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之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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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剩下的那只斑点跟着徐正豪从上一个周末混到下一个周末,混得姥姥都以为斑点是属于徐正豪了。姥姥跟鑫垚妈妈不一样,她很高兴地看到徐正豪有了相处融洽的朋友,并很高兴地炖了排骨去鑫垚家里感谢鑫垚妈妈。

    姥姥笑眯眯地敲响了鑫垚家里的门,鑫垚妈妈开门。姥姥把排骨往鑫垚妈妈跟前一推,说了声:“谢谢。”

    鑫垚妈妈拿着排骨懵了。

    姥姥笑着解释说:“谢谢小垚给了豪豪一只狗么。”

    鑫垚妈妈应付着“呵呵”两声便关门回了家。

    鑫垚下班回家,刚换掉鞋子,抬头便与自己老妈的黑脸撞个正着。

    鑫垚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妈,你干嘛呢?吓死我了……”

    鑫垚妈妈板着脸问:“我让你把狗送出去,你给送隔壁去了?”

    鑫垚的脸色也开始不好看:“怎么了吗?以前不送出去的时候埋怨我,现在送出去了,又要管我送到哪里去了吗?”

    姜叔面对着即将爆发的战争,忍不住出来劝和。

    “小垚,你妈不是那个意思,她是有许多的担心在里面。”

    鑫垚没好气地说:“她是担心街坊邻居说她不近人情吧……”

    鑫垚妈妈大了嗓门:“我是为了我自己吗?你把狗放姥姥家里也不看看姥姥多大岁数了。他们现在是欢喜地很,万一哪天姥姥因为你那只狗磕着碰着,你能兜得住吗?”

    鑫垚极力反驳:“你们不要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姥姥不是这样的人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鑫垚妈妈的嗓门更大了:“我们都是小人,我看看你这个君子能高尚到什么时候。”

    鑫垚妈妈说完,摔门回了自己的卧室。鑫垚也气恼着,晚饭没吃,直接赌着气躺到了床上。

    再醒来,沉重的双眼皮,沉重的心情,沉重的一声叹息。如同外面昏暗的天气,夹杂着滂沱的大雨。

    何灿烂给鑫垚打电话,焦急地说:“你快去接一下我妈吧,她昨晚上夜班出去没带雨具,这么大的雨她没法再骑着她的小电车回去了。”

    鑫垚的问话里带着迟疑的语气:“现在吗?”

    “对啊,你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鑫垚吞吐着说:“可是……我……”

    何灿烂意会,立马改口说:“好好好,没关系……我再问问别人。”

    “算了算了,不用找别人了,挺麻烦的,还是我去吧。把你妈电话好吗给我,让她稍等一下。”

    鑫垚收拾妥当,出门懂得时候,姥姥已经领了点点站在门口,笑笑地对鑫垚说:“帮它找个好人家。“

    鑫垚红着眼睛点点头。

    姥姥将绳子递给鑫垚,仍然笑笑地说:“它昨天晚上跟豪豪一起睡的,睡得可好了。”

    鑫垚听完一笑,这一笑,竟说不出心中到底是何滋味。

    鑫垚按照何灿烂给的地址接到了何灿烂的妈妈。

    何灿烂妈妈上车,看到后面坐着的那只斑点,问:“你家还养狗了呀?”

    鑫垚闷闷地回答:“以后不养了。”

    何灿烂妈妈:“嗯,不能养,住楼上怎么能养狗呢……”

    鑫垚从后视镜里看去,那只斑点忧郁地看向窗外。何灿烂的妈妈也不再说话,同样忧郁地向车窗外看去。

    鑫垚的车开着开着,轻轻的音乐响着响着,她的眼泪突然就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何灿烂妈妈慌忙地说着:“小垚啊,我虽然板着个脸,可我没生你的气,你哭什么呢……”

    鑫垚抹抹眼泪,说:“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日子有点难过。”

    何灿烂妈妈也红了眼睛,淡淡地说:“我们家闺女还没你有出息呢,我们家的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上呢。”

    鑫垚将何灿烂的妈妈送回家,开车来到叶子的家里。

    叶子紧张地将鑫垚拦在外面,问:“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呢?”

    “那你进去可别乱说话啊。”

    “嗯。”

    “要不……你……你还是别进去了。下雨天的,你牵个狗来干嘛?”

    “我家不能养了,放你家里养着吧,你不稀罕我大伯可稀罕着呢。”

    “养着是可以养,保证给吃得饱饱的,但是我家不比你家,你可得做好心里准备,我爸妈可是不会让狗进屋的啊。”

    “嗯,没关系,喂饱就可以了。”

    鑫垚说完把链绳塞给叶子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人生最难的修行可能就是生离死别。

    生离,因为不甘心,死别,因为无能为力,总会让人肝肠寸断。

    此时的鑫垚坐在自己的车里,翻滚的内心仿佛经历了一场真正的生离死别。她自己也没有料到,对这几个动物,她是那样的不舍,又是那样的无奈。鑫垚坐在车中,外面传来斑点着急的一声声的呜呜低鸣,似在呼唤,似在哭泣。车窗上的雨滴已经变成来不及刮掉的冲刷。她听见外面的雨声哗哗,心里回荡着狗狗在叶子家的院子里的低嚎,伏在方向盘上无声痛哭,久久不能平静。混乱的心情已经理不清究竟为了什么而哭泣,只是觉得有种来自心底的疼痛和无奈在不停地撞击自己,撞到自己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失去。

    再见,单纯的小伙伴们,可能再也没有人像先前那样宠你们了,但这是能为你们找到的最好的归宿了。

    何灿烂刚刚从分院回到自己的住处,身后的门铃又一次在预料之中响了起来。

    何灿烂连猫眼都懒得看了,直接开门。

    “姚院长,您真的是如期而至啊。不过您今天怎么没带着其他人来呢?”

    “哦……他们可能稍后就到,稍后就到……”

    何灿烂将姚院长让进了屋,像往常一样端了水果零食放在桌子上。

    何灿烂坐在沙发上问:“姚院长您老家是哪里?您跟我一样是出差在外不能经常回家么?”

    “我就住这里。只不过……家里没什么人,我妻子已经去世了,有个儿子,也出去读大学了。”

    何灿烂突然之间便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为什么自己会受到如此热情的招待。

    “我给小唐打个电话吧,问问她怎么还不来。”

    “不用打……也说不定……不会来了……”

    “那就只有我们两个了呀。”

    “两个人也清净一点。”

    “我们两个人也不值当地再忙活着做饭了,不如我们出去吃吧。”

    “也好,自从你来到这里,我还没请你出去吃过饭呢。”

    “好,那我们赶紧走吧,走吧……”

    于越看着在奶粉架子前发呆的荣荣,喊她:“荣荣,荣荣,快走啊,你在那看什么呢?”

    “我正在认真地比对这些奶粉哪一种最便宜呢。”

    “我们两个在吃的上糊弄一下没什么关系,孩子还小,喝奶粉怎么能喝便宜的呢。”

    荣荣拿了两罐放到购物车里,心疼地说:“可是这些品牌的真的好贵好贵啊……”

    “放心买,奶粉钱我们还是能拿的出的。”

    “可是还有房子呢……我看你的工作基本也在这边定下来了,总不能再回老家住吧?”

    “我也想过了。我正想着跟我爸妈商量一下将老家的那套卖掉,凑钱在这边付个首付,然后我们两个慢慢还呗。”

    “你当真决定要在这个城市留下来了吗?”

    “这虽然是个快节奏的大城市,有很多压力也有很多挑战,但是我们已经花了很长时间去了解和适应了,这对我们以后的生活是有益无害的,而且,我还挺为自己能够在这里站住脚感到自豪的。你呢?”

    荣荣会心一笑说:“夫唱妇随。”

    鑫垚浑身湿淋淋地回到家里,鑫垚妈妈和姜叔用夫唱妇随的表情齐刷刷地看着她进屋换鞋,然后嘭地一声将自己的房间门紧闭。

    “这又是跟谁使气呢?”

    鑫垚妈妈蹑手蹑脚地走到鑫垚的房门口贴耳听着,小声地跟姜叔说:“在里面哭呢……”

    姜叔叹息一声:“看来这饭是又不吃了……”

    鑫垚哪里还有心思吃饭,送出了三只狗,仿佛夺去了鑫垚的半条命。以后那些毛茸茸的可爱家伙再也不会在鑫垚的身边了,鑫垚也只能看着自己手机里的那些视频和照片来回忆过去了。鑫垚低声地抽搐着,将手机的视频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哭得泪眼朦胧十分伤感。

    鑫垚起身去取纸巾,不却小心碰到了手机视频的暂停键。擦干眼泪的时候,手机里的视频将画面定格在了她与三只狗在石座旁的那一天。

    鑫垚仔细地看着,想着,突然就看清楚了照片里那个曾让她觉得不寒而栗的那个人的脸。

    那个人,不正是自己在那家“黑店”里碰见的男收银员么……

    鑫垚突然想出门再去那家店里看一眼,可是出了门的鑫垚竟想不起究竟是为了什么再去看一眼,她楞在小区大路的中央,汽车鸣笛传来,鑫垚闪到一旁,回过神来的鑫垚一声叹息,只觉得自己莫名的好笑。

    同样莫名其妙的,是将车停在医院大院里的赵人民。他站在车外,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傻乎乎的他才想起要约着一起吃饭的何灿烂,早已出差快一个月了。赵人民嘲笑着自己,刚要开车离去,与他同在一所学校教书的一位年长的女同事发现了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站在他的车前问:“赵老师,你要回家吗?你家在哪一边?如果顺路,可以带我一程吗?”

    “没事。闫老师,您腿脚不舒服,我送您吧。您家住哪边?”

    “就是那片最老的教师之家小区,顺着这条路,往前……”

    “嗯,我认识路。那我们走吧。”

    “小赵,不好意思,待会儿还得麻烦你把我扶上楼呢。家里没什么人,我自己走个平地还勉强可以支撑,但是上楼实在用不上力气。我这也是不小心,把脚给扭着了。幸亏路上碰见你了,不然我只能一个人硬扛着了。”

    “没事。”

    赵人民把闫老师送到家里,闫老师怎么也不肯让赵人民离去,一定要留他喝杯茶。赵人民见闫老师朴素的家里只有几套茶具十分精致,想着定有特别之处,便动了心留下。

    果不其然,闫老师娴熟的冲茶技巧震惊到了赵人民,泡出的茶也带着独特的甘甜。

    赵人民心满意足地品了一口,伸出大拇指,说:“闫老师,真没想到,您还有这个手艺。”

    闫老师笑着说:“教了20年书,人老了,没别的爱好,也没什么值得追求的了。”

    “您都教了20年了吗?”

    闫老师呵呵笑着说:“可不是么。20年,攒下了那边一墙的毕业照片。”

    赵人民忍不住起身走过去仔细查看,照片上留下了一张张充满青春的脸。赵人民再看自己身后的闫老师,却早已满头白发。他不禁心疼,一个桃李满天下的人,此时摔伤了脚却无任何人在身旁搀扶。他也似乎看到了十几二十几年后的自己,这样的状态,他不愿意接受。

    赵人民找了个借口离开,说:“闫老师,家里刚才来信息说晚饭好了,我得走了。”

    “那好,我就不送你了。有空常来。”

    坐在便利店窗边的于淼似乎没有收到如此热情的欢迎。她嘴里吃着棒棒糖无聊地看向窗外,便利店的女店员时不时地走过来问她想要吃些什么。

    于淼也不客气:“那就来包干脆面吧。”

    身后一个好听的男声响起,说:“姐,你再吃下去,我可就要破产了。”

    于淼回头,笑着说:“星星,你放心,你破产的那一天我一定会接手你的超市的。”

    “听我姐说,你最近清闲了不少。”

    “你们两个之间现在终于肯多说几句话了么。”

    “我也不太想将她年少轻狂时犯的错误记一辈子,所幸我现在完好无损,而且,从那件事之后,她确实一直对我很好。”

    “我终于不用再替你们两个传话了吗?”

    “这些年,幸亏有你。”

    “那这干脆面你还要钱么……”

    “一码是一码,这个,你必须付钱。”

    “忘了问你,带回去的宠物还好相处吗?”

    “嗯,是我心底所爱。”

    “那就好。”

    “你知道……它的主人是怎样的一个人吗?”

    “当然知道,她是我的朋友。”

    “那你觉得她会想见我吗?”

    于淼笑着说:“只要你不告诉她这狗在你这儿,不然她肯定会抱着那些一别一生的理论跟你老死不相往来的。”

    星星会意,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