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阙剑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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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起时 第四十四章 长歌饮尽收官行(九)

    “江平,事已至此,我等这番动作已然是满盘皆输,不过这群崽子想将我二人困杀,也没那么容易!”

    与李朝元交手的那脸上有一道深长伤疤的魁梧大汉怒声呼道。

    不远处,略显瘦削的汉子侧过身子,惊险躲过林云湘凌厉的横斩一剑。

    他喘过一口长气,依旧招架着不断向他疾来的攻势,头也不回却张口狂笑。

    他全身动作不断,但笑声却平稳不徐气息悠长,未几,他朗朗道:“断山将军,我靖西军中一直流传说你是百夫长中刀气最长,悍勇最盛,今日定要让小弟开开眼界!”

    他一边与苏天清斡旋,一边向郝断山那边靠过去,其时场上还自混战不休,江平的这点小动作一个人也未曾留意。

    郝断山哼笑了一声,不置可否,也许是与他交手的青年手上又加了一分力道,他只能全神贯注迎敌,才能勉强支撑着败相不露。

    还在厮杀的甲兵已不断减少,从最盛时的四十精兵,拼杀到现在不足十数,已是再难翻身大势已去的局面。

    李朝元越战越勇,他“摘星青罡气”与从武参阁力求得来的大乘御体武学“混元真罡”相得益彰。

    郝断山攻势每到,击在李朝元身上,却只觉有股股暗生的护体罡气向他击弹而来,不但将他打来的拳劲反弹了回去,更因“混元真罡”自发生力,引动李朝元的青罡灵元,劲上加劲,力中贯力,郝断山心里已是叫苦不堪。

    他的功法、武学与对方青年相差太大,平日在军中他号称悍勇盛绝,到了此刻却连人家周身护体罡气都打不穿,脑子里已是思绪不断,计算自己到底该如何脱身。

    李朝元挥洒自如,履险如夷,他见周围几人已皆自腾出了手,散在四周为他掠阵,但并不上前插手。

    在武人的天地里,若是旗鼓相当的两人战得酣畅,有人顾自横加出手,将被视为是对其人的大不敬,严重者可结生死大仇。

    李朝元心中敞亮,他知道其他人是不想得一个抢功的口实,故此只在一旁为他扎下阵势,他随即清朗道:“诸位好伙伴,我们速战速决,助我迅捷拿下此贼!”

    竟是视功名为敝屐,心胸开阔的让人佩服,易欢,啸天齐本在不远处凝神旁观,听到李朝元的声音,对他毫无成见之别,万事欲求速则乘机而为的怀物心胸,心底也是推崇至极。

    两人清笑一声,“李公子,这便来了!”

    其时啸天齐立东北角,易欢立西南角,李朝元已将郝断山压制的厉害,两人夹攻过来,恐怕这军中雄悍匹夫登时便有性命之忧。

    郝断山处在风暴中心,两旁升腾而起的杀机他自知已不可抗,待到三人六掌,一人半掌他便再也抵不住,一条性命就交代在此处,念头转至已低落到几近绝望。

    但就在他逃脱之念快要消淡之时,不远处江平假意以性命相搏,骤然舍出一掌将林云湘逼退两步,而后迅猛向郝断山这边奔来!

    他口中大呼:“郝将军,我江平前来助你!”

    郝断山简直如绝渡逢舟,精神高涨有如直上云霄,似乎举手投足间都带上了几分豪气,他扯开嗓子嘶吼道:“好兄弟,你我共进,相携杀敌!”

    他拳脚直上,刀影飞溅,几乎将其身前一丈舞的凌冽不

    透风,一时之间,几人居然都攻不下去,郝断山大声狂笑道:“江平兄弟,你我一同御敌,今日定然全身而退。”

    旁边刚至落在郝断山身后一步的江平,瘦削的脸色晦暗不明。

    他以一种极平稳的语气道:“郝将军所言极是,看我这一式摧山横掌!”

    一言甫毕,他身上陡然升起元丹初境的庞然威势,体内灵元运转,两掌展平,推上,斜出,竟是要在准备一门极厉害的绝学,少倾,他口头低呼一声:“小贼看掌!”

    一股勃然的掌力便给他横拍出去,这一掌竟有摧枯拉朽的气势,四下皆惊,因为这一掌势突如其来,不是奔向任何一位才俊,而是迅捷无比的击在了郝断山的后心!

    郝断刀自顾自以大刀抗敌,电光火石间又岂会想到昔日把酒言欢的袍泽,会在背后突施暗算!

    江平这一掌巨力沛然,郝断山又毫无防备,他惨呼不及猛喷出一口艳丽血液,身体已不受控制向前砸去,而在这片刻间隙,江平已向后纵跃而出,动若脱兔迅急!

    原来此人最厉害的不是武功,而是身法手段,众人皆被眼前这兔起鹘落的一幕看呆,这一怔神间江平就已驰出了几十丈之远,加之飞身上前而来的黑影,众人再想追上已是不及。

    郝断山给人身后蓄力一掌,飞在空中如巨石翻落向李朝元几人砸去,几人侧身躲过,郝断山落地激起一片尘土,又接连翻滚了数圈这才卸去惯性。

    他侧躺在沙砾地上,身上血液、尘土混杂,几乎已不成人形,右手自胸前滑落耷拉,不断颤抖,胸口高高耸起,郝断山大脊已给江平从身后生生击断,腰部被击成了一张大弓,整身不断痉挛。

    武人生力旺盛,受此等大伤,本应登时毙命,但他还苟有一口气,在这将死未死的境地,受尽痛处折磨,他面皮在石地上磨蹭,嘴巴张开,不断有血沫混着细碎骨头自唇边涎下,喉头滚动发出“嗬嗬”声,惨状已让在场很多青年人移目,良久才没了动响。

    死不瞑目。

    这片沙场尽归死寂,除了出买同僚逃走的江平和几个不成气候的小脚色,余敌已尽死。

    在场的青年才俊看着那具惨然的尸首,唏嘘不已,这人搏斗不休但求能活一命,不想到头来没给他们这些敌手杀掉,反倒栽在了自己人的手上,不得不说人心是最可怕的杀机。

    江平时刻不缀,奔袭不止,他劫后余后,心中畅意奋然,只是生怕身后有人追来,凝息闭气双腿交错不止。

    他忽而念及郝断山,嘴色勾起一丝冷意,心中暗自道:“郝将军,我江平也是没办法,那种局面若是你我二人想要生生杀出条血路简直是妄想,两人好死,不如我一人赖活,郝兄弟,你应该要理解伙计的苦心与处境,毕竟我也想活,你救下兄弟这一条命我不知有多感激你,若是兄弟我能从这鬼地方出去,以后年年少不了你的灵钱,你在天之灵也应记恨那些西蛮崽子,是他们将我等逼至如此境地啊!”

    若郝断山真有天灵,遇此良人不知作何感想。

    江平发足奔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觉得不可能再有追敌,才停下身形,他心里还有一些隐刺,不先解决掉就不能回到大营地,他身影缓缓隐没在黑暗中,像是夜行的鬼叉……

    自那边令人窒息的

    激烈修罗场上走脱,三个黑甲卒子都觉得很是幸运,虽说是在这幽黑的夜里,但他们却觉得重见了光明。

    说不得两位百夫长都折损在了那几个实力煊赫到惊骇的西荒青年手里,他们三人能苟活下来也实在是幸运。

    不过他们可不能得意忘形,需得尽快把此地消息上报给上面,这么多实力惊人的西荒蛮子都聚在了一起,可不大妙,上面早得到讯息,也好早一步有新的决断。

    他们不停歇的在黑夜里疾行,忽而在距离大营不逾十里的必经路上看到了在径上盘膝而坐的江平,看他的样子应是等了有一些时候了。

    江平睁开了眼,尽是一片笑意,三个甲卒受宠若惊,又惊又喜,惊的是江平居然没有被杀,喜的是百夫长竟在此专程待他们。

    他们几人还不知回去如何向上面交代,眼下有江平在前面扛着,他们几个小喽啰便无关紧要了,江平缓自站起,几人快步迎上。

    “本将专程等在此处,所幸你们都来了。”江平满脸笑意,声音平稳。

    三人喜不自胜,几乎难已自控,于江平言语中的异处便自动忽略掉了。

    被这样的人物看的起,让人快意。

    四人合流行路,江平却执意不肯走在前面,非要和他们走在一道,三个甲兵几乎激动到热泪盈眶,心道真的一个好将军啊,如此为人,便是为他身死也心甘。

    于是一切如他们所愿,在三人飘飘然忘乎一切的时候,江平已握上了长刀。

    而后寒光乍起一瞬,三人喉间已划上了一道细细的血线,齐齐向下倒去,江平伸出左臂,将刀上血迹在黑袖上抹尽,冷然低声道:“这下可就没什么事了。”

    约莫有一碗饭的功夫,江平亲眼看着三具尸首散没如沙,这才真的放心上路。

    有些事,天知,地知,自知即可。

    那些个西荒蛮子非死不可,此番回去可要好好的筹备一番,江平自顾自的想道。

    苏晓寒一行这是聚合以来第一次打的一场漂亮仗,与易欢一行十多人合流之后,除却在这一场亏损的才俊,满打满算竟有四十一之多,如此总算是风云汇聚大势已成。

    待得众人大战后调息毕,易欢身后跟了有十来人,一起向苏晓寒等人走来,易欢拱手感切道:“今日真是多谢了诸位同袍相助,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等只怕已像这荒璃石沙散消流失掉了。”

    苏晓寒等人皆自还礼,表示不必挂怀,而后又向他们讲述了这一路赶来的来龙去脉,只听得他们啧啧称奇,看着旁边那清冷绝俗的姑娘,不想功力是一等一的厉害,居然还另负异能,登时惊为天人。

    大战结束后,每个人都心神放松,都是同辈年岁持平,不多时便打成一片,谈笑起来也能说些贴己的话。

    苏天清这才有机会能和易欢安心坐下说一说笑,倒是羞怯不似往常,两人心意相交,皆是矜持中脉脉含情,话话中却无不有倾心之忱,两人肩头相并坐与一排,儿女情长,霎时间便充满了柔情密意,都但愿此情此景而再长上片刻才好。

    总是年少间的情意最牵肠挂肚,最不惹尘渍,最懵懂间明静的让人心醉神迷。

    眼神难以落在一处,少女紧持衣角,脸底生光时耳边轻声细微,是风在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