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之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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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何灿烂读完鑫垚发给她的短信,将手机放在桌子上,在她的手机旁边,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一大罐梭子蟹。

    何灿烂看着如同雪中送炭一般到来的客人,问:“这是我妈做的吗?”

    徐谷眨着眼睛,点点头说:“当然是啊,我去你家里要的。”

    “我妈见到你的时候没什么异常反应吗?”

    “并没有,她以前在医院里是见过我的呀。”

    “那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的?”

    “以前在医院的时候你总是带着,几乎每餐都有,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那你到这里是有什么事还是特意来给我送东西的呢?你要马上回去吗?”

    徐谷憨憨一笑,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不过现在看来,你果然舍不得我走。”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何灿烂想要把徐谷藏起来,徐谷不情不愿地拒绝着。

    何灿烂无奈,使劲一推,一把将他推进了厕所里面,然后从桌子底下掏了几个空啤酒罐和一包零食放在桌上。

    何灿烂开门,分院院长问:“你什么时候换过锁了呀?”

    何灿烂假装糊涂:“您说什么呢,我没有换啊。”

    分院院长也假装着糊涂,“嗯嗯”两声,进屋,看着桌子上摆的东西,问:“你有客人在吗?”

    何灿烂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嗯,有,小刘和小唐今天来了,嫌酒不够喝,出去买了。”

    “他们两个来了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可能他们两个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吧。这不,我的梭子蟹刚到,他俩就是冲这个来的。”

    “哦……既然你们有约,那我先走了。”

    “分院长,您不留下来一起吃吗?”

    分院院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徐谷听见外面没有声音,便自己从厕所里走了出来,他不解地说:“就这么点事,你至于让我躲起来吗?”

    “那你还不是在那躲得好好的没出来么。”

    “我又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担心我出来之后会让你觉得为难,不过现在看来,你的为难之处好像并不是我。”

    “你是相面先生还是风水大师?来这么一会儿,你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了啊?”

    “嗯……我还看出,我有必要在这边多呆一段时间。”

    “你请假了吗?”

    “你误会了,我是说我待到周末结束,然后开车回去。”

    “哎呦,有钱真好,有车真好。”

    “那我晚上住哪里?”

    “我的床让给你吧,你好好休息,算是我报答你这一罐腌蟹之恩了。”

    “我看你应付那院长的手段,怎么对我也不防着一点呢?”

    何灿烂笑了:“哈哈,你又看出来了啊,我防你做什么,你怎么说也是个旧相识,在这陌生的地方有个熟悉的人,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啊,难道我还要把你赶出去不成?”

    “难道你没听说过杀熟么……”

    “今晚的床你是不是不想睡吗?”

    徐谷认怂:“睡睡睡……我看那沙发虽然窄了一点,但很柔软,挺适合你的。”

    “你慢慢说吧,你到底还看见什么了。”

    “那我们可以躺下慢慢说吗?我担心你会听睡着。”

    “你一定要搞这么暧昧的氛围出来吗?”

    “有氛围才能说出心里话,不是吗?”

    于是,何灿烂和徐谷两个人便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沙发上,你一句我一句地慢慢聊着,直至夜深,直至安稳地睡去。何灿烂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此时最心安的一夜却是徐谷最不能安眠的一晚。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睡去的何灿烂,心中有许多打算。

    鑫垚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穿衣,翻箱倒柜,然后开门出去。

    鑫垚妈妈跟出来,问:“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你做什么呢?”

    鑫垚用手比了一下,“嘘”……示意妈妈小一点声,说:“我装个小型摄像头,以后谁再扔烟头,我就给他扔回家门口去。”

    鑫垚妈妈带着满脸的疑惑,问:“靠谱吗?你真的能看得到吗?”

    鑫垚十分肯定地回答:“能!”

    “那我帮你扶着梯子吧……”

    过了一会儿,鑫垚从梯子上下来:“好。搞定。我们回去吧。”

    “你说你费这事儿干什么,能行么……”

    “好了,装都已经装好了,就不要说了,回去睡吧。”

    就这样,日子在偷窥别人的生活中不知不觉地走过了好几日。

    何灿烂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徐谷说:“你不是说今天就走吗?”

    徐谷点头:“嗯,会的。”

    “会吗?貌似你前天也是这么说的。”

    “你不要催我了,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弄明白呢。”

    “有什么需要弄明白的吗?难道我寄人篱下的生活让你觉得如此神秘吗?”

    “我只是觉得不能对不起你。”

    何灿烂停住脚步,回身问:“是你对不起我吗?是你让我来这里的吗?是你让那色眯眯的院长对我纠缠不休的吗?都不是的,所以,你就不要在这自责了,早点回去吧。”

    “虽说都不是我,可都是因为我。”

    何灿烂轻叹一声,说:“唉……你又有什么错,生在一个有钱有势的家里有什么错……走吧,我们去吃饭,你请客。”

    吃饭的时候,徐谷突然认真地说:“我想要见见那个分院长。”

    “想见就见啊,那不是你的自由吗?”

    “可是这事与你有关。”

    “你该不会是想去为我在这里所受的不公平待遇打架斗殴吧?”

    “大致如此,但我不能保证我所带来的改变是你愿意接受的。”

    何灿烂哈哈哈地笑着说:“你去啊,我求之不得呢,我只担心你什么都改变不了呢。”

    “你放心,我会挑个好日子去的。”

    于淼悄悄地撩起后台幕布的一角,小声跟肖燕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能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

    肖燕拉回于淼,说:“好了别看了,一会儿该我们上了。”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舞台上演出呢。”

    “这样的舞台当然不适合演出,你没听说么,表面上是召开什么会议,实际上都是来给袁家的千金过生日的。就我们这样的乐团,在隔壁厅,还有俩呢。”

    “其他的倒没听说,只是听说那袁家小姐俗人一个,搞这么多交响乐团过来,她能听得懂么……”

    “不管怎样,人前的格调是一定要做出来的。”

    “你小小年纪,知道的还挺多。”

    “我不小了,你赶紧准备吧。”

    鑫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发出一阵惊呼:“你说什么?那个靳萌萌她才十几岁?”

    方辰:“你小点声,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小,十八九的样子。”

    卫辉:“这也有可能的,家里有关系的人一般都比较早地出来混社会了。”

    鑫垚:“打死我也不信她会有什么好的关系把自己安排到我这里来了,顶多会有个不上班也可以拿全勤的特权。”

    方辰:“我听说,最近公司不少人都在闹离职呢。”

    鑫垚:“不想做了就辞职呗,闹什么闹。”

    卫辉:“有你的前车之鉴在这儿摆着,大家肯定心里不安呗。”

    鑫垚:“先不说旁人了,都过了这么久了,我们的工作怎么就一点进展都没有呢……”

    方辰:“我觉得现在的进度还可以接受啊……”

    卫辉点点头说:“嗯,我也可以接受。我当初刚做外贸的时候,第一单是在入职三个月之后呢,所以时间应该来得及。”

    方辰:“鑫垚,你不要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鑫垚自己碎碎念着:“我有么……我着急了么……貌似我着急也没什么用啊……”

    荣荣和于越站在售楼处的大厅里,大厅里人山人海,场面十分火爆。

    荣荣有些着急地问于越:“怎么样?我们买了这个吧?”

    “你喜欢吗?”

    “现在哪还顾得上喜欢不喜欢,再不买又要涨价了。”

    “可是我们交完首付之后便没有多余的钱了。”

    “现在你爸妈和我爸妈轮流到我们这里来帮忙照看孩子,住处小不说,每年租房子的钱也不是一笔小数,还不如省吃俭用地买一套呢。”

    “我也是这么觉得,只是这钱……”

    “没事,不行就找朋友们借一下吧。”

    “我的朋友嘛,有的拖家带口,有的攒钱娶媳妇,怕是借不出来了……”

    “没关系,鑫垚她们有钱,抽空我就给她打电话。”

    鑫垚正躺在徐正豪家的木梯上乘凉,许是荣荣思念过深,鑫垚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

    徐正豪带条毯子出来,扔给她说:“你也算有本事,九月的天气里能把自己冻感冒。”

    “我也觉得不应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下午的时候便一直打喷嚏打到现在。”

    徐正豪关心地说:“你还是自己注意一点吧。”

    鑫垚不以为然:“不用在意这些小事儿。你家有冰激凌吗?给我来一个。”

    徐正豪看着她问:“你是要吃掉还是要用来拍照?”

    鑫垚反问:“吃掉怎样?拍照又怎样?”

    徐正豪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吃就给你拿个小的,拍照就给你拿个贵的。”

    “有没有又小又贵的那一种?”

    徐正豪急了,假装不耐烦地说:“你还是走吧,快点,快回家去吧……”

    “我就是不想回家才在你这躲一会儿的。”

    “又跟你妈吵架了吗?”

    “我哪里会吵架,都是我妈一直在那里唠唠叨叨,我懒得听。”

    “我差点忘了,冷战才是你的特长。”

    “我不是因为擅长才选择冷战,而是在热战的时候,我的先天条件决定了我压根就没有任何一种方式可以取胜。”

    “也对,你连我都吵不过,更不用说旁人了。”

    “你那是斤斤计较,我懒得跟你较真儿。”

    “我斤斤计较?是你才对吧……”

    鑫垚吃着冰激凌站起来,说:“看吧,你又来了……我先走了。”

    徐正豪不满鑫垚对自己的批评,本想着反驳,却又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呆在原地站了5秒钟,听见姥姥叫他,才呆呆地跟了过去。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鑫垚忍不住吐槽:“咦~~什么时候能反应快一点啊。”

    鑫垚回到家洗漱完毕准备睡觉,手机传来嘟嘟的信息提示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鑫垚便不自觉地皱了眉头,在和徐正豪的对话框里,赫然写着:我不是斤斤计较的男人,后缀一大排感叹号。

    鑫垚读完,秒回:“对不起,我错了。”

    徐正豪收到鑫垚道歉的话,便消停不闹,不再说什么了。

    其实鑫垚是个嘴巴特别傲娇的人。

    小时候被妈妈抱在怀里,见了陌生的人,妈妈教她说喊叔叔阿姨,鑫垚从来都是用她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对方,死不开口,然后等着别人说算了算了孩子害羞呢;长大的鑫垚更是死倔,做错了事情说错了话的事故一大堆,哪怕她心里懊恼后悔地要死,嘴巴上绝对不服一句软,总会理直气壮地找到各种歪歪理由搪塞过去;最奇葩地是她说过吃黄瓜不吃黄瓜皮的原因是黄瓜皮掉色,更奇葩的是鑫垚的妈妈也相信了很多年……

    所以,道歉的事,对鑫垚来说,是能不做就不做的,但是碰巧,徐正豪的爱好是钻牛角尖。

    关于道歉的回忆,在鑫垚的脑袋里是黑白色的。

    大三那年,那年冬天的雪来得比以往更早一些。

    徐正豪电话里说是良辰美景不可错过,要带着相机去给鑫垚拍照片。电话另一端的鑫垚正在服从学校命令拿着扫帚拼命地清扫积雪,没多想就直接答应了。下午的时候,徐正豪带着相机出现在鑫垚光秃秃的校园里,一脸黑线。

    徐正豪:“我*,这还拍屁啊,就剩树上那么一点雪了。”

    虽然平日里爱闹看起来大大咧咧的鑫垚,此生却没有说过一次难听的话,更不用说出口骂人了,所以,当她第一次听见徐正豪说话带脏字的时候,她不知道徐正豪到底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沉了一下,然后不高兴地问他:“徐正豪,你刚刚说什么?”

    被鑫垚连名带姓地叫了,徐正豪突然紧张了。

    他赶紧仔细想了一下,貌似自己也没什么大错,心里又寻思可能是刚才说话的语气着急了一些惹鑫垚不高兴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回道:“没什么,我没抱怨,我的意思是此处没雪别处有,我们学校就有,去我们学校拍吧。”

    紧张的徐正豪哪里顾得上拍什么照片,他想着,得找个理由拉着鑫垚离开当前的是非之地再借机改变这莫名其妙的紧张气氛把鑫垚哄过来才行。

    鑫垚体谅徐正豪特意跑这一趟的诚意,也想着得满足他的愿望才行,可是又别扭刚才听到的话,就这样乖乖跟他走实在不是自己的风格,于是甩开徐正豪拉她的手,各走各的。

    徐正豪打量着鑫垚一张气鼓鼓的脸,提议说:“那个,不如我们先吃个饭吧。”

    吃饭这个问题没有异议,气氛还很融洽,鑫垚笑着说:“嗯,好。”

    学校附近著名的沙县小吃,一人一笼小笼包,坐好,开吃。

    一笼下肚,鑫垚没吃饱,眨着眼睛问徐正豪:“你还吃吗?”

    徐正豪这点眼色还是看得蛮好的,说:“吃。”

    徐正豪放心了,见鑫垚吃开了,什么事都没有了,也大胆地问:“鑫垚,你刚才生气了?”

    鑫垚一边吃一边理直气壮地责备着他,说:“嗯,生气了。因为你随便骂人了。”

    徐正豪急了,问:“我什么时候骂人了?”

    鑫垚认真地指明,说:“我*,屁。”

    徐正豪无奈地说:“好吧,那我以后不说就是了,但是我没有骂人。”

    鑫垚坚持说:“说脏话就是骂人。”

    “我没说脏话!”

    鑫垚继续坚持,说:“我*,屁,就是。”

    “这不是骂人,我没有针对任何人。”

    “你针对我了啊,我听了很不舒服。”

    “什么叫针对你?”

    “与我有关的就是针对我。”

    “你是不是搞错重点?”

    “关于这样的事情我从来没错过。”

    徐正豪端坐了一下,直视着鑫垚说:“鑫垚,我此刻不服不忿,觉得你自以为是口是心非表里不一财迷心窍好吃懒做子虚乌有指鹿为马规行矩步绵里藏针舞文弄墨一意孤行死不悔改,这才是针对你,而且一个脏字都没有,我是不是可以说我没有骂你?”

    鑫垚楞了一下,她已经不在乎骂人不骂人的事了。忽然听到徐正豪一口气说出这么多成语,她只忙着默默惊叹徐正豪一定是忍了自己很久很久才会把对自己的批评做到出口成章,再看看周围异样的眼光,她赶紧乖乖地认了错了结此事,说:“好好好,我错了。我们赶紧吃完去拍照了,不然雪都化了。”

    找来找去,学校里只有一片松树林里的雪还算保存得完整。

    鑫垚提议:“你先帮我拍,我再帮你拍。”

    徐正豪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看过很多时尚杂志的,包你满意。”

    徐正豪咔嚓咔嚓按下去,先不说拍照姿势摆的如何,就连清晰的也没有一张。换做鑫垚拍的时候也是一样,松树林的光线拍出来总让人觉得有阴森森的感觉。试验了无数次之后,最后留下了一张闪到看不清自己的脸庞而路人背影却异常清晰的照片。

    鑫垚对着眼前这张类似黑白的照片,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把照片放回相册,拍拍自己的胸脯压压惊,自言自语:“还好还好,我大度,什么也不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