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逃 3
绵密如丝的夜雨眨眼间便转成了瓢泼大雨，闷雷从天边滚滚而来，恍如万马奔腾。
一座三百年的城楼就这样矗立在风雨和黑云之下，一如它往常一样。
位于城楼最顶端的雅阁之中，却平静得很，与屋外形成鲜明的对比，淡淡的檀香味在空旷的房间内弥漫，沁人心脾。
屋内正中是一张宽大的方桌，桌面溜光，选材是上好的铁木，鱼油制成的蜡烛从长桌的这一头摆到了另外一头。
跃动的烛光下，映照出了两头对立而坐的两张脸。
左侧坐着的老者一袭沙青色衣袍，胸口的银十字挂坠在烛台的映衬下闪闪发亮，眼眶上架着厚厚的玻璃眼睛，上面反射着一簇烛火，以至于无法看清他的眼神，此人正是先前出现在码头的西洋神父。
而桌子右侧，端坐着一位瘦弱的男人，此人皮肤是惨淡的白，面上也无半点血色，在幽暗烛光旁，有几分志怪小说中白无常的意思。
他拿起竹叶包裹着的青盐块，轻轻擦过牙齿和舌苔，从侍女手中接过丁香果浸泡的水，漱了漱口，用毛巾拭去下巴上的水珠。
这人看起来已过而立，可是唇边和下颌居然也是白的，正常人若是修过胡须，这块肤色也应当呈青色才对
眉毛也没有，老者心中了然，这应该是名宦官。
就在这时，铅灰色的天空中滑过一道虬龙般的闪电
突入其来的狂风掀开了窗户，一泼雨撒了进来，
躲在暗处的仆役急忙扑过去，将支摘窗闭紧，挂上了抵御风吹的金钩，放下丝质的帘子，然后再度返回暗处等待主人施令。
她们的主人，正是这巨海城的县丞，此时正窝在暗处，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悄悄抬起一只手把官帽扶正，匆忙之中竟是把官服革带都系反了，肚子上的赘肉几乎全都垂到了地上。身上还有股扑鼻的脂粉气息，显然这位县官方才还流连在某处香艳旖旎的场所。
他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这面前的大人物，朝中人称“八虎”的宦官集团八位之一。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也就是人们尊称东厂“厂公”的刘瑾正是这八虎之首，此人正是这刘瑾的心腹，叫魏彬。如今在夏国，皇帝不问政事，宦官们把控朝政，四处罗织冤狱以排除异己，公公们可比圣上可怕多了。
“这是你们厂公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戴眼镜的老者接过身后侍从递来的箱子，放在桌子上，
推向对面。
县丞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侍从，看起来是个十一二岁的稚童，不过古井无波的眼神，一看就知道十分不好惹。
“嗯？如此，那丢箱子的事情就打算一笔盖过咯？”叫做魏彬的宦官，抬起枯骨一般的手撑着自己侧着的脑袋，微笑地说。
“你派人监视我？躲在暗处，这就是你们大夏国的待客之道？”老者冷冷地说。
“岂敢，国师受惊了，魏某只是担忧国师您的安危，私底下派了人照看着”
“既然东西已经拿回来了，说那些有什么意义，莫非魏公公还想给我安个罪名？还请魏公公赶紧清点货物，早点呈交给你们厂公，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想早点告辞，我讨厌你们夏国官员说话的方式，太压抑了。”老者站了起来，目光深邃，面有余愠。
魏公公笑而不语，双手扶着箱盖，缓缓抬起，仅仅一瞥，眉角稍稍往上抬起。
“二十块？这只有十九块，少了一块。”
“不可能！”老者推了一下眼镜，“我的时间非常值钱，魏公不要开玩笑。”
魏公公把箱子转了过来，对向老者。
老者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返过头，阴影中的年幼随从半跪下去，缄默无言
“这不是普通的魔晶矿石，是欧罗巴最顶尖的炼金术师从大量‘原料’里提炼出来的，‘贤者之石’，这种石头会认主，只会与适配相性高的人融合，就算是有人偷走了，他也用不了，只要把他捉住，追回来就行了”
老者拿出衣领前的手帕擦拭额前的汗，又叠好放了回去，语气弱了几分。
对面的人并没有理睬他的解释，只是伸出枯骨一般的手，抚摸着箱子里的石头，面色虔诚。又从其中取出一块，拿出怀中的小刀，用刀将自己的掌心割开，握在石头上，血将那块石头浸透，漆黑的外壳剥离开来，露出里头猩红的本体，石头脱离他的手中，悬浮在空中，如是绽开一朵妖艳的罂粟。
“你怎么会知道用法？可惜这样的使用方法相性不高，无法发挥贤者之石的全部力量不说，体内的灵力还会受石头的毒素侵蚀。”
“无妨，魏某天资愚钝，纵使认真修行这么多年，也徒然卡在纯青境巅峰，始终入不了摘星境界，这石头能让我更上一层楼，侵蚀就侵蚀吧。”魏公公看着灌入身体的红光，说道，语气无喜无悲。
一炷香过后，红光才
终于散尽，他吸纳完毕。
他撩开额前的长发，眉心正中，原本应当是黑色的灵契，沾染上了一缕诡异的幽红。
举手之间，他身旁的卫士霎时爆成了一团血雾，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痕迹，只剩一套盔甲掉在了地上，“哐当”一声在屋子里回荡。
县丞的头趴得更低了，眼中透着巨大的惊恐，老者倒是面色平淡。
魏公公身旁置着一个小火炉，上面架着上好的紫砂壶，他慢慢看着水汽从壶嘴升腾而起，赤褐色的液体在壶中不断翻滚，宛如沸腾的血液。
“如此一来，那就丢了两块了，只要找到那个偷东西的蟊贼，然后，将他做掉，让一个死人揽掉偷两石头这罪名，是最稳妥的了”
“你们夏国的官员，都同你一般狡诈无二嘛？”老者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
“诶，别这么说嘛，如今你我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不然你以为，魏某如实向厂公禀报，国师您能逃得了干系嘛，别忘了，这石头可是在您手上丢的，谁能保证，您不是监守自盗呢？”
“我不怕，我相信能自证清白，我要是把这屋子里的事情如数禀报给你们厂公呢”老者冷冷地把手拍在桌子上。
“国师，您来夏国还不够久，在这个地方，认真办事的人，是很难有好报的。”魏公公微笑着用紫砂壶给自己沏了碗茶。
老者沉默无言，看向桌对面的人。
“诶，这才对嘛”
他那惨白如死人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只不过血是别人的，印在他白得反光的脸颊上，如是瑞雪中开出的朵朵红梅
他伸出鲜红的舌头，轻轻舔舐唇边的血，露出妖异的笑，像是屠戮人间的恶魔，在深夜中自得。
“杀人带来的满足和快感，真是令人无法拒绝”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冷眼看向角落里的县丞。
“二位大人，今日之事，我什么也没看到，愚钝之躯，甘为两位驱使”那人磕头如捣蒜，豆大的汗珠如散线的珠串，不停地掉在地上
“聪明”
魏公公哈哈大笑起来，把地上趴着的县丞扶起，细心地替他理了理衣冠，只是眼神冰冷彻骨，在他这种真正掌握权力的人眼里，一个小小县丞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不过这蝼蚁既然识相，倒也省事。
“那我们就去外头看看吧，看看这瓮中的小贼在哪。”
（本章完）
一座三百年的城楼就这样矗立在风雨和黑云之下，一如它往常一样。
位于城楼最顶端的雅阁之中，却平静得很，与屋外形成鲜明的对比，淡淡的檀香味在空旷的房间内弥漫，沁人心脾。
屋内正中是一张宽大的方桌，桌面溜光，选材是上好的铁木，鱼油制成的蜡烛从长桌的这一头摆到了另外一头。
跃动的烛光下，映照出了两头对立而坐的两张脸。
左侧坐着的老者一袭沙青色衣袍，胸口的银十字挂坠在烛台的映衬下闪闪发亮，眼眶上架着厚厚的玻璃眼睛，上面反射着一簇烛火，以至于无法看清他的眼神，此人正是先前出现在码头的西洋神父。
而桌子右侧，端坐着一位瘦弱的男人，此人皮肤是惨淡的白，面上也无半点血色，在幽暗烛光旁，有几分志怪小说中白无常的意思。
他拿起竹叶包裹着的青盐块，轻轻擦过牙齿和舌苔，从侍女手中接过丁香果浸泡的水，漱了漱口，用毛巾拭去下巴上的水珠。
这人看起来已过而立，可是唇边和下颌居然也是白的，正常人若是修过胡须，这块肤色也应当呈青色才对
眉毛也没有，老者心中了然，这应该是名宦官。
就在这时，铅灰色的天空中滑过一道虬龙般的闪电
突入其来的狂风掀开了窗户，一泼雨撒了进来，
躲在暗处的仆役急忙扑过去，将支摘窗闭紧，挂上了抵御风吹的金钩，放下丝质的帘子，然后再度返回暗处等待主人施令。
她们的主人，正是这巨海城的县丞，此时正窝在暗处，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悄悄抬起一只手把官帽扶正，匆忙之中竟是把官服革带都系反了，肚子上的赘肉几乎全都垂到了地上。身上还有股扑鼻的脂粉气息，显然这位县官方才还流连在某处香艳旖旎的场所。
他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这面前的大人物，朝中人称“八虎”的宦官集团八位之一。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也就是人们尊称东厂“厂公”的刘瑾正是这八虎之首，此人正是这刘瑾的心腹，叫魏彬。如今在夏国，皇帝不问政事，宦官们把控朝政，四处罗织冤狱以排除异己，公公们可比圣上可怕多了。
“这是你们厂公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戴眼镜的老者接过身后侍从递来的箱子，放在桌子上，
推向对面。
县丞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侍从，看起来是个十一二岁的稚童，不过古井无波的眼神，一看就知道十分不好惹。
“嗯？如此，那丢箱子的事情就打算一笔盖过咯？”叫做魏彬的宦官，抬起枯骨一般的手撑着自己侧着的脑袋，微笑地说。
“你派人监视我？躲在暗处，这就是你们大夏国的待客之道？”老者冷冷地说。
“岂敢，国师受惊了，魏某只是担忧国师您的安危，私底下派了人照看着”
“既然东西已经拿回来了，说那些有什么意义，莫非魏公公还想给我安个罪名？还请魏公公赶紧清点货物，早点呈交给你们厂公，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想早点告辞，我讨厌你们夏国官员说话的方式，太压抑了。”老者站了起来，目光深邃，面有余愠。
魏公公笑而不语，双手扶着箱盖，缓缓抬起，仅仅一瞥，眉角稍稍往上抬起。
“二十块？这只有十九块，少了一块。”
“不可能！”老者推了一下眼镜，“我的时间非常值钱，魏公不要开玩笑。”
魏公公把箱子转了过来，对向老者。
老者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返过头，阴影中的年幼随从半跪下去，缄默无言
“这不是普通的魔晶矿石，是欧罗巴最顶尖的炼金术师从大量‘原料’里提炼出来的，‘贤者之石’，这种石头会认主，只会与适配相性高的人融合，就算是有人偷走了，他也用不了，只要把他捉住，追回来就行了”
老者拿出衣领前的手帕擦拭额前的汗，又叠好放了回去，语气弱了几分。
对面的人并没有理睬他的解释，只是伸出枯骨一般的手，抚摸着箱子里的石头，面色虔诚。又从其中取出一块，拿出怀中的小刀，用刀将自己的掌心割开，握在石头上，血将那块石头浸透，漆黑的外壳剥离开来，露出里头猩红的本体，石头脱离他的手中，悬浮在空中，如是绽开一朵妖艳的罂粟。
“你怎么会知道用法？可惜这样的使用方法相性不高，无法发挥贤者之石的全部力量不说，体内的灵力还会受石头的毒素侵蚀。”
“无妨，魏某天资愚钝，纵使认真修行这么多年，也徒然卡在纯青境巅峰，始终入不了摘星境界，这石头能让我更上一层楼，侵蚀就侵蚀吧。”魏公公看着灌入身体的红光，说道，语气无喜无悲。
一炷香过后，红光才
终于散尽，他吸纳完毕。
他撩开额前的长发，眉心正中，原本应当是黑色的灵契，沾染上了一缕诡异的幽红。
举手之间，他身旁的卫士霎时爆成了一团血雾，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痕迹，只剩一套盔甲掉在了地上，“哐当”一声在屋子里回荡。
县丞的头趴得更低了，眼中透着巨大的惊恐，老者倒是面色平淡。
魏公公身旁置着一个小火炉，上面架着上好的紫砂壶，他慢慢看着水汽从壶嘴升腾而起，赤褐色的液体在壶中不断翻滚，宛如沸腾的血液。
“如此一来，那就丢了两块了，只要找到那个偷东西的蟊贼，然后，将他做掉，让一个死人揽掉偷两石头这罪名，是最稳妥的了”
“你们夏国的官员，都同你一般狡诈无二嘛？”老者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
“诶，别这么说嘛，如今你我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不然你以为，魏某如实向厂公禀报，国师您能逃得了干系嘛，别忘了，这石头可是在您手上丢的，谁能保证，您不是监守自盗呢？”
“我不怕，我相信能自证清白，我要是把这屋子里的事情如数禀报给你们厂公呢”老者冷冷地把手拍在桌子上。
“国师，您来夏国还不够久，在这个地方，认真办事的人，是很难有好报的。”魏公公微笑着用紫砂壶给自己沏了碗茶。
老者沉默无言，看向桌对面的人。
“诶，这才对嘛”
他那惨白如死人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只不过血是别人的，印在他白得反光的脸颊上，如是瑞雪中开出的朵朵红梅
他伸出鲜红的舌头，轻轻舔舐唇边的血，露出妖异的笑，像是屠戮人间的恶魔，在深夜中自得。
“杀人带来的满足和快感，真是令人无法拒绝”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冷眼看向角落里的县丞。
“二位大人，今日之事，我什么也没看到，愚钝之躯，甘为两位驱使”那人磕头如捣蒜，豆大的汗珠如散线的珠串，不停地掉在地上
“聪明”
魏公公哈哈大笑起来，把地上趴着的县丞扶起，细心地替他理了理衣冠，只是眼神冰冷彻骨，在他这种真正掌握权力的人眼里，一个小小县丞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不过这蝼蚁既然识相，倒也省事。
“那我们就去外头看看吧，看看这瓮中的小贼在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