。要找人评理,寻燕老大去,何必在此为难老九?”

    阴三虎对左右使了个眼色,不咸不淡道:“童二哥,莫拿燕老大吓唬俺,说什么铁老四害死坎儿,证据呢?你今日若拿不出,这两个乞丐俺可是要带走了。”

    几个汉子闻言,就要上来抢这两个乞丐。

    童二龙大怒:“三曲的胆敢跑到俺们二曲撒野,兄弟们,抄家伙干他娘的。”

    顿时,双方十几名汉子打在一起,狭窄的巷子乱成一片。

    南九甚是无语,早听说码头汉子性子火爆,没想到竟然爆裂至斯。此刻他被围困混战之中,无心掺杂这些狗屁事情,护着两个乞丐逃到一旁屋檐躲避起来。

    混战之中,听得一个声音高声呵斥道:“燕老大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