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苇须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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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云梦神树

    上仪洲,梓潼山,杨柳岸。

    海天连色,碧蓝一泓。

    “宝姨回龙泽殿了?”舍稚吃惊地跳了起来,追问道:“那你的病怎么办?”

    “我的病无碍,你别担心。”阳光下泽卿穿着一身水蓝色的上好罗衣,袖口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透着股儒雅之气。

    无碍?舍稚不信。她一边漫不经心地嗯嗯着,一边将脚下的小石子用力踢向海中。怎会无碍?泽卿哥哥的病是打从娘胎出来便有的,和一般龙伽族人不同,他不能长时间在陆地上生存,特别是在烈日直射,风沙漫天的环境下,他浑身肌肤便会渐渐裂开,痛入皮肉骨髓,难以忍受。即使不出水宫半步,这些病痛也会时常折磨着他,令他生不如死。幸好宝姨医术高强,这些年有她看顾着,泽卿哥哥才得保平安无恙。

    可如今,他终究还是在意别人的眼色,怕人说了闲话,所以才故意支开宝姨的吧。

    “你不用担心。”泽卿观其脸色知她心意,不由宽慰道:“何况崇吾山离朝歌山那么近,真出什么事的话也赶得及。”

    舍稚嘟着小嘴又嗯了一声,望着那颗小石子终于沉下了海,转身又问:“那龙族两姐妹没再欺负你吧?”

    “哪里的话,按辈分我是他们的师叔,就算我惯着,碧游宫也不会任由她们坏了规矩。”

    “泽卿哥哥,你这人就是太好说话了,这可是关乎你尊严的事儿,你…”

    “好了,我知道你关心我。”泽卿淡然一笑,抬头又见碧蓝如洗的天空中偶有成群云燕结队飞过,心念一起,便问:“来,和我说说,最近云麓山上有没有人给你捎信?”舍稚回道:“云燕老儿前几日刚给我送了信来,说起计都哥哥入山没几年便很得浮日仙尊赏识,近来更是随着众师兄们出山历练,听说成了几件大事,在这须弥山上可算是名声大噪了起来。”

    “呵,计都兄文韬武略,才识过人,有如此成就也是迟早之事。”想到这里,泽卿嘴角不由挂着一丝苦笑。计都兄出生名门,虽在族内被人肘掣,但好在身体康健,只要努力,何愁没有功成名就之日?哪像自己?

    “那当然!”未及深思,又听舍稚自豪道:“我们那嘉月姑姑可高兴坏了,特地取出珍藏了几百年的桂花酒分给须罗门人享用。喏,这不我也有份,明个儿上午爹爹就派人送到这梓潼山上来,到时候,你可得再想法子溜出来,我可替你留下一壶了。”

    “如此美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可惜这山上什么野味也没有,怕只怕浪费了这些好酒。”舍稚眼珠骨碌转了几圈,忽地狡黠笑道:“对了!泽卿哥哥,不如我再採些甜果子来,作为佐酒的小食可好?”

    “别别别,这些年但凡结果的树儿哪个没遭过你的毒手?我看你还是高抬贵手,放它们一马吧。再说了,那果子别说是我,就算是缙云兄也该吃腻了吧?我看呐,你就少折腾我们了,还是我打些新鲜的鱼来吧。”泽卿憋着笑意连连摆手。

    舍稚哼了一声,转头不再理他。

    第二日天还没亮,舍稚一如既往在山崖边的老杏树下候着缙云。

    经过舍稚几个月来的细微观察,缙云表面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是行动上却不能自理,常常是步行数十步便要坐下稍息,有时累了,连水杯都需青鸾帮他递来。且他似乎并不懂得仙法,既不会腾云驾雾,也不会武刀弄枪,唯有吹萧的时候气息充沛,时而悠扬婉转,时而清丽高昂。依那泽卿所言,有如此沉稳气息之人,内力功法一定深厚,所以舍稚时常觉得缙云神神秘秘的,让人抓摸不透。

    正想得出神,陡地听到老杏树后有人正窸窸窣窣说着话,细耳一听,原是这一方的土地老儿和山神大伯,舍稚心下好奇,猫着步儿隐到树后偷偷听着。

    “如若不是那件事儿,云梦泽上的神桃树也该开花结果子了吧?”那浑厚的嗓音是山神大伯。

    “呵呵,想当年那神桃树的果儿香气四溢,令人垂涎三尺,老朽在这梓潼山上都能闻到呢。”土地老儿也难掩惋惜之色,捋着那长白胡子摇晃着脑袋。

    “哟哟哟,你老儿开始嘴馋了不是?哈哈。”

    舍稚从树后探出头来,眨着双好奇灵动的黑眼睛,兴高采烈地问道:“两位老神仙说的云梦泽在什么地方?那神桃树上的神桃真有那么好吃吗?”

    “哟,是舍稚姑娘呐。”土地老儿见着是她,舒眉笑了。这些年来,梓潼山上有了她在,倒是添了不少欢声笑语。

    “那云梦泽就在舍谛洲上,你瞧那西方的浮玉山,喏,就在那儿,向西弯去,不消半个时辰,就是舍谛洲喽。”山神大伯很是热情豪爽,舍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前方薄雾蒙蒙,仙山影影绰绰,飘渺灵逸,如入仙境,心思一动,急急道了句:“多谢!”顿时脚下生风,嗖嗖几声便不见了踪影。

    这些日子,缙云不仅教会了她些粗浅的道法,让她能快了脚程。平日里怕她迷路还将这周遭的山貌详细告知,所以舍稚这些年虽然没迈出过梓潼山,但却对西牛贺洲的环境非常熟悉。

    西牛贺洲位于须弥仙山西部,由群山围绕成圆形岛屿,内分上仪洲和舍谛洲。上仪洲内多山,诸如梓潼山、崇吾山、浮玉山皆在上仪洲内,而龙伽族所在的朝歌山,九皋泽也属上仪洲范畴。

    关于舍谛洲,缙云倒是没有细细说明,只说那里有少量从南赡部洲迁移过来的凡人居住,她这个须罗族人还是少些露面为好,舍稚本也不以为然,但是想到离她那么近的地方居然有棵上古桃树,树上还结满了娇艳欲滴、令人垂涎三尺的仙桃,这幅令人心醉的画面怎么能不叫她心生雀跃?

    她边想边跃身遁入咸溟,小半个时辰后,便来到了舍谛洲的云梦岛。岛上风景如画,草长莺飞,流水桃花,落英缤纷,又炊有人烟,早前有部分南赡部洲的凡人迁居于此,择岛中央建了个逸云村,平日里男耕女织,自给自足,邻里之间夜不闭户,相处和睦,倒是一片安定祥和之貌。舍稚痴醉于此,流连忘返,欣赏完美景之后才唤了当地的土地老儿来问,得知那神桃树在云梦岛东南向的云梦泽内。她悠悠捏了个隐身诀,避开了凡人所居之处,施施然到了神桃树下方显出形来。

    云梦泽地属湿沼,平日里很少有人会去那儿,只有每年鸢尾花开的时节才多有女子前去观赏。舍稚兴致勃勃到了那儿,却立马傻了眼,只见在那中间高地处矗立的神桃仙树早已没了昔日的神韵,皱褶纵横的老树干上斜枝横逸,纷乱交错。此时正值春季,干枯萧索的枝叉上却是凄凄凉凉,枝芽秃干,更别提有什么娇艳欲滴的鲜桃了,宛然就是一棵枯死许久的老树。

    “土地老儿骗我!这哪里是神桃树?连片叶子都没有!”舍稚心有不甘,上下细细打量了许久,才隐隐在一些枝芽上发现些悄然绽放的新绿,令她振奋不已,更拙手拙脚爬上树枝想要探个究竟。

    恰在这时,半空之中不知是什么东西一掠而过,舍稚仰头瞧去,却又瞬间不见了踪迹。她心中正疑,眼前忽有黑影陡地一晃,耳边只闻扑扑之音,分不清那是风声还是振翅之声。她心中一慌,还未看清究竟是何方神圣,脚下已经踩空,一个趔趄便从粗壮的树枝上摔了下来。

    神桃树乃千年古树,枝干颇高,这一下她连人带枝摔下,幸好着地时弓腰一弯,双脚落地。正兀自庆幸,却一阵吃痛,这才发现自己的小腿上竟然被树枝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衣裳已经划破了,鲜血从伤口不断涌出来。

    真是倒霉!她不由咒骂了一句,还未检视伤口,眼前却蓦地出现一只巨大的金翅大鸟,站立起来竟有十多尺高。只见它头上毛发鲜红,绿嘴如鹰喙,口露尖牙,面部呈忿怒之态,且通体金色,身后红色两翅,向外展开,正气势汹汹的看着舍稚。

    “你是哪里来的?为何这般吓唬我?”舍稚被他一惊,跌坐在地,有些恼了。

    那金翅鸟却只顾着扑扑振翅,没有回答,舍稚又追问:“你到底是仙还是妖?”

    话未问完,金翅鸟儿却幻化出个人形来,竟是个面如满月,弱冠年纪的男孩。只见他红发披肩,身着璎珞天衣,一脸稚气未脱的模样,褐色的眸子却泛着华光。他愤愤然答:“大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是枕春林的罗泺,你个小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小贼?我?贼?”舍稚瞪大了眼睛,气不打一处来,“这位小哥,你的眼睛是长在脑门上了吗,你从哪里看出我是贼了?”

    “哼,先前我见你抓了土地爷爷在问神桃树的事,又见你鬼鬼祟祟隐了身形,就知你没安好心。”罗泺拍了拍胸脯,哼了一声,又道,“大爷我不辞辛苦一路跟随你至此,果然见你偷偷摸摸爬上了神桃仙树想要盗取仙桃,还说你不是贼吗?”

    舍稚被他气急了,虽然她原本就是想顺手摘几个桃子回去给缙云泽卿下酒,但是眼下这事儿不是没成嘛,自己尚憋着一肚子气没处发泄,又被这个满头红发的小鬼说成是贼,心中一恼,喊道:“你说我偷仙桃?你倒是告诉我,仙桃在哪儿?在哪儿!”

    “你休要诡辩,不是偷仙桃,难道你还是来爬树不成?”罗泺也争得个面红耳赤。

    “我懒得和你争!”舍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渍,不愿与他再多纠缠,步向岸边欲遁水回去。

    “休想走!”红发罗泺却不依不饶,转身凌空跃起,在半空中陡然现出金翅鸟真身,巨大的丹红双翅振臂一挥,顿时掀起一股狂风,硬将舍稚纤弱的娇躯吹了上去。

    半空之中,天高地远,下视茫茫,舍稚心中一凉,想着自己并不会什么腾云之术,这般坠地的话不仅难逃罗泺的缠斗,更会摔得尸骨无存。

    此次该是必死无疑了吧?计都哥哥,舜英姐姐,父亲,母亲,师父,还有泽卿都不在身边,没人会来救她了。

    想到这里,舍稚心中一片空白,只好无奈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身子沉沉坠落。

    恍惚间,鼻尖拂过一阵淡淡的青草味道,舍稚感到身下一沉,后背不知被谁轻轻抱住,只感觉鼻尖有暖暖的气息,待睁眼看去,几缕青丝拂过她的脸颊,蓦然间又对上了那对漆黑的眸子。

    是缙云,原来是缙云来救她了。

    她又惊又喜,顿时杏脸盈腮问道:“缙云,怎么是你?”却见缙云将她抱得更紧,低声回道:“你别乱动。”

    这下,舍稚娇怯怯羞红了脸,心口犹如小鹿乱撞,身子更不敢随意动弹,只能任由缙云抱了去。

    缙云着一身玄色衣裳,漆黑亮泽的及腰长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如同上好的丝绸。此刻舍稚离他太近,眼中只看得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觉得眼睛如着了魔障,已经无法从他身上挪开半分。耳边呼啸的风夹杂杂着海浪滚滚的声响不断传来,她却已经完全听不见,时间仿佛就此戛然静止。

    这样真好。舍稚不由心想。

    她从未如此仔细地看过缙云,此时细看,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是在哪里?她脑海之中浮起一幅又一幅画面,但又稍纵即逝,抓不住半分,只觉得隐隐约约,似乎是在梦里,又似乎是在很久之前。

    那厢转眼间,缙云抱着舍稚已经落了地,他微微咳了咳嗓子,舍稚这才回过神来,从他身上下来,却看到缙云额头之上已经布满了细汗,双臂也在微微发抖,显然是用了全力,这些平常的法术对他而言,可能还是力所不及。

    早知有今日,我怎得也该学些保命的法术才是。舍稚在心里默默埋怨自己,眼下也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免得在缙云面前丢足了脸面。

    半空中的祸首罗泺眼见有同伙来救这女贼,已是气恼不已,刚想再扇动双翅,引发狂风,眼角却不经意瞥见缙云身上的玉箫,心里咯噔一下,吃了一惊,显出人形来急问:“是缙云叔叔吗?您果然在此处,我等了您大半年,都没见着您的踪影。”

    “你是?”缙云转过身子,细细端详着他,一脸疑惑道:“噢?金翅鸟族?可是来自东胜神洲的枕春林?”

    罗泺端直了身子对缙云作了一揖,又道:“正是,大爷,噢不,小侄乃枕春林罗泺,特地来此处寻找缙云叔叔。”说罢,便匆忙从怀中取出一封叠放平整的信,递到缙云手中道:“此乃枕春林鹫空长老的亲笔书信,望缙云叔叔过目。”

    缙云倒是不疑,只默默接过书信,看罢后笑问:“呵,那么多年了,鹫空长老身子可还好?”

    “长老他身子骨强硬得很,也时常惦记起您。”罗泺毕恭毕敬道。

    “那就好,此次你既是要出来历练,便跟着我吧,我们随缘而行,你看如何?”缙云笑道。

    “罗泺听从叔叔安排。”

    舍稚在一旁无所事事,插嘴道:“缙云,你竟认识他?”

    缙云笑着摇头道:“从前并未见过,此次乃故人所托。”说罢又淡淡补充道:“昔日曾蒙了鹫空长老的大恩,今日看来,长老是想我还了这份恩情了。”

    缙云笑着打趣后又上下打量了番罗泺,对他道:“我看你那金翅鸟真身与一般卵生鸟不同,莫非…?”

    “莫非是假的不成?”舍稚兴奋追问,“我早就觉得不对,金翅鸟金翅鸟,翅膀应该是金色的才对,这家伙却是红色的,难不成真是假的?”

    “你才是假的!大爷我可是化生金翅!”罗泺辩道。

    缙云微微一笑道:“果真如此,怪不得鹫空长老如此重视,枕春林出现化生金翅鸟乃是族中大事。”顿了顿又对罗泺道:“而化生金翅,威力巨大,你万不可在外人面前随意露了身份,以免引来无谓的麻烦。”

    说罢,对身旁舍稚递了个眼色,舍稚明白缙云之意,也端了脸色轻轻点头示意。

    “小侄谨遵缙云叔叔教诲。”

    “喂,你别一口一个叔叔,把他都叫老了,我也听着别扭。”舍稚道。

    “你个小贼真是无理!你可知道……”罗泺刚想再说,却见缙云在一旁眉心一皱,便立刻止了话头。

    缙云从容接口说道:“舍稚姑娘说的倒是合理,不如你就跟着她,唤我缙云。”

    “那绝对不行!”罗泺不由面红耳赤,低下头来,拱手又是一礼道:“枕春林金翅鸟族不能尊卑不分。”

    “如果你非要唤缙云叔叔,那你叫我什么?。”舍稚道。

    “女贼!”

    “喂,你个红头发的小毛孩!小红!”

    “什么小红!难听死了!”

    “小红!小红!小红”

    “喂!大爷我可是化生金翅!”

    咳!咳!缙云在旁干咳了两声,罗泺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双手立即捂住了嘴,惹得舍稚捧腹大笑。缙云又道:“不如你随着青鸾,叫公子吧。”

    “是,公子。”罗泺收敛了神色,恭敬说道。

    缙云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神望向舍稚说:“这位姑娘名叫舍稚,是梓潼山玄禹道君的徒弟,此次...”话说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对舍稚问道:“你来这云梦泽做什么?”

    “我?”舍稚答道,“我是听说这里的神桃树开得甚好,想着今日给你和泽卿备点佐酒的小食,谁曾想到这里竟然什么都没有。”

    “哼!还说自己不是小贼!”罗泺将头一扭,哼道。

    “喂,你个小红在那里叽叽咕咕些什么?”

    “不许再叫我小红!”

    “小红!”

    “你给我住口!”

    “那叫你大红好了,大红!”

    “你给我住嘴!幼稚鬼!”

    “你个大红,说谁幼稚?”

    “说的就是你,幼!稚!鬼!”

    正打闹着,却见云梦泽的土地老儿从地下探出身来,舔着个笑脸对缙云施了一礼,道:“真是缙云公子呐,您可算是回来了,这逸云村的村民和小仙我,都很挂念您呢。”

    舍稚一见那土地老儿,也失了和罗泺拌嘴的兴致,气冲冲得一副兴师问罪般模样,冲着他道:“你来的正好!怎得,这就是云梦泽的神桃仙树?怎么破败成这样?一个桃果子也不结?”

    土地老儿抬头看了看缙云,见他只顾坐着歇息,眼睛微闭,也不看她,便又笑嘻嘻拉着舍稚的手走到树下道,“舍稚姑娘,你有所不知,这神桃树阿,原本长得甚好,哟,桃果芳香,香气四溢阿。这方圆百里都能闻到…”

    “这些我都知道,你能不能说重点?”舍稚气鼓鼓地一边回道,一边将手往他那雪白的胡子上伸去。

    “哦哦,重点重点。”土地老儿老腰一低,躲过了舍稚的魔手,又道:“五百多年前,上头天上不知是何处突然降下了一团蓝色火焰,正巧落在这神桃树上,这树阿,倾刻间便被焚烧殆尽,哎,实在是可惜呐,后来无欲界的仙人们曾试图救活它,却一直没有什么效果。这不,五百年了,至今还是这个样子。”

    说罢,土地老儿又回头看了看缙云,见他闭着双目,一双剑眉只微微蹙了蹙,也不知听没听见。

    “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可惜了。”罗泺也在一旁叹息道。

    “是哪个混帐东西?毁了这仙家之物!真是气死人了!”舍稚气愤道。

    “喂,你个幼稚鬼怎么那么粗鲁?麻烦有点修道人的样子好吗?”

    “你管我?小红!”舍稚向罗泺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此时,却见缙云睁开了眼,缓缓对土地老儿问道:“这些日子,逸云村的村民,过得可好?”

    “一切都好,和当年公子离开时一样。”土地老儿也正色答道。

    “那就好。”缙云见舍稚眼中含有疑惑,又浅浅一笑道,“舍稚,这就是我原先住的地方——逸云村。”

    ***

    梓潼山,山脚下。

    “什么?你说舍稚和缙云兄都不见了?”泽卿一脸惊讶,问着眼前那位少女。

    那少女一身青衣,窄袖银带,衣饰简约。从后望去,体态轻盈,身段玲珑,一头乌黑亮丽的黑发绾于脑后。从前看去,肤色白皙,脸蛋饱满,五官清秀,娇俏可人。而此时,她正一脸焦虑,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难安。

    “青鸾姑娘,你且慢点说,舍稚,缙云兄到底怎么了?”泽卿急道。

    “这,原本与往常一样约在山顶授课,可今日她却迟迟不来,我家公子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她。”青鸾眉锁春山,顿了顿又道,“后来不知怎得,我家公子也不对劲了,突然间像疯了似的,使了腾云之术,我家公子腿上有疾,怎使得了那法术,不要命了嘛?”

    泽卿见青鸾急得说话仍未有条理,便又安抚道,“你先别急,缙云兄临走时可说了什么?又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青鸾想了一想,似乎也理出了线索,渐渐安静了下来,说道:“他说,舍稚姑娘有难!对,就突然说了那么一句,便向浮玉山方向去了!”

    “什么?舍稚有难?”泽卿一惊,手中拎的鲜鱼也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又追问道,“那缙云兄又从何得知?”

    青鸾一脸茫然,摇了摇头,又急急拉过了泽卿的衣袖,眼眶渐润,道:“我家公子没什么仙法,身子羸弱,如何救得了舍稚姑娘?只怕此次前去也是凶多吉少,泽卿公子,你可快去救救舍稚姑娘和我家公子吧!”

    泽卿嘴上应承着,心下其实也难免乱了方寸。缙云兄做事一向稳重,遇事断不会如此慌乱,想必是料定舍稚有了危险才会如此。而依舍稚的性子,闯祸惹事常有的事,此次身在云麓山外,该不会真惹出什么关乎性命的大事了吧?想到此处,泽卿便决意去浮玉山探个究竟。

    “青鸾姑娘,你且放心,我马上就去。”说罢,纵身一跃,潜入海中急急而去。

    ***

    浮玉山山头颇矮,山上植被也寥寥无几,不适居住,故而一直鲜有人烟。来往仙人为图方便,只在山脚下建一小亭,名唤留仙亭,供来往旅者歇脚使用。

    泽卿急于打探二人消息,也没匿了身形,便匆匆上了岸,却意外撞见留仙亭中几个水族精怪正在为难一位姑娘。

    那姑娘看上去年纪比舍稚还要小些,白色罗衣外一身浅甘绿色仙纱将她衬托得灵动可爱,与舍稚倒有几分相似。

    “你们想干什么?”绿衣姑娘神色惊恐,嘴上却仍在逞强道,“你们……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嘿嘿,兄弟们看,我猜呀她八成是个天族的,如果我们吃了她,那修为必定大增。”其中一只蟹怪说道。“天族人?你们难道不怕?”身旁一只虾怪倒是有些胆怯。

    两人纷纷将目光聚到身后最为壮硕的精怪身上,蟹怪道:“大哥,你看呢?”

    那只被唤作大哥的精怪满脸横肉,面目狰狞,也不知是何种妖物,两双如鱼般凸起的眼睛死死盯着绿衣少女,恶狠狠道:“哼,你瞧她那样儿,身上也搜不出什么上好的法器,料想也不是什么天界贵族,今日栽到咱们哥仨手上,也是她命数,听老二的,就把她吃了!”

    蟹怪和虾怪异口同声道:“好!”说罢,便将那绿衣少女团团围在中间。

    “你们敢!”绿衣少女眉头紧锁,焦急地连连往后退去,脸上已经犯悚,待至海边,已无处可去。心里念道,倘若真下了水,自己更不是他们的对手,该怎么办才好?

    正在危急之中,从远处踏风飞来一翩翩少年,一身白衣胜雪,眉宇间清秀儒雅,他落于绿衣少女身前,一手将她护于身后,另一手又将腰际藏匿的软剑抽出,厉声道:“住手!你们三个竟敢欺负一个姑娘家,不要命了吗?”

    精怪大哥嗤笑了声:“呵呵,兄弟们看呐,又来了一个小白脸,今天看来我们收获不少啊!都给我上。”

    话音刚落,身边的蟹怪和虾怪已经冲了上去,可两人功力实在不及,泽卿三两下便将他们刺倒在地,不能动弹,眼前只剩下领头的那只精怪。

    “小子!你胆敢杀我兄弟,是哪条道上的?”领头精怪凶悍喊道。“你不配知道我的名讳!还不快滚!”泽卿回道。

    那精怪不甘心,恶狠狠地从背后抽出两把闪着寒光的短刀,顺势斜上向泽卿刺来。

    泽卿心中正念,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使了碧游宫的法术,免得给师门带来麻烦;而水宫的法术也不太能用,这段海域乃泽澈的地盘,他一眼便能瞧出伤口中的端倪,那小子不好对付。

    心念一起,便没完没了,当下不知该使何种招式,更是左右为难,只能不断闪躲。

    绿衣少女也算是见过世面之人,一眼便瞧出泽卿的顾虑,喊道:“这位公子,脱身要紧。”

    对,不能恋战,免得惊动四方水族,到时更难应对。泽卿心中思量,陡生一计。

    他双臂一振,回剑急刺,待精怪拿剑抵挡,又顺势使出碧游宫梅花剑法的第一式,太晶软剑如身段妖娆的美人般缠绕敌方兵器,只听铛铛几声,精怪的双剑便被甩落在地。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泽卿的太晶剑又深深刺入他左边胸口。精怪大喝一声,应声倒下,定睛一看,原来是条鳄鱼怪。

    泽卿这才定下心来,收起太晶软剑,回头对绿衣少女安抚道:“有我在,你不用怕。”少女直直点头,但是身子仍躲在泽卿背后,不敢出来。

    泽卿凝神看了看地上的三具尸体,从怀中取出一个透明圆瓶,那瓶中装着少量绿色液体,看模样甚是古怪。他将瓶中液体往三具尸体上一一滴去,不消片刻,那尸体就皮肉化去,只剩下一滩透明的液体,渗入泥沙之中,没了踪迹。

    “这…”绿衣少女眉头紧锁,感觉有些恶心。

    “这些尸体不方便留下。”泽卿回道。

    待血水渗了个干净,绿衣少女才安心走出他身后,对他施了个平礼,娓娓道:“小女谢过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姓名,他人定当重谢。”

    泽卿看着眼前少女,不知怎地,竟然想起多年前那个要与他肝胆相照的小舍稚,不自觉盈盈一笑。眼前的少女虽然神似舍稚,但是神态语气却差了千里,终究不如舍稚妹妹聪慧可爱。

    对了!舍稚!舍稚妹妹!

    泽卿心中一沉,刚才只顾着英雄救美,却忘记了舍稚和缙云还不明去向,自己在此耽搁了那么多时辰,如若他们因此遇了险,又该如何是好?

    绿衣少女见他神色慌张,额头又有汗珠滴下,不由紧张道:“公子,你没事吧?”

    “没…”话未说完,泽卿突然感到胸口如钻心般的疼,浑身肌肤奇痒难耐,他摊开手一看,掌心中竟有细细血丝渗出。不好!那旧疾怕是又要发作了!紧接着,泽卿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晕死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