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天无绝人之路
从月亮河畔的晒坝回到左岸小屋的路并不是特别漫长，但萧月亮却能感觉到这是他此生走过的最漫长艰难的路之一，并不亚于几万年前在承天梧桐上往神域底层冲刺的那段时光。
那时是被死神追赶，而如今呢？
当他得知自己灵海已全无踪影后，心头已然一片死灰，这和死去有什么分别？
回到小屋，他就落寞的坐在窗畔，望着窗外院子周围枝叶渐稀的树丛发呆。
雯雯自然知道他的心事，她也一直没有说话，一路上仅仅沉默的跟随在他身后。
本来历经此劫后他数万年沉淀冥思所获的修为就已全毁了，那晚他将所剩不多的神元他全灌注在了她的体内助她化身人形，最后在靖丘林里被追击的雪妖围困，神心也终于碎灭成湮。
而如今，他连灵海那片修行者赖以修行的全部本钱也没有了——
高屋塌了可以重修。
可是如今连修屋必要的房基之地也没了，屋子该从何修起？
“还有办法吗？”
雯雯看着床畔失落的萧月亮，搓着指尖，忍不住问了出来。
窗畔的萧月亮沉默半晌，才回答：“希望——或许只能说希望了。太难了——”
雯雯心底终于松了口气，上前拉着萧月亮欢喜道：“那就不要怕难，你知道的，我会永远帮你的！”
“很可能会死的。”萧月亮说完，盯着雯雯再一次认真道：“我们，很可能会就此死在执剑宗。”
雯雯嘟着小嘴，思索了片刻。
“那我们可以不去执剑宗呀，那片是非之地，把你害得还不够么？”
“要想踏入修行重得力量，我必须再回执剑宗。并且，不去剑宗我们还能去哪里？害我的阴谋一切都源自哪里——”
萧月亮看着窗外树梢上一只噤声不鸣的秋蝉，脑海里此刻想着幸而自己的另一具身体并没有在那晚的阴谋中毁掉，而是被执剑宗策划谋害自己的人重新找了出来，从而被韩青鸣的师父任江北发现了这件阴谋的端倪。
“我这新生的身体已经完全毁灭了灵海，只有我从前那具身体里仍有一片和我一模一样的灵海，彼身虽死，但灵海并未毁灭。”
雯雯诧异道：“所以那唯一的希望就是移挪那具尸体里的灵海到现在的身体里？”
说完她才想到这个方法实在有诸多难以办到的地方。
“任江北因为发现了你的那具尸体的身份，被逼得夺舍金魔蛟逃命而走，又被剑宗长老活捉了回去，那些人经此之后一定将那具尸体掩藏得异常隐秘，或许已经销毁了尸体也说不定——”
萧月亮双手捧着下巴，眼神变得呆滞无光。
“所以你该知晓这条路其实不仅希望渺茫，实在九死一生，你我两个没有丝毫修为的人进了剑宗，暗中查探此事，一旦被人发觉，便是死路一条，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你终要做出抉择的，难道我们就在这小镇上残存余生？从前你拥半神之躯时会死，更别说现在已
是完全凡躯，而我——永远也不能修行。”
雯雯将手搭在萧月亮肩膀上。
萧月亮没有说话，他心里自然好奇为什么她永远不能修行？
数万年前在西峰承天梧桐上的那场毁天灭地的惊雷之中，她从何处而来？
可是他从未过问过她这个问题，就像对方从未问过他下西峰来找的那个她，究竟是谁？
多少万年孤寂的岁月里，两人早已培养出了一种默契，一种克制自己不去侵犯对方心底隐私的默契，他们两人需要的，仅仅是彼此陪伴在彼此身畔的相互依靠之感。
雯雯忽然想起来什么，疑惑道：“你以前在执剑宗虽然对剑宗后背弟子极少关心，培植党羽，但我被你装在那黑罐子里时也没少听见你跟一些特殊身份的家伙来往，那些和你叽叽喳喳，嘻哈打闹的人，难道不会帮你么？”
萧月亮抬眼看着雯雯，凝着眉头半晌没有说话，但那呆滞无光满是无助的眼神又渐渐开始变得充满了希望起来，终于道：“它们不是人——”
雯雯瞪大了眼，摊手耸肩。
萧月亮恍然大悟道：“所以它们比人可靠可信？因为它们不会与人勾结狼狈为奸？”
说完又摆摆手，一副此路行不通的表情叹息道：“那些家伙从前就藏身得极为隐秘，那时候我要找它们玩就很困难，更别提现在这身份和能力，即使进了剑宗，也到达不了那些禁地去。”
雯雯歪着脑袋笑看着萧月亮，她看出来了对方虽然摆手摇头说着不行，但眼神里明显不同之前，他的脑子里一定在盘算谋划起来了。
“再说了，即使悬流城的小郡主有身份，但我一个无海之人，执剑宗真的会要我入门么？我此刻已完全无可能修行，剑宗要我干嘛——让她因为一颗绯红之心而必须带我进剑宗修行，实在太过为难她了——”
正当两人议论间，小屋外有人敲响了门环。
雯雯转身开门，是先前月亮河畔晒坝里主持挑选弟子的剑师元远。
“萧月亮在么？”
元远问得有些迟疑，问话时，他的目光已经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他没想到这破旧的小屋里会摆放着这么多并不简陋甚至有些轻奢的家具。他自然也看到了窗畔坐着的那个白衣少年，对方已经站起了身。
屋子里都是前段时间雯雯花光那一大把金叶子后的杰作，小姑娘没有请他进屋，她一直很排斥陌生人来这自己一手装饰起来的小屋，即使前段时间苏漠每天来，她也在有意识的尽量引导那孩子在院子里说话或者抱水桶。
“先生请进。”
萧月亮对他很恭敬。
元远摆摆手推辞了，只说不必，随即立马问道：“你可还想进剑宗？”
萧月亮愣住。
“先生不是说我没有灵海无法修行么？”
元远面色很尴尬，身为一个剑宗门人，自然该清楚灵海对于剑宗弟子有多重要，执剑宗上下即使连普通杂役也皆都是有灵海，可修行的正常人。
而面前这个少年，
对于执剑宗来说，与废物无异。
他和萧月亮无冤无仇，说不上厌恶，但自从刚才查看出他没有灵海之后，便多少有些想要离这少年远一点的心思。
天生启玄，天生神脉，这些被上天祝福过的幸运之子，从生下来便是值得崇羡赞美的。
而天生无海之人？
在修行者眼里，那便是上一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上天给予他今生最大的惩罚，那是厄运，是不祥！
没人想要靠近厄运，靠近不祥。
可是这是游师叔吩咐下来的差事，他必须得办妥。
他没有正面回答萧月亮的问题，他只想快些结束这个话题，然后回去向游师叔复命。
“你可会写字？”
萧月亮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于他进剑宗有何关系。
“不常写。”萧月亮凝着眉头回答。
他在剑宗时曾对于剑西来以及前无数代掌门收藏的书法有过极大的兴趣，甚至一度特意跑去禁忌湖畔观摩剑童真人剑刻下的禁忌湖三个大字，兴之所至，自己也忍不住模仿着那些将无限剑意融入书法里的怪物们舞弄过几天笔墨。
但没多久，他便对此失去了原本浓郁的兴趣。
那些文字再怎么融入剑意也不能杀人，终究是些无用的玩具，他当时替执剑宗四处除妖战魔，为剑宗在朝堂和诸国民间重振了曾经的威望和辉煌，却也已嗜杀成性。
“游师叔让我转告你，执剑宗有诸多剑谱书卷需要翻新重抄，你虽无法修行，但这个差事只需要能提笔写字即可，你看是否愿意？”
“抄写翻新执剑宗的剑谱书卷？”萧月亮对此有些迷茫。
他自然能想到自己能再一次得到进入剑宗的机会，必定是林洁儿再背后实现了她的允诺。
“我可以考虑考虑么？”萧月亮回答道。
“嗯？”
元远诧异得瞪大了眼，似乎难以想象，他明明暗中走了林洁儿郡主这段关系想要进入剑宗，但此刻却又犹豫了起来？是因为知道了自己永远无法修行的原因么？
“天下之大，并非修行一条出路，萧公子也不必自卑，天无绝人之路。”
元远这样安慰了他一句，便转身扬长而去了，在他的理解里，萧月亮属于自尊心极强的那类少年，既然已经知晓了自己无法修行，他又何必会挤破脑袋非要进剑宗去遭受异样的目光？
他说考虑，其实就已是侧面的告诉他，不会去剑宗了。
萧月亮望着那个矮矮瘦瘦，走起路来却异常的昂首挺胸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公鸡的背影，拧紧了眉头，转身找雯雯，发现那小姑娘已经在打开衣柜收拾行囊了。
“我表现得很自卑吗？”他忍不住问道。
雯雯不答话，弯着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吃吃的笑。
“这个小木箱要带上吗？”
雯雯捡起那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旧木匣子问道。
……
……
（本章完）
那时是被死神追赶，而如今呢？
当他得知自己灵海已全无踪影后，心头已然一片死灰，这和死去有什么分别？
回到小屋，他就落寞的坐在窗畔，望着窗外院子周围枝叶渐稀的树丛发呆。
雯雯自然知道他的心事，她也一直没有说话，一路上仅仅沉默的跟随在他身后。
本来历经此劫后他数万年沉淀冥思所获的修为就已全毁了，那晚他将所剩不多的神元他全灌注在了她的体内助她化身人形，最后在靖丘林里被追击的雪妖围困，神心也终于碎灭成湮。
而如今，他连灵海那片修行者赖以修行的全部本钱也没有了——
高屋塌了可以重修。
可是如今连修屋必要的房基之地也没了，屋子该从何修起？
“还有办法吗？”
雯雯看着床畔失落的萧月亮，搓着指尖，忍不住问了出来。
窗畔的萧月亮沉默半晌，才回答：“希望——或许只能说希望了。太难了——”
雯雯心底终于松了口气，上前拉着萧月亮欢喜道：“那就不要怕难，你知道的，我会永远帮你的！”
“很可能会死的。”萧月亮说完，盯着雯雯再一次认真道：“我们，很可能会就此死在执剑宗。”
雯雯嘟着小嘴，思索了片刻。
“那我们可以不去执剑宗呀，那片是非之地，把你害得还不够么？”
“要想踏入修行重得力量，我必须再回执剑宗。并且，不去剑宗我们还能去哪里？害我的阴谋一切都源自哪里——”
萧月亮看着窗外树梢上一只噤声不鸣的秋蝉，脑海里此刻想着幸而自己的另一具身体并没有在那晚的阴谋中毁掉，而是被执剑宗策划谋害自己的人重新找了出来，从而被韩青鸣的师父任江北发现了这件阴谋的端倪。
“我这新生的身体已经完全毁灭了灵海，只有我从前那具身体里仍有一片和我一模一样的灵海，彼身虽死，但灵海并未毁灭。”
雯雯诧异道：“所以那唯一的希望就是移挪那具尸体里的灵海到现在的身体里？”
说完她才想到这个方法实在有诸多难以办到的地方。
“任江北因为发现了你的那具尸体的身份，被逼得夺舍金魔蛟逃命而走，又被剑宗长老活捉了回去，那些人经此之后一定将那具尸体掩藏得异常隐秘，或许已经销毁了尸体也说不定——”
萧月亮双手捧着下巴，眼神变得呆滞无光。
“所以你该知晓这条路其实不仅希望渺茫，实在九死一生，你我两个没有丝毫修为的人进了剑宗，暗中查探此事，一旦被人发觉，便是死路一条，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你终要做出抉择的，难道我们就在这小镇上残存余生？从前你拥半神之躯时会死，更别说现在已
是完全凡躯，而我——永远也不能修行。”
雯雯将手搭在萧月亮肩膀上。
萧月亮没有说话，他心里自然好奇为什么她永远不能修行？
数万年前在西峰承天梧桐上的那场毁天灭地的惊雷之中，她从何处而来？
可是他从未过问过她这个问题，就像对方从未问过他下西峰来找的那个她，究竟是谁？
多少万年孤寂的岁月里，两人早已培养出了一种默契，一种克制自己不去侵犯对方心底隐私的默契，他们两人需要的，仅仅是彼此陪伴在彼此身畔的相互依靠之感。
雯雯忽然想起来什么，疑惑道：“你以前在执剑宗虽然对剑宗后背弟子极少关心，培植党羽，但我被你装在那黑罐子里时也没少听见你跟一些特殊身份的家伙来往，那些和你叽叽喳喳，嘻哈打闹的人，难道不会帮你么？”
萧月亮抬眼看着雯雯，凝着眉头半晌没有说话，但那呆滞无光满是无助的眼神又渐渐开始变得充满了希望起来，终于道：“它们不是人——”
雯雯瞪大了眼，摊手耸肩。
萧月亮恍然大悟道：“所以它们比人可靠可信？因为它们不会与人勾结狼狈为奸？”
说完又摆摆手，一副此路行不通的表情叹息道：“那些家伙从前就藏身得极为隐秘，那时候我要找它们玩就很困难，更别提现在这身份和能力，即使进了剑宗，也到达不了那些禁地去。”
雯雯歪着脑袋笑看着萧月亮，她看出来了对方虽然摆手摇头说着不行，但眼神里明显不同之前，他的脑子里一定在盘算谋划起来了。
“再说了，即使悬流城的小郡主有身份，但我一个无海之人，执剑宗真的会要我入门么？我此刻已完全无可能修行，剑宗要我干嘛——让她因为一颗绯红之心而必须带我进剑宗修行，实在太过为难她了——”
正当两人议论间，小屋外有人敲响了门环。
雯雯转身开门，是先前月亮河畔晒坝里主持挑选弟子的剑师元远。
“萧月亮在么？”
元远问得有些迟疑，问话时，他的目光已经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他没想到这破旧的小屋里会摆放着这么多并不简陋甚至有些轻奢的家具。他自然也看到了窗畔坐着的那个白衣少年，对方已经站起了身。
屋子里都是前段时间雯雯花光那一大把金叶子后的杰作，小姑娘没有请他进屋，她一直很排斥陌生人来这自己一手装饰起来的小屋，即使前段时间苏漠每天来，她也在有意识的尽量引导那孩子在院子里说话或者抱水桶。
“先生请进。”
萧月亮对他很恭敬。
元远摆摆手推辞了，只说不必，随即立马问道：“你可还想进剑宗？”
萧月亮愣住。
“先生不是说我没有灵海无法修行么？”
元远面色很尴尬，身为一个剑宗门人，自然该清楚灵海对于剑宗弟子有多重要，执剑宗上下即使连普通杂役也皆都是有灵海，可修行的正常人。
而面前这个少年，
对于执剑宗来说，与废物无异。
他和萧月亮无冤无仇，说不上厌恶，但自从刚才查看出他没有灵海之后，便多少有些想要离这少年远一点的心思。
天生启玄，天生神脉，这些被上天祝福过的幸运之子，从生下来便是值得崇羡赞美的。
而天生无海之人？
在修行者眼里，那便是上一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上天给予他今生最大的惩罚，那是厄运，是不祥！
没人想要靠近厄运，靠近不祥。
可是这是游师叔吩咐下来的差事，他必须得办妥。
他没有正面回答萧月亮的问题，他只想快些结束这个话题，然后回去向游师叔复命。
“你可会写字？”
萧月亮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于他进剑宗有何关系。
“不常写。”萧月亮凝着眉头回答。
他在剑宗时曾对于剑西来以及前无数代掌门收藏的书法有过极大的兴趣，甚至一度特意跑去禁忌湖畔观摩剑童真人剑刻下的禁忌湖三个大字，兴之所至，自己也忍不住模仿着那些将无限剑意融入书法里的怪物们舞弄过几天笔墨。
但没多久，他便对此失去了原本浓郁的兴趣。
那些文字再怎么融入剑意也不能杀人，终究是些无用的玩具，他当时替执剑宗四处除妖战魔，为剑宗在朝堂和诸国民间重振了曾经的威望和辉煌，却也已嗜杀成性。
“游师叔让我转告你，执剑宗有诸多剑谱书卷需要翻新重抄，你虽无法修行，但这个差事只需要能提笔写字即可，你看是否愿意？”
“抄写翻新执剑宗的剑谱书卷？”萧月亮对此有些迷茫。
他自然能想到自己能再一次得到进入剑宗的机会，必定是林洁儿再背后实现了她的允诺。
“我可以考虑考虑么？”萧月亮回答道。
“嗯？”
元远诧异得瞪大了眼，似乎难以想象，他明明暗中走了林洁儿郡主这段关系想要进入剑宗，但此刻却又犹豫了起来？是因为知道了自己永远无法修行的原因么？
“天下之大，并非修行一条出路，萧公子也不必自卑，天无绝人之路。”
元远这样安慰了他一句，便转身扬长而去了，在他的理解里，萧月亮属于自尊心极强的那类少年，既然已经知晓了自己无法修行，他又何必会挤破脑袋非要进剑宗去遭受异样的目光？
他说考虑，其实就已是侧面的告诉他，不会去剑宗了。
萧月亮望着那个矮矮瘦瘦，走起路来却异常的昂首挺胸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公鸡的背影，拧紧了眉头，转身找雯雯，发现那小姑娘已经在打开衣柜收拾行囊了。
“我表现得很自卑吗？”他忍不住问道。
雯雯不答话，弯着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吃吃的笑。
“这个小木箱要带上吗？”
雯雯捡起那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旧木匣子问道。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