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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岷泽水神

    在空桑山上停留了两天,白非没有带走一枝一叶。

    向西行走,才发现有一片大泽难渡。

    闯过山林夜宿幽谷的他,却是对水有些畏惧的。

    小时候在后山的小池塘中不慎陷于一处泥坑中,呛了好些水。幸好在窒息之前跳了出来,现在对水还有点无名的忌惮。纵然以他如今的修为入水三日三夜也没什么大不了。

    有心飞渡过去,但这就前功尽弃,想来还是有些不甘的。

    于是他先于浅处捉出两条鱼,架起火,烤起水货来。

    就好似吃了美味的水货便能不再怕那深不见底的渊泽一样。

    说起这两条鱼来,赤鳞大鲤自然是难得的美味之物尤其是他捉到这只,从头到尾足有三尺长,就是割须来吃也够寻常人饱餐一顿。

    不过另一条鱼不大,却更为珍贵,乃是千里之外的大泽才会盛产的珠鳖鱼。

    这鱼光外貌就奇异无比,横在一侧的四目,背上少鳞,尾又似鳖。然而更为奇特的是六足行于地。说它是鳖但头却更像鱼多,说是鱼却有蹩脚,能行。

    不过白非却打算好好尝尝这珠鳖鱼的滋味。

    白非在厨艺上没有太多天分,但总算考野味他算是熟手,等到珠鳖鱼熟的差不多,白非又掏出佐料,细细的撒上。

    唔——

    白非咬下一块鲜嫩的肉来,一股清甜又带了一丝酸爽在口中荡漾开来。表面的盐巴,椒,芥,姜与其交织之在一处,少有的和谐。真的是白非吃过的少有的美味!

    正在白非大快朵颐的时候,一艘船被火光吸引过来。

    白非自然早就察觉到了,不过却没有特别注意。

    荒郊野外,互相扶持本就是大荒人族的传统。

    而且一船八人修为最高的也就是炼气有成,确实也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

    船越靠近岸边便越是慢,越慢才能停稳。

    待船停稳了,一个船家模样的。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然后拽着船上垂下来的绳索将其拴在定船桩上。

    值得一言的唯有这根定船桩,这东西是件法器,轻轻一抛便大至九州尺,大半都会钻进地面。船挂上去便无需再担心了。

    一条珠鳖鱼吃的七七吧,起身骈指轻划两道,赤鱗大鲤鱼顿时化作三段,以白非的身手自然不会让鱼跌落地面,衣袖一摆,鱼头和鱼身飞向正走来的两人。

    两人捧着鱼头鱼身挨着白非高兴的坐了下来。

    荒野外的传统,分食就意味着招待朋友。

    何况食物在野外本就是极其珍贵的。

    “我和家人正打算横渡岷泽,看见火光,于是过来打扰。不知真人是否有空闲?”身着素锦的中年人一边啃着鱼头一边自己言说。

    白非打量了他一眼,颇有两分气度而且身着素锦,想来也是有些身份的人。不过他倒不在乎那些,大荒还是以强者为尊。尽管白非只是个少年郎,对面两人其实也是来托庇的,大荒的山川河泽哪里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我也正巧想搭船,我们正好搭伴。”白非直接的给出了答复,正如对方所愿。

    于是三人彻底消灭干净这条大鱼,便登船准备渡泽。

    来到船上才发现,这艘不大的船上人可不少,坐定开船之后,有时间闲聊,白非才知道中年男子张信

    竟是一城的典主,专司文教之事。今次奏请国君调任回祖籍,就在岷泽以西的百里处的一座名新河的城里。

    随行的除了两个随从官还有其家眷。年长的女子就是他的妻子。穿布衣的是婢女文蕊,两个带些桃红色的锦衣的少女是他自己以及故去兄长的女儿。这艘不大的船倒是没少装人。

    白非打过招呼便出了船舱,他总是不太习惯在满是人的地方休息。于是便借口透气,来到船舱外。

    也不与谁搭话径直盘膝入定。

    约莫过了大半夜的功夫,白非察觉到水行的灵力汇集在这艘船上。等他用神识一扫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妙。

    映射在神识里的水行灵力并不特别强大,但却是混杂着金光。

    那是神灵的色彩!

    淡淡的灵力只是困住了这艘船,他倒是有能力将之解开。

    不过如果真如他所想是这里的正神出手,那很可能因此触怒这神灵。

    熟知点典籍的他很清楚,凭他目前的手段,他不可能是任何正神的对手。

    神灵不同于修士,大多都是山脉水脉经万古孕育的灵慧化形而出。

    其伟力自然不言而喻。

    至少也等同于真仙一流!

    在它的界域里,它甚至可以远超真仙。

    最为有名的,就属钟山之神,那位烛龙正神,盘踞在钟山之上,举手投足之间影响天候。

    但白非也没有放着一行人不惯袖手离开的想法。

    轻扣船舱的木板,得到回应才进到内里。

    这时候船舱里的气氛已经有些紧张。

    原来,就在刚才张信的妻子做了个梦,梦见一位自称是岷泽神的人面蛇身神灵对她说:“我如此不成器,感谢你们选择我做女婿,送上这点聘礼表示微薄的心意。”本来做个梦还没什么,谁知道婢女说道,白天张信的女儿和她的姐姐曾笑指岸边神祠里的一尊神像说过“以此配汝!”之类的话。

    白非顿时就明了了。于是把船被神灵之力困住的事告诉了众人。

    所有都震惊了,没有谁不明白被配给神灵的下场。

    张信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望着白非,白非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说了一句“这位应当是岷泽正神。”

    张信闻听便绝望了。

    良久船舱里,只有女子啜泣的声音。

    张信咬着牙沉声道:“不能因为一个人,害了一船人的性命。你二人将舒月配给神灵吧”说完便往船舱外走去,不敢回头看哭作一团的母女二人。

    白非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拉住他,低声说道,“张典主,我先去与这岷泽正神商量一番吧。不成再做打算。”

    来到船侧一跃便跳入大泽之中,众人望着黢黑的江面,都只能默默的祈祷。

    沿着金色的灵力,白非前行半个时辰,才到达一处水底的洞府。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洞口之上携刻着岷泽宫的古篆。

    洞口也无侍卫也无门扉。于是白非便一路向内走去。

    走了不久,白非便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追寻着金色的神力竟然走出了水面,来到一处干爽空旷的地界。

    中央便有一道身影静静的驻立在那里。

    一头华美的鹿角齐齐的向后生长,青丝拖地,身上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服饰倒是和人没有太大区别。

    除了华美的鹿角,还有便是玄色的蛇身昭示着它的身份。

    “小郎君,今次前来所为何事?”岷泽的正神意外的和蔼,如同邻家哥哥一样。

    “来的唐突,还望尊神见谅。确实是有不得不来叨扰的理由……”白非便将张信一家的惶恐不安,与他们转述的缘由全都说给岷泽神听。

    岷泽神眨着眼睛,用蛇尾在平整的地面上踱了一会“步”,然后才说道,“小郎君,你还年少,寂寞的滋味你不懂。难得有人肯种下与我的因果,如果你是我,数百年的寂寥之后,你又会如何呢?”

    白非思忖了一会,才回到:“我有几个问题,还请尊神回答。神君离不开洞府吗?枯骨能与您作伴吗?如果说寂寞变成孤独,您便能承受吗?”

    岷泽的神用意外的眼光看着白非,旋即它仿佛陷入了回忆当中。

    在它悠久的生命里,曾有过不少的生灵,曾在不同的时候陪伴过它。

    无一例外,都是美好然后哀伤。即便是那寿元悠长的灵龟,终究也一样要化作一捧尘土。

    有了那些陪伴,空无一物的寂寞自然不再,但失去那些的陪伴却是冷彻骨髓的形单影只。

    孤独没有寂寞那样深邃,但却更为痛楚……

    正当空气又开始变得稀薄的时候,一个女孩的身影从白非走出的水面浮了上来。

    岷泽神,撇了撇嘴角,最终一挥手,将女孩置于白非脚下。

    水面的涟漪平静下去。

    竟然浮出船上的情形来……

    张信听到人被投入水的声音,便想再克制不住,跌跌撞撞走回船舱才发现,自己的女儿舒月还在,反倒是兄长的女儿不见了。

    他自然明白是妻子用兄长的女儿换掉了自己的女儿。

    他能理解妻子这么做的理由,但他却无法接受!

    于是他怒吼道:“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抱着女儿,一齐跃入大泽之中。

    岷泽神饶有兴致的摩挲着下巴,看着这一幕。

    不禁轻叹道:“你们人族演绎的故事总是如此动人……或许就是这份动人之处,才深深的吸引着我等,令我等耐不住高居在上的寂寞。到了……”

    这次从水面浮出来的是刚刚投水的父女二人。

    岷泽神如法炮制,将之置于白非近前。

    白非刚想给几人渡入真元,就听岷泽神盯着水面说道:“竟然都齐了……,你们这一船人,倒真是和我有缘。也投我脾气,不是义士,便是烈女。”

    说罢从水一抓又浮出四人来,果然是张信的妻子婢女和两位从官。

    不等白非救治,这位神灵挥出一道金色的灵气,这几人便悉数纷纷醒来。

    没有两个时辰的光景,众人便都已经历了生死。

    水边不住的映射出刚才众人的作为。

    自然也无需谁多做解释。

    张信虽然对白非抱有期望,但时间一久更担心因自己家事累及白非,终于下令投女。接下来其妻易女,其人忿而投水,而后其妻忠仆等尽皆投水——

    等到众人平复下来,岷泽神向着张信说道:“我知道鬼神不能和人婚配,又敬佩你等忠烈仁义,因此明日会将尔等送还。今日,便来宴饮如何?”

    众人自然欣然响应。

    是夜宾主尽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