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国侠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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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离离乱惑

    少年人齐惑重走那条山路,七拐八拐,一个并不太大的茅草屋出现,他和老者在这里住了十二年。老者盘坐在茅草屋前,双目紧闭,口鼻一呼一吸,老者体内,有一股比少年人齐惑更为精纯深厚的内力游走四肢百骸,与那呼吸相互配合。老者这是在以内力疗内伤,然而,脸上仍然有一抹不正常的血红色。

    “师父……”齐惑走到老者面前,双目赤红。先前山路走着,老者以其强大精纯的内力压制伤势,所以他并不知道老者伤得如何,而今他却能够看出,老者已经强弩之末。

    “惑儿……”老者睁开双眼,眼中则是欣慰,道:“不错,几个天下成名的方士,四死一伤。你现在的修为和实力,已经跃进了天下一等的高手,所欠缺的,只不过是经验而已。假以时日,你必然能够超越我的成就。”

    “我不要超越你,我想让你活着。”齐惑此时才体现了少年独有的幼稚,纵然知道自己的师父现在已经处于怎样的境况之中。

    “世间谁人能不死?我已经活了三百多年,见过李耳、孔丘之风采,虽然比不上那八百岁的彭祖,但相较于普通人,已经是老不死了。”老者溺爱的摸了摸齐惑的头,道:“我练气士一门比不上方士一门,或许我死后,炼气士便仅剩你一人了。”

    齐惑不语,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生老病死,避无可避,每个人都必须经历,即便是练气士,也无可避免。他的师父活了三百多岁,经历了战乱,从阖庐、勾践到夫差吴越两代战乱,也见识过道家、儒家的祖师爷的无上风采,活得太久了,纵然是炼气士,也抵挡不住肉身的腐朽了。

    “我炎焱山人,论修为,比不上李耳,论学识,比不上孔丘,甚至后起之秀墨翟的侠义,也是我比不上的。但是他们,都没有我活得长。”老者眼中死寂不在,又有了一些神色,道:“惑儿,其实师父也该死了,经历了三百多年,师父早已满足了。”

    齐惑点了点头,但是还是有一股悲鸣的思绪涌上心头,哪能那么容易释怀。此刻心中,他只有对方士的仇恨,若无那些人,也许自己的师父还能多陪自己几年。

    “当初,你因为战乱,失去了父母,而我恰巧路过,听到你的哭声,将你抱回离惑山,算得你那‘荧荧火光,离离乱惑’的命格,教导你修行,传承我的衣钵。”炎焱山人想到了抱养齐惑的时候,露出一丝笑容,道:“你也确实不负你那‘荧荧火光,离离乱惑’的命格,修那离惑法不过十载,便已经立身高手的行列。”

    “师父的教导、养育之恩,惑不敢忘。”齐惑肃目,正是因为感怀,所以才忧伤。师父对他恩重如山,而今还未报答……

    “傻孩子,师父师父,如师亦如父,师父又怎么会在乎这些。”炎焱山人摸了摸齐惑的头,道:“虽然在战乱中你失去了父母,但是为师卜算过,你尚有血亲在世。等埋葬了师父,你便去邯郸。”

    “是,师父。”齐惑并没有流泪,真正的哀伤,是哭不出来的。

    “都说你是乱世之命,自古以来,都有荧惑乱世的说法,不过命格命相这种东西,我身为炼气士也只信三分,你也不要太过相信。”炎焱山人宽慰齐惑,道:“与其说这是荧惑之星带给你的命格,倒不如说是荧惑带给你万中无一的天赋根骨,不然的话,那离惑法,你怎会有如此神速的进步。”

    “师父放心,惑必然不会放在心上。”齐惑点了点头,师父到此刻,想着的还是自己。

    “伏羲演八卦,乾、坤、坎、兑、震、巽、艮、离,离惑法的离,便是脱胎于八卦,表火,荧惑,五星之一,火之精也。你对离惑法的理解,已经可以比肩于我,我并不担心你的修行。”炎焱山人道:“但你年纪尚幼,虽可比肩当时高手,但是未经历练,经验尚有欠缺。以后为人处世,须多个心眼。”

    “师父放心,惑谨记教诲。”齐惑点了点头。

    炎焱山人看着齐惑,道:“师父一生,绝技有二。一为卜算,天文地理,纵然在那周王朝做过守藏室之官的李耳也曾请教过为师,然你心未静,此时并不适合传承,彼时你红尘炼心,心境祥和,再回离惑山,传承为师卜算之术。二为炎焱剑,剑法九式,你早已烂熟于心,此剑有识无形,剑道已成则剑气长存,这点为师便不用再提。”

    “如今天地,灵气稀薄,而那方士一门枉为修行之人,竟四处挑拨是非,制造乱世,以众生之寿元、怨气、杀气化作灵气修行,做这杀鸡取卵之不义之事。恐再过两百年,这天下生灵,将毁于一旦。好在如今,诸子百家如雨后春笋,长势磅礴,不知后世,哪家能够恒古长存。”炎焱山人大笑,道:“如今天下,不出二十年,必然一统。我炎焱山人,睥睨天下三百年,却未曾想死于宵小之手,老聃、孔丘,终究还是你们更有先见……”

    炎焱山人气绝,还保持着大笑,眼神已经黯然。这位曾与李耳、孔丘同活一世,睥睨人间三百年的炼气士炎焱山人,终究没有抵过岁月的侵蚀,也未如李耳、孔丘一般世间留名,死前仅一个小徒弟陪伴左右。

    齐惑黯然埋葬自己的师父,对于师父逝世之前的那些有些自相矛盾的话,齐惑并没有太过思考,两百年后的天下,与他无关,甚至当今天下,也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炼气士,改变不了天下大局。

    齐、楚、燕、韩、赵、魏、秦,七国争霸,十二年前,单那人屠白起,便屠了赵国四十万人。如今的局面,说是那方士一门一手造就,也非尽然,倒是那三家分晋之后,方士一门纵横捭阖,挑起了七国纷争,而后的局面,根本就超出了他们的掌控。而今天下的局势,根本就不是任何人能够左右得了的。

    如今天下,诸子百家最为昌盛,也正是如此,那本纵横捭阖的方士一门,才被打压得不得不低调起来,毕竟争端便是由他们兴起。而赵边骑、齐技击、魏武卒与秦锐士先后强势崛起,使得这些原本以武犯禁的方士们,更加低调起来。

    而诸子百家中,有如韩非一般王室贵族,满腹经纶,辅佐韩王,也有如李斯之人,虽出身卑微,但心怀抱负,也有如墨家侠客,乱世之中以百姓为己任,兼爱之名通达天下,亦有如道家中人,无为而治,如齐惑一般深山修行,更有如儒家弟子,一心只读圣贤书,只求一鸣惊人。

    不过对此齐惑却没有多少想法,乱世之中,他既没有平定乱世的雄心,也没有辅佐君王的宏图大志。不过,炎焱山人逝世之前,告诉他还有血亲在这个世上,齐惑不得不去邯郸走一趟。

    齐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林中机关开启,此乃炎焱山人两百年苦心孤诣的经营,纵然是当代的绝世高手,也进不得这小小的茅屋。事实上,炎焱山人便是当世绝世之高手,不过寿元将近,又遭暗算,才得到这么一个落幕。

    齐惑一身发白的布衣,普通少年的衣着,眼神依旧稚嫩,宛若一个初出远门的少年,事实上也确实是第一次。他并不知道他来自哪个国家,也不知道炎焱山人是在哪里将自己捡来的,对此炎焱山人总是缄口不言。所以,自他懂事起便住在了这楚国淮水边的离惑山中,这也是他第一次出山,以前炎焱山人从不带他出门。

    “这次下山,须把那渔女解决,否则这离惑山永无宁日……”虽然只是一个少年,但是齐惑那亦正亦邪、杀伐果断的性格,让炎焱山人担忧不已,怕齐惑难以保持本心。对于炼气士来说,这是大忌。

    对此,齐惑自然有他的谋划,这楚国到赵国邯郸,须经过魏国,相比那漫长的路程,自然不如先解决已经在离惑山受伤了的方士一门渔女乐正鸢。不过齐惑也知道,那乐正鸢既然逃了出去,必然会防备自己的追杀,说不定正准备陷阱,将炎焱山人这一脉灭绝了。

    “附近城池,唯有寿春还在方士一门的掌握之中……或许我可以去那里看看。”齐惑思索着,眼神有些茫然,因为他不知道路:“我这辈子都没出过离惑山,寿春也只是从师父口中和典籍中得知。怎么走……”

    “大叔,寿春怎么走?”齐惑拉住一个砍柴人,这是附近的村民,砍了柴背到城里去卖,一家人的担子都在他身上。其实离惑山下有不少这样的人,对此无论是齐惑还是炎焱山人都不曾阻止。

    “寿春啊,沿着这条路走,一直走就到了。后生子你是哪个村的?”樵夫问齐惑。

    “我后面齐家村的,家里父母因为战乱死了,所以去寿春想找点事做,不至于饿死。”这离惑山山大林大的,村子不少,所以齐惑这来历胡口就来,不过也有实话,当然目的是假的,他哪里是为了找出路,是为了杀人。

    “正好,我在寿春认得一个客栈少个跑堂的伙计,你若是真的想找个出路,可以去试试。”樵夫倒是热心,为齐惑出谋划策。

    “多谢大叔了。”齐惑笑嘻嘻的,道:“要不这样,大叔你多砍一些柴,等下我和你背。”

    齐惑还是少年人,背的柴自然是比樵夫少一些,但是背着如履平地,走得竟然比每日都是一担柴一来一回的樵夫还要快一些。

    “你这小家伙倒是不错,虽然背得少了些,但是走得比我还快。”樵夫称赞齐惑。

    “小时候家里有些钱,请了村里一个有些拳脚的师父,教过我几式拳法,力气就比同龄人大一些。”齐惑回答得,也是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