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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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诸神之战

    小剑童背上斜斜背着的乌黑巨剑足足有三尺九寸长,与他的身材显得极不协调,每走一步,那巨剑都会晃动起来,重重拍打在他的屁股上,啪啪作响。

    他经常会去猜想,在他没有被娘娘创造出来之前,主人是怎样背着这剑度过如此漫长的岁月的。

    已经很难去计算自己背这巨剑有多少年了,他只清楚的记得自己从诞生于世的那一天开始,他便从男主人手里接过了这把乌黑神兵。

    “这剑叫什么名字?”他接过剑的那一刻,神情肃穆,心神忐忑的问到。

    毕竟从此以后为这位时空间的创世古神背剑将是他此生唯一的职责和使命。

    “流神。”

    男主人笑起来有种平易近人的温柔,他笑着揉揉小剑童的脑袋这样回答,声音极具磁性。

    面前这男子高大魁梧,乌发如瀑,身上罩着一件宽松得出奇的漆黑长袍,那细腻的质地光滑至极,让人不禁担心长袍随时都会从他肩头滑落。

    长袍背上一个黑白相间的八卦团阵,仿佛半轮月亮拥抱在黑夜里,周围群星间隔围绕。

    小剑童应了一声,点点头,当时以为是男主人在避答这个问题,只是提醒他留神保管此剑,因为当他一从主人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巨剑,主人便如释重负、神色奇异的拉着一旁一直浅笑着默不作声的女主人跑进洞府里间深处去了。

    小剑童抱着巨剑倚靠在洞府外的石崖旁,脚下的崖坪上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百草茂盛,苍翠欲滴。

    时间悄悄流淌,这是他初次仰望天穹,看着其中朝云夜雨,日月轮替,低头俯视九州大陆,人走兽奔,花草枯荣,忍不住眼角淌出了泪花,他在为世间之美而泣。

    眼泪滴答,落在了巨剑上,他摸着自己眼角,不解这湿润的水滴是何物,伸手去擦拭巨剑剑鞘上的泪滴时,看见了剑柄尽头那一排歪歪扭扭的符纹。

    辨识良久,不解其意。

    “流光溢彩,创世古神。”

    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小剑童闻声,抬起了头,一只头上长着奇特犄角,脖颈上鬃毛长悬,浑身密鳞的动物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面前,看着他怀里的巨剑。

    “你也会说话?”小剑童好奇的问。

    “我还会识字,你怀里的流神古剑上刻的就是我刚才说的那八个字。”

    “原来这个叫做字呀。”

    小剑童低头抚摸着剑柄上的纹络,忽然指着动物的额头问:“那你额头上这个也是字?”

    “当然,这个字是娘娘造我时,主人伏羲刻在我额角的,这个字读作恒,我是麒麟,娘娘平时都直接唤我作恒,但主人伏羲却很奇怪,一直叫我恒麒,他说我这个种族里,雄性是麒,雌性是麟,他还说,他在九州某处为我藏了一只麟,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她,但却没找到。”

    麒麟避开小剑童伸来摸自己额头的小手,开始这样自我介绍道。

    小剑童对它为何要在九州大陆不停的寻找伏羲藏下的雌性麟并不感兴趣,他好奇的是字。

    “恒?恒是什么意思?”

    “恒就是永恒,永远的意思。”

    “永恒?永远?是什么?”

    “就是没有尽头的时间。”

    “时间?没有尽头?时间为什么会没有尽头呀?那时间有起点吗?”

    小剑童眼里开始弥漫出迷茫的大雾,和求知若渴的光芒,光芒被大雾笼罩包裹着。

    “你是无数个为什么?你才刚刚诞生,今后慢慢你就懂这些了。”麒麟不耐烦的回答。

    “哦,可是,我额头上没字呀,那我怎么知道自己叫什么?”小剑童茫然的摸着自己光溜溜的额头,看着麒麟额头上的恒字,眼里充满了艳羡。

    “你就叫做剑童,替九州人族之皇,咱们的主人伏羲背剑的剑童。”

    “干什么就叫做什么?这么草率的名字?是你瞎编的?”

    “呵,骗你干什么,我昨天早上出门时看见娘娘在百花崖坪上挖泥,我问她这次特意捏的这玩意儿叫什么名字,她说叫做剑童。怎么?娘娘给你的初识里,没有告诉你名字?”

    小剑童摇头:“我只知道自己今后就是这洞府里的一员了,要负责替伏羲主人背这把剑——那个,我是娘娘一天时间捏出来的?”

    “你醒来接过剑后,就一直坐在这里发呆?”

    小剑童点点头。

    “那你到这里时,外面天穹上是怎样一副光景?”

    “天上很亮那个大球正在往那边走,然后一团乌黑的东西遮住了它。”

    小剑童指着天穹比划说到。

    “昨天黄昏前下了一场暴雨。”

    “所以呢?”

    “所以你是娘娘用了大半天捏出来的,早上我走时,她才刚刚把泥土挖好。”

    小剑童垂首,神情懊恼颓丧,一时间难以接受自己仅仅是娘娘用了大半天时间用百花崖坪上的泥土捏出来的事实。

    麒麟坐他旁边,安慰道:“你别不满意,当年娘娘捏我时,才只用了半天。”

    “你也是被捏出来的?”小剑童抬头好奇追问。

    “当然,世间能被娘娘亲手捏造的,都是绝无仅有的独特生灵,九州大陆上绝大多数生灵都是娘娘亲手捏出,然后让它们自行繁衍。”

    “绝大多数?不是所有?”

    麒麟摇头道:“伏羲主人以前说过,还有很多生灵,是从玄牝之门里诞生出来的。”

    “玄牝之门是什么?”

    “我就知道你又会问,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况且就连主人伏羲也不知道玄牝之门究竟是什么。他只说,那是时空意志的心脏。”

    小剑童还想问,时空意志又是什么?但他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问,麒麟一定还是不知道。

    接着麒麟开始感慨。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跟着娘娘和伏羲已经几万年,竟从没见过他们联手创造的九州人族之中有哪个女子对待心上人有娘娘对待伏羲这么好的。当年人族初初诞生,茹毛饮血,荒诞如畜,娘娘心疼伏羲巡游九州教化万民行走太累,便捏出了我来驼载他,前些日子他开始抱怨自己太高大,背着这流神巨剑进出洞府时实在得小心留神,昨天娘娘便捏造了你来为他看管流神。”

    “话说你在这里坐了一天了,伏羲和娘娘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他们的踪影?”

    “在洞府里面造人呢。”小剑童指着洞府深处,洞府深幽,回荡着清脆的声音。

    “造人?他们又要捏造什么人?娘娘每次捏造什么时,都是从百花崖坪上挖泥,顺便就在崖坪上捏了,这次怎么会——咦?流神都没在主人背上了,哪来的——”麒麟说得皱紧了眉头,把额头上的恒字压缩得扭曲变形,然后又突然舒展放开,它跳起来恍然大悟,低声骂道:“他居然会用九州人族牲畜禽兽这些短命生灵繁衍的方式来折磨娘娘造人!一天了呀!以前巡游九州总是喊着腿软脚累,终日要我驮着走,此刻倒是——”

    它话音刚落,洞府深处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凄厉狂呼,回荡声终于停止,万籁俱寂,麒麟和小剑童听到这一声痛彻心扉般的呼喊也吓得噤了声,转回了头。

    百花崖坪上终年百花齐放,时光荏苒。

    一年后,洞府里新添了一名女婴,女婴在娘娘清晨开始的痛苦呻吟声中开始分娩,落地时已经夕阳如虹。

    她的名字,便作夕阳。

    夕阳是洞府里最特殊的一员,伏羲出行时骑恒,而她则坐在伏羲的脖子上。

    她唤女娲不作娘娘,唤做娘亲,她叫伏羲不作主人或人皇,而称爹爹或父皇。

    夕阳起初生长得很快,但越往后,身形容貌的变化便越来越慢。

    上万年过去了,她还与凡界十二三岁的女孩样貌无异。

    这么算来,自己背这流神巨剑也有上万年时间了呀。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撇头看了洞府角落一眼,夕阳依偎在火堆旁的百花枕上香甜沉睡,恒则学着凡界女子妖艳的睡姿,用单爪抵在右脑的太阳穴,侧卧在神床上的柳叶席上,神情妩媚又轻佻的看着对面。

    对面的伏羲强忍着嘴角的笑意,手里拿着刻刀,认真的雕刻着一块玄青的石头,依照着恒此刻的仪姿。

    “小剑童,你已经第七百九十六遍从百花崖上跑回来了,到底在担忧个什么?”

    恒从神床的柳叶席上跳了下来,伏羲已经完成了雕刻,他脸上带着得意又宠溺的笑,将手里的青石麒麟放在了熟睡中的夕阳的小手里,然后吻了吻小姑娘红扑扑的小脸。

    小女孩手指动了动,脸上似乎浮出了浅浅的幸福的笑,但却并未苏醒过来。

    洞府外的世界,轰隆作响。

    “上面神域的人打得这么凶,娘娘早上出门,到现在天已将黑都还未归家,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小剑童焦虑的疑问。

    “天哪里黑了?明明这么亮。”

    恒望着洞府外依然明亮的世界,嘴里喃喃嘀咕,走出了洞府,来到百花崖坪上,只见天穹上的霞光闪动,光匹如练,锋锐和磅礴的光芒交错碰撞,又有巨芒闪电穿梭其间,轰轰雷鸣此起彼伏宛若爆豆。

    天幕也为之震动。

    但天边西南角上,那轮圆月分明已经高悬于空了,圆月周围开始浮现出了星海的影踪。

    “星星每天都在增多啊!”

    不知何时,伏羲也站到了百花崖上,他身上的漆黑八卦长袍在微风中飘动如扬墨,背上的白色半月和天穹上的圆月交相争辉。

    他感慨的语气里,带着焦虑。

    天际上忽然响起一声巨大的轰鸣,天地瞬间仿佛成了一面鼓,外围神域的诸神之战,正是敲击在天幕鼓面上,天空竟然如同微风拂过的水面般,荡漾起了一圈波纹,久久不能平静。

    “这群不知死活的棒槌!”

    他忍不住小声咒骂了出来。

    “天空刚才是怎么回事?”小剑童看得瞠目结舌,诧声问到。

    “那群家伙像一堆棒槌一样

    ,把天幕当成了鼓来敲,天际空间都被他们打得波动了起来。”

    恒说:“你是时间之体,娘娘是空间之体,你们两人合力把神域里那群打架的家伙封印在时空之中不就安宁了么?他们已经打了好几个月了!娘娘早上出门时说是去四海八荒搜集一些洞府里要用的东西,但她前两日还提到过南洞州被诸神之战引发的天际流火烧毁了家园的难民,难民中有个光头小子的父母焚死在了流火里,那小光头在女娲庙前跪了一个月乞求她出手挽救难民和他已经惨死的父母。虽说九州人族被你教化过,修行之人也越来越多,但修行之道门槛甚高,人族血脉良莠不齐,修行强大者尚能自保,但这些人终究是少数,而娘娘又心地仁慈,你说让人族自保自救,或许娘娘并不这样想,此次归途上多半是绕路去了南洞州救助难民了。”

    伏羲摇摇头。

    “我与娲仅仅代表象征着时间与空间,但却并非时空本身的神祗,不过是时空神祗的一部分罢了,哪能封印得了那群与我们同一时代诞生于时空早期的古神。”

    小剑童对这部分与本身的话题极其感兴趣,开口问:“如果你们这一部分足够大,是不是就能代表全部时空本身了?就像,如果我掉了一根,十根,一百根头发,我还是我呀。”

    伏羲拧着眉头,似乎受到了启发,若有所思的凝望向远处,没有回答。

    远处百花崖之下是一片云海,目光穿过云海,便是一望无际的桃花岭,桃花如同百花崖上的花儿一样终年盛开,仿佛凝固在了时空中一般,绵延起伏,不知延伸到了何处。

    一阵清风拂过,桃花纷落,一位衣着七彩云裳的仙子凭空出现在了崖坪上。

    她便是女娲,在空间中穿梭自如是她最拿手的本事之一。

    伏羲散开了拧紧的眉头,沉肩松气,笑吟吟的上前接过她手上沉甸甸的篮子。

    “娘亲!”

    夕阳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小姑娘从洞府里奔出来,开怀笑着扑进了女娲的怀里。

    “你手上这是什么东西?”女娲问她。

    夕阳举起手里的青石麒麟,一脸诧异,现在才发现自己手里居然还拿捏着这东西,而后噗嗤的笑了出来。

    “这是它!是恒!”小丫头指着一旁的恒,清脆的声音笑着道。

    恒见到娘娘转头没好气的瞥了它一眼,竟然故作娇羞的哼了一声,转身跳下了百花崖,消失在了桃花岭。

    直到晚饭时分它也未曾回来,小剑童知道恒不喜欢跟着洞府里食五谷素食,它时常借着去九州寻找伏羲为它藏下的雌麟的机会而狩猎人间。

    晚饭时夕阳忽然问起女娲,篮子里采回来的那些四彩石头是干什么的,女娲告诉她,这些是用来锻造五行神钉的彩色神石,前些日子到北荒外的枯滩上只寻捡到些玄青石,今日又去寻找了其余四色石头。

    “锻造钉子干嘛呀?”夕阳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问。

    “给你重新钉造一架神床啊,你父皇锻造的五行神钉那可是能融入时空内粘连任何东西的宝贝!”女娲笑着摸摸夕阳的脑袋,伏羲什么也没说,就静静的吃饭,给女娲碗里不停添菜。

    “我们不是已经有神床了吗?”夕阳不解的问。

    “你已经长大了,是时候一个人起居一间洞府了,到时候你就需要一个新的神床,并且再过几个月,你妹妹就要降临了——”

    “妹妹?”

    夕阳诧异的看着女娲微微隆起的腹部,目瞪口呆,之前她还以为娘亲是像人界发福的妇女一样长胖了,却没想到她竟也是像人族女子一样怀了孕。

    伏羲朝她笑了笑,伸手要去揉她脑袋,夕阳恼怒的哼了一声,跳下饭桌跑出了洞府。

    伏羲和女娲也都未去找寻她,他们知道夕阳不过是在因为担心妹妹出生后自己会受到洞府众人的冷落,不再像以前一样永远是洞府里的话题中心,外出时骑在父皇肩头上的那个人将永不会再是她而发脾气。

    大家都以为,夕阳发完脾气总会回来的。

    九州大陆之于夕阳来说,应当犹如游乐之所般毫无威胁,毕竟她身为两大创世古神目前唯一的直系血脉神嗣,天生上神之躯,神力强大,并且无论她身在何处,伏羲和女娲总能用强大的神识感应到她的神心所在。

    意外的是,数天过去,夕阳依旧没有回来,不仅如此,她还在女娲和伏羲严密的监察下断去了神识感应。

    当年伏羲教化人族万民时,依照万物生长和天地变化的规律将修行之法创造划分出了五大主要境界:启玄、抱一、藏辉、玄览、神匿。

    夕阳随她父皇研习过这套人族的修行之法,自然深谙神匿之道,她或许是感应到了娘亲和父皇的监视,便用神匿之法匿藏了踪迹。

    终于,在久久没有夕阳音讯的等待中,伏羲和女娲也开始焦急了起来,渐渐心烦意燥,渐渐夜不能寐。

    女娲召集了百虫之首问询起夕阳的踪迹,伏羲唤来百兽之王传下找寻夕阳的命令,十余天过去,不仅夕阳依旧没有音讯,就连那天在羞涩忸怩之态中跳下百花崖坪的恒也一并失去了踪影,从未归家。

    与此同时,神域内的诸神之战愈演愈烈,天穹外飞来的流火与闪电一并蹿入九州大地,飞禽走兽四处奔逃,九州诸国趁乱互伐,各派修士无力回天。

    这场神域争斗的起因皆因手执雷源而生的远古神明,众神之主冥渡在数月前自行陨落入了晦海这片无边无际的寂静之地,化作了冥王星,结束了自己漫长的古神生命。

    这是神域内,第一例古神的死亡,自此开始,诸神便明白过来,自己终有一日也会像神主冥渡那般,陨落成星,结束生命,对于死亡的恐惧情绪,开始在诸神心底蔓延发散。

    冥渡自诞生于时空开始,便在为弄清楚自己从何而来,将去何处,时间为何会流逝,空间为何在变化,时空是否有尽头,古神之命是否永恒而探索。

    没有任何一位古神能像冥渡一样拥有这般强大的神力,能控制思绪穿梭时空,阅读时空,寻找翻阅时空的起点记忆,探寻时空的终点是否存在。

    众神皆都认为他这强大力量的根源便在与他同时诞生的雷源权杖之上,在他陨落成星后,他所有的秘密和力量自然皆都贮藏在了权杖内。

    众神是骄傲而又自负的,皆都认为只有自己才有资格接替冥渡掌管权杖,成为下一任众神之主。

    战争由此而发,千百万的古神互相厮杀,那片原本昏暗无光的晦海开始变得星辰密布,闪耀至极,晦海成了星海。

    伏羲与女娲生性淡漠,不喜神权之争,更无惧死亡,他们联手创造的九州生灵比之众神更是生命奇短,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生离死别,多少万年来,他们对于永恒从来只抱有期待,并无执念。

    神域与九州大陆凡世时空之间夹杂了一层奇妙的时空,叫做天。

    但如今这天也阻隔不了外部神域内战火的肆虐侵袭,越来越多的闪电和神火从天而降,代替了雨雪浇灌九州大地。

    伏羲和女娲开始担心不知躲藏到了何处的夕阳会受到来自古神战场的余波威胁,尤其在某天夜里响起来一声刺耳的闷雷,伏羲明显感觉到众神已经穿过了天幕,打斗到了凡界时空,这夜他彻夜未眠,不断用神识扫遍九州,始终没有夕阳的踪影。

    终于,他按捺不住了,从神床上跃起,冲出了洞府,一侧的女娲虽未动,可她又何尝不是无比清醒,无法入睡?

    小剑童常年倚靠在外厅的四季炉火旁入睡,当他后知后觉的被外界的轰鸣惊醒时,才发现怀里抱着的流神已不知了去向。

    他焦急的跑进洞府里间询问娘娘,女娲已经起身,坐在云镜前,面色憔悴,只说流神在他主人手里。

    神域的战场已在不知不觉间开辟到了凡界时空,首先是西王母与她几乎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大女神伊洛合力从玄青魔蛟东皇太一的手中夺走了雷源权杖,偷偷藏身到了凡界九州西昆仑。

    东皇太一一路追寻昆仑附近,却寻而不得两人的踪迹,与同样前来找他索要权杖的黄金巨龙半阳归纯相遇,半阳归纯对他丢失了权杖的事实持怀疑态度,终于两人打斗在了一起。

    这两位古神的诞生颇有渊源,时空最初只有孤神盘古,盘古开辟混沌,分开了阴阳,天幕也与地核分离,他力竭神衰而亡,身体化作九州大陆,死前呼出的最后一口清气上扬到了神域,凝结孕育出了黄金巨龙半阳归纯,最后一口浊气下沉到了己身化作的九州大陆东荒某处,幻化出了玄青魔蛟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本就诞生于九州时空,但却一直崇尚神域内的尊贵辉煌,所以此次冥渡陨落,他乘机杀入了神域,夺得权杖,意图染指神域至高权力。

    半阳归纯与他的这场宿命之战一直打到两人化作了原形也没能分出胜负。

    不巧的是,这场战斗激怒了彻夜难眠的人皇伏羲。

    伏羲怒,流神出。

    这柄力量强大的远古神兵,从其诞生意义来说,已能等同于雷源权杖。

    小剑童跑到洞府外的百花崖坪上仰头看去时,天穹上的月亮仿佛刚刚发生了爆炸,整片天空皆是飞溅而出的银白月光,浓郁如浆如银,但却没有丝毫可赞可叹的美感,那股暴烈的怒意,让九州生灵皆都睁不开眼!

    小剑童凝聚神力在双目上,直视苍穹,入眼却只看到伏羲一张被怒火焚烧得狰狞的面孔。

    他咬牙切齿的吼道:“给我滚!我女儿在九州!”

    这声怒吼回响在天际。

    小剑童在怒吼声中反应过来,那并不是月亮的光,而是流神出鞘时的剑光!

    无人能躲开伏羲发怒时的一剑,既然无人能避开,就必得有人承受这一剑,半阳归纯很幸运,依然悬飞在天际,之前和自己一直搏斗的东皇太一发出一声惨鸣,硕大的玄青蛟龙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神力,背上的鲜血混合着体内的力量喷薄而出,化作血雨,浇入九州。

    蛟龙痛苦哀鸣,抓住黄金巨龙的左爪,划出一道血痕,不甘的想要继续战斗,巨龙抖抖脚,蛟龙重重的坠落了下去,掉入不周山以南的山涧里,蛟鸣声回荡不绝,而后渐渐消失。

    半阳归纯化作人

    形,紧握着手里的黄金巨剑,默不作声。

    冥渡手执雷源而生,伏羲怀抱流神而诞,与前任神主同级别的创世古神,他并不敢轻易招惹,只是小心防御。

    但他心里也很清楚,伏羲若不想像其他诸神一样陨落入星海,不想参与这场诸神之战,那他接下来绝不会再插手诸神间的战斗。

    他没料错,伏羲有牵挂,却并不在这场战斗之中,所以当东皇太一的鲜血喂了流神古剑,当他怒气终于渐渐退散后,他终于一言不发,带着些落寞的神情转身回了百花崖。

    半阳归纯并未离开凡世时空,他依然留在九州大陆寻找雷源权杖。

    但这场持续了数月的战斗终于好歹安静了下来,诸神在没有确切弄清权杖下落前已不愿再像之前那样肆意开打,或许是依旧担心落得东皇太一的下场,生死不明。

    面对已经发过一次怒火的伏羲,他们不想拿性命去做无谓的招惹。

    战斗虽然停了,但来到凡世时空九州大陆的神域古神却是接二连三,云中君与挚友东君结伴在云梦泽畔住了下来,开始于人族接触,甚至传道。

    这种看似平静和谐的神凡相处之下实则暗流涌动,伏羲和女娲却无力无理阻止,神凡时空并非谁的私有之地,时空之内也没有什么是谁的私有之物,即使九州万物生灵,妖魅精怪以及人族。

    女娲和伏羲可以创造生命,但却无权拥有生命,掌控他人。

    他们索性将这一切的抉择交给了人族自己决定。

    一个月后,大女神伊洛寻到机会从西王母手里骗盗走了权杖,躲身到不周山之顶,东君察觉到了权杖的踪迹,释放出体内八颗炙热的命心化作烈阳,将伊洛围困在不周山上烘烤,逼她交出权杖来,谁知伊洛在情急之下施展出吞天本领,将八颗炽烈的太阳吞进了灵海消融。

    半阳归纯趁着伊洛灵海内由于乍然吸入如此强大的命心而神力波动时,重伤了伊洛,夺走雷源权杖,西王母愤恨之下从神域唤醒的远古战神玄又此刻赶来,与半阳归纯激战在了一起。

    东君哪里料想到伊洛会有这样的本领,当他与命心的联系越来越弱时,也代表着他的身体将渐渐与生命不再有任何联系。

    他在追赶负伤逃亡的伊洛到达西荒极地时,终于风化成了一颗枯树。

    没了命心的古神,连陨落入星海化作星辰的资格也没有。

    云中君渴望能让东君重回世间,为了取回东君的八颗命心,他在九州大陆四处追查伊洛的踪迹,大陆一片混乱。

    人族靠着各宗修行者的能力勉强在诸神之战中迁徙苟活,南洞州的光头小孩在上一次乞求得女娲现世后,又再一次领着无数信徒跪拜在女娲庙、伏羲殿前乞求母神、父神的救援,这次女娲并未再像上次一样出手搭救。

    祸源的根本在于远古战神玄又和手持雷源权杖的半阳归纯之间的这场久不结束的战斗,人族已经在大陆繁衍生存了数万年,遗传至神性里的七情六欲、自私和贪婪在因为生命周期大幅缩短的情况下,在人性中早已无限放大,伏羲和女娲期望人族能在这场尚能勉强自救的灾难中省悟自身,重新划定人间规则,确立权力尊卑的秩序。

    又是漫漫数月的混战,伏羲和女娲渐成习惯,女娲的肚子日复一日渐渐高隆,伏羲也已能在夜里安然入眠。

    某天深夜,洞府外忽然传来了数月里最为刺耳的一声炸响,伏羲和女娲从沉睡中惊醒,然后又再次沉睡过去。

    直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洞府外呼喊起来,越来越近。

    两人闻声,跳下了神床,奔到洞府外厅里。

    夕阳骑跨在恒的背上,一人一兽,浑身湿淋淋的从百花崖上奔跑进来。

    “天!娘亲!天!——”

    夕阳惊慌失措,嘴里结巴得语无伦次。

    伏羲一把将夕阳拥入怀里,女娲亲吻着女儿的额头喜极而泣。

    只有一旁的小剑童问到:“天怎么了?”

    恒抖了抖身上的水滴,到四季炉火旁趴下,喘着气道:“天破了。”

    恒说完,夕阳哇的一声哭了,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女娲和伏羲俱是大惊,跑到洞府外仰头望去,远处不周山方向的天空传来史无前例的轰隆雷鸣,闪电从天幕一直延伸到地面,久不退去,代替不周山成了天地间的支柱。

    正是这一道道闪电击碎了天幕空间!击出了一个巨大漆黑的时空窟窿!

    半阳归纯手里的雷源权杖便是这无尽闪电的源头,又是一道巨大的闪电从权杖上涌出,远处的玄又早已浑身伤痕,他不知道雷源权杖竟然会在半阳归纯手里一点点释放出如此强大的力量,仿佛古神冥渡渐渐从权杖里复活一般,他急忙卸下背上的甲盾抵御,而那甲盾竟也在这巨大闪电下被击穿,惨白的闪电贯穿他的肋骨,击在不周山上,山柱也拦腰截断!

    无穷尽的水柱从天空破开的异时空灌入,从九天之上落下,雷源权杖释放出的强大能量惊醒了四极的飓风,狂风在天穹上呜咽呼啸,躲避闪电,将天空破洞中灌入的水柱卷散开去,化作暴雨。

    空中的飞禽尽数被暴雨冲入九州大地,陆地上的房屋全都被冲毁,人族、妖族、精怪与凶猛走兽史无前例的结伴逃命至极高地苟活残喘,仿佛笼中等死的困兽。

    避之不及者全溺死在了这来自异空间的大水里,浮尸千百万。

    眼见自己经历数万年时间一手创立起来的九州凡世家园即将毁于此灾,人族以及其他一手捏造出来的生灵也将惨死绝种,女娲忍不住攥着伏羲的手哀声痛哭了出来。

    “我以为我们能看到人族在轮回中永恒。”伏羲叹息凄婉道。

    “我们必须竭尽所能让他们在轮回中永恒!”

    女娲擦干眼泪,仰头看着伏羲,坚定说。

    伏羲眼神里有犹豫。

    “可是,我舍不得你。”

    这位诞生于远古时期的创世古神说这话时,眼眶已经湿了,但是他仰头没让眼泪流出来,而是倒流回了心底。

    “这么多万年来你不是一直教化他们,希望他们能改掉性子里顽劣的自私贪婪吗?这一次,就让我们以身作则,告诉他们,只有无私舍己才能一起走得更遥远。”

    “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伏羲不舍的弯腰亲吻她隆起的腹部。

    女娲抚摸着他头上的如瀑乌发忍着眼泪道:“可是九州万物,尤其是人族,都是你我的孩子呀。”

    自始至终,小剑童和恒都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他们不知道伏羲和女娲的这场对话已是临别的诀言。

    只有夕阳明白,古神的血嗣,天生便明白神祗的责任,所以她只抱着娘亲,一语不发,将脸贴在她的腰间啜泣不停,她知道天际的空间破了,就需要东西去补,能补空间的,只有身为空间之体的娘亲。

    她的身体,是缝补天际的唯一材料。

    那天洞府里架起了一座火炉,伏羲脱下终日罩在身上的漆黑八卦长袍,从洞府角落里找到一柄曾经开凿九州山河用过的石锤,开始熔炼五彩石,打造五行神钉。

    夕阳这时才如此的希望这钉子是用来给她钉制新的神床。

    傍晚,女娲带着夕阳穿梭空间去了西昆仑找到西王母,西王母曾欠过她一个人情,如今女娲希望对方能帮她照看夕阳长大。

    夕阳没有哀求留在女娲和伏羲身边,她那晚除了痛哭,便是破口大骂西王母无能,是白痴,是傻子,和人间天生智障的脑残无异,到手的雷源权杖竟然会被自己的姐妹给骗走,若不是大女神伊洛从她手中骗走权杖,那么天上也不会打出这么大个窟窿来。

    多少万年后,夕阳每当回想起最后一次离开百花崖时的情景,都已只能模糊的记得不断亲吻自己额头的娘亲和背对着自己埋头挥舞着石锤的父皇。

    小剑童和恒躲在角落一言不发,像是人间不敢面对离别的稚子。

    天际空间破开的黑洞不停的往这边九州大陆倾倒着大水,然后吸走光明,黎明前夕,天地仍然一片黑暗,闪电的光芒也在闪烁间便被黑洞吞噬。

    女娲在这片黑暗里,朝着那处洞口飞升而上,天地间除了呜咽呼啸的狂风暴雨,还响起来一阵阵沉闷的敲击声。

    敲击声一共响了五声,伏羲强忍着泪水倒流回心脏时钻心的痛,将五颗五行神钉用那石锤一颗颗分别钉入心爱之人的头颅和四肢,缝补上了天上巨大的空间窟窿。

    狂风消散,暴雨停止,曙光渐现,朝阳初升时,那处被缝补上的天际出现了一片七彩斑驳的彩虹,就像当初女娲身上终年披着的七彩霓裳。

    小剑童在百花崖上目睹了所有一切过程,抱着恒哭得泣不成声。

    那是他这一生中第二次流泪,第一次为世间之美而泣,第二次为娘娘和伏羲的无私大爱而泣,也是他这一生中最后一次落泪。

    大水积攒了太多,四海八荒一时间难以装容下从九州大陆退来的水流,即使阳光出现,也依然有无数人因为找不到干燥处栖身而冷死、饿死、溺死。

    伏羲站在四海八荒之畔,仰望着天穹,雨过天晴,那片彩虹是女娲给他留下的最后记忆,终于还是渐渐消散了。

    他的心已如同死水。

    “神权之战若再牵连上我身,我定要重返神域弄死你们!纵然落得和你们这群王八蛋一同陨落晦海的结局!”

    他朝着天穹怒斥,冰冷的声音带着决绝,回荡在神域,诸神畏声噤言。

    “小剑童,恒麒,把还困在水里人族救过来!”

    伏羲转身对着百花崖吩咐,崖上的小剑童不解他是什么意思,只看到一道巨大的金光冲天闪耀而起,伏羲直挺挺的朝着四海八荒外倒了下去。

    另一处宽广辽阔的大陆在渺无边际的荒海中出现了,大陆生成时,时间飞速流淌,刚出的朝阳迅速隐没,月亮立即高悬于空取代其位,并且朝着刚刚生成的大陆某处急速沉堕而去。

    小剑童和恒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他的意思,急忙施展神通开辟道路,引领难民飞跃到四海八荒外的新生大陆。

    伏羲倒身化作的这片大陆,名作落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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