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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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梦靥

    想到这里的时候,田甘霖被十年前那个勇敢的自己深深地打动了。他和袁晓娟的婚姻,对很多人来说,就像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唯美圆满的爱情。虽然他们不需要经历艰难险阻便顺其自然地走到了一起,但是田甘霖却觉得他仿佛用尽了一生全部的力气。

    和袁晓娟认识以后,便很少能在篮球场上见到田甘霖的身影了。他把大部分的时间用来陪袁晓娟谈情说爱,陪她一起去河边散步,陪她一起逛商店买衣服,陪她一起关在宿舍里看韩剧,陪她一起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画画。

    对田甘霖来说,孜孜不倦地守在袁晓娟身边才是世界上最幸福和浪漫的事情。可是,就在他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越陷越深的时候,曾经被他视为最爱的篮球却悄无声息地淡出了他的生命。

    田甘霖的消失,让守在球场边的那些女孩子们失落了,她们不知道,她们心中那位高不可攀的白马王子,此刻正蹲在袁晓娟的宿舍里帮她洗床单。

    连田甘霖自己都无法相信,曾经那个风流倜傥、骄傲自满的大男人突然消失不见了。袁晓娟的出现就像一轮闪烁着耀眼光芒的太阳,她根本不需要发出任何声音,就将田甘霖这道色彩绚丽的彩虹无声无息地吞没了。

    想到这里,田甘霖突然有些想念袁晓娟了,他掏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她的号码。

    “喂——,还没有睡吗?”电话里,袁晓娟的声音依然亲切温暖。

    “想你了!”田甘霖低沉地说。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袁晓娟有些着急地问。

    “没,没事。就是突然想你了。”

    袁晓娟沉默了片刻,说:“那就回来看看我呀!”

    “不行,明天我得去北京一趟。一大早就得坐火车。”

    “你去北京干嘛呀?”袁晓娟一听田甘霖说要去北京,怀疑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便不可思议地问。

    “川枫村的一个村民跑到北京上访去了,黎书记让我去把他挡回来。”田甘霖有气无力解释着,一想到明天的行程,便觉得浑身乏力。

    “到底是什么事情,还要北京去上访?这几年,我一直想让你陪我去北京逛一逛,你总是没时间,这一次竟然说走就走。”

    田甘霖听出袁晓娟话语里隐藏着一丝淡淡的埋怨,便极力解释说:“我这次去北京也不是为了玩耍,而是有任务在身。那个胡闹,我以前应该给你提过,他动不动就往北京跑,我们单位的副科领导几乎挨个去北京接过他,这一次又轮到我了。”

    “我知道了。你路上注意安全就好!”袁晓娟边说边拿起笔,在画板上画下最后一笔。

    她画的是一个拍着篮球奔跑的男孩,从男孩笃定的眼神里,似乎可以看到他对篮球的痴狂和热爱。

    袁晓娟画的正是田甘霖,是十年前的田甘霖,是她第一次在球场边看到他打篮球的模样,那么英俊,那么洒脱,那么热情。可是,这个田甘霖早已消失在岁月的洪流中,早已消失在她耀眼的光芒中。

    “以后有时间我们再一起去北京,到时候你背着我上长城。”袁晓娟边说边用碳素铅笔在画板上反复地描摹着田甘霖迎风飞扬起来的头发。

    “好!一言为定。”虽然袁晓娟看不到田甘霖脸上的表情,但她能从他坚定的语气中听出这个承诺的分量。只是,她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个承诺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了田甘霖的肩膀上,一刻都没有消失过。

    田甘霖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仿佛他明天要去的地方不是北京,而是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阵微风穿过窗户上狭窄的缝隙,吹进了他的房间。他仰起头发呆地看着像波浪一样不停翻滚的窗帘,渐渐地坠入了梦境。

    盛夏的夜晚总是闷热难耐的,尽管太阳下山以后,灼热的气息正在缓慢地散去,但白天钻进房子里的热量,却被禁锢在死气沉沉的空气中,一波又一波地朝田甘霖的身上袭来。

    原本就短暂的夜晚,田甘霖时断时续地醒来了三次,一次是梦到自己从高耸云端的山顶上滚了下来,他只感觉到自己的整个身体在不停地翻滚,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一生,却还没有滚到山底。这种永无止境的坠落让田甘霖觉得身心疲惫,在路过一棵枯树的时候,他终于挣扎着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那棵树,不料他还没有来得及用力,那棵苍老的只剩下树干的枯树便朝着他的身体倒了下来。

    在这个生死关头,田甘霖情不自禁地大叫了一声,从睡梦中霍然坐了起来。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几乎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那一切竟然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田甘霖第二次醒来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一阵狂风从窗外悠然而至,将微微拉开的窗帘掀了起来。窗帘的一角像幽灵冰凉的手指,从他的额头上轻轻地抚过。田甘霖下意识地一把推开窗帘,猛然睁开了眼睛。他惊恐地打量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一丝人影。正在他心怀疑虑的时候,一滴豆大的雨点从窗外飘了进来,落在了他的脸上。

    田甘霖走到窗边往外一看,才发现月朗星疏的夜空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乌云密布,稀稀疏疏的雨点开始簌簌地落了下来,落在遮阳板上,发出了一阵又一阵清脆的“叮咚”声。

    “这鬼天气,说变就变。”田甘霖顾不得房间闷热的空气,关上后窗继续躺下睡觉。

    第三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微微亮了起来。田甘霖突然想到自己出门的洗漱用品还没有准备好,便揉着朦胧睡眼开始整理起来。也许是一夜没有睡好的缘故,他觉得头晕眼花,浑身疼痛,在从脸盆架子上取毛巾的时候,手掌被拴鞋刷的铁丝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呆呆地看着细小的血液像蚂蚁一样从伤口里爬了出来,也顾不上取干净的纸巾擦拭,随手在毛巾上抹了一下,继续整理出门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