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仙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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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破境之局(三)

    在天门四派主事的眼中,这个少元君不过是个修为浅薄、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可纵使再不知天高地厚,天族的小辈又有哪一个不是冰雪聪明心窍玲珑?这小子却在这种关头跳出来送死?

    座下四人神色各异,望仙阁内一时无声。

    弦从的神情里早有了掩不住的慌张,偷眼去看珵光,却见他只是埋头饮茶。再看师侄鹊青,一脸铿锵之态,似是打定了主意非去不可。当着几派主事的面,若是出面阻拦,便有袒护自家小辈之嫌。即便抛去这些,鹊青师出玉虚崆,鹤尘又言指玉虚崆善于驭气,这探路之选便已板上钉钉。他就是阻拦,也是师出无名。

    假咳一声,打破沉静,给珵光使了个眼色。

    珵光搁下玉杯,将殿内众人一一看过,独独掠过弦从,轻声道“哦?青儿想去?”说完微微笑笑,也不等鹊青答话,又道“在座的四位仙家之中,论及修为、资历,皆属上乘。你是天族的少元君,又是玉虚崆的大师兄,按理说本该当仁不让。可当着几位仙家之面,岂不是有好大喜功之嫌?”

    鸣空一听这话,便蹙了眉。珵光元君字字玑珠,一方面言表了这位少元君年少轻狂,字里行间又不着痕迹的把在场的四位仙家都给羞辱了一番。眇目扫一眼婉灵,作为天门中唯一的女子门派,她自然不以为意。再看鹤尘,嘴角微抖一下,愠意却是被端起的玉杯掩盖的一丝不露。

    弦从嘘一口气,本想着说点什么,鹊青却抢先开口了。

    “父亲,几位仙君,”冲殿内五人一一点了头,恳切道“鹊青言及修为、资历以至品性,自然不敢与几位仙家媲美,可九墟秩序、天族基业,却是匹夫有责。吾辈坐享太平,皆未经历练,不知守业艰难。日后几位若是俢至大成放手静修,这万古基业,吾辈如何守得?此一去,鹊青若是战死,不过是个草莽晚辈流几滴血,几位仙家若是有个闪失,那便是天族的损失了。”

    “好!说得好!”鹤尘微微欠身,拍打着香檀木椅的龙头扶手,“自古英雄出少年,天族有这样一位大义凛然的少元君,是天族的福气!有青儿做先行军,一马当先,咱们几个老东西以后也可以放心了!”说完,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小外孙。

    想当年把玺儿嫁与珵光,本想着可以跟天帝这位弟弟结成同盟,到时候有玺儿扇扇枕边风,昆仑峒的地位便可永立于天门四派之上。玺儿之所以拜进玉虚崆,其用意也无非是两派交好,不伤和气。哪知饲魂玺忽然消失,天帝也莫名其妙跟着不见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上了天帝的位子。这盘棋,忽然就难下了很多。这个女儿,也成了步死棋。话说回来,这个小外孙倒是跟珵光越来越像了。

    想着,眼底竟闪出些微杀意,幸而年纪越大心思到底沉些,杀意一敛,便成了暗暗钦许。

    婉灵、鸣空二人微微颔首。少元君不仅深明大义,还给他们补足了面子。钦服之余,便有些于心不忍,只是不好多说什么。

    鹤尘这个老狐狸一脸的德高望重,背地里不知道有多狡猾阴险。天族的骨肉亲情虽说比人族要淡薄些,可用自己的骨肉拿来博弈,也是九墟之中独一例。呵,也是,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这个隔一辈儿的小外孙又算什么呢?更何况,珵光也是个狠角色,这少元君以后若是站稳了脚跟,难保不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他们乐得看戏,狗咬狗嘛!

    几人看似天人交战,其实不过片刻之间。

    弦从却是怒了,冷冷看过几人,厉声道“青儿!你耽了十年修为,涅槃境都还未破,即便有凌云壮志,也该颠颠自己的斤两!如此好大喜功,实不是玉虚崆门下做派!就算去,也当是我去!”

    珵光呵然,压了压手掌,缓缓说道“唉?弦从真君不必动怒,依我看,少元君确实该经受些历练,他既然决意要去便让他去吧。有几位在身后谋划,想必也吃不了什么大亏。”

    “可是……”

    鹊青打断道“父亲说的极是,师叔不必担忧。青儿正是有所倚仗,才敢冒然请命。”

    弦从无奈嗨然,定定地注视着鹊青,似乎想从那张不经风雨的脸上读懂些什么。他想不明白,这个前阵子还将珵光视作仇敌的青儿,怎么会有如此极端的转变?弦从当然不知道鹊青是怎么想的。这个他眼中看似乳臭未干的师侄,心中自有风云拨转。

    鹊青早就想过,既要护炎凌周全,又要博得珵光的信任。一箭双雕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他亲自去无间墟。若是别人去,圣婴还活着的消息一旦传入珵光的耳中,炎凌又要遭杀身之祸。可若是他去了,无论成败,他都可以想办法拖延时间。

    此去,成,则是忠义双全的铁血男儿;败,则不负心中所憾死而后已。于谁,都没有半分损失。

    望仙阁内金光四溢,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番韬略斡旋,只是这些暗中的事情,再澄明的光也是照不透的。

    殿内几人,纷纷笑颂着少元君的义薄云天深明大义。一场赴死之行,瞬间便被这些九转回肠的剔透心眼洗刷的一片光明。

    几人,饮罢了清茶。或是愤愤,或是开怀,亦或是幸灾乐祸。各自抱拳寒暄,重又端起仙君的架子,飘飘转走。

    珵光负着手,踱进朱漆大门外射进的万道金光里,一道冷冽笑意在光明与黑暗交织的刹那一闪即逝。

    不多时,大同墟的点兵战鼓便响了起来。鼓声,如旱天霹雳,一下、一下,擂击着他的心房。

    九墟的至尊高位,多么的羡煞旁人。可这位子,也不是人人能坐得了的。什么佑光天帝,什么鹤尘仙君,他统统不看在眼里。一往无前的天族大业,这些人,都是祭旗的血。

    空悠悠万丈仙阁大殿,只地上铺了一道漆黑狭长的影子,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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