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挽弓当挽强 第九章 宁为百夫长
子时，如雾又似轻纱的上弦月，缓缓沉入西天。稀疏的星空下，错落有致的烛火像两条蜿蜒不尽的火龙，延伸至忙碌的文德殿。
皇城大内的文德殿，乾朝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正如火如荼没有散去的迹象。其间，万缕烛火辉煌闪耀，如利剑般潋滟四方。
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险。乾朝的战争机器迅速启动，经过满朝文武一番权衡，由乾帝颜知远拍板决定西路军将兵两万，由河中节度使王彦升、保义军节度使韩神通各领步骑一万，北出河中府、陕州。两人在晋州合兵，相机选择北进苍国汾、沁两州，抑或东进潞州威压苍国右路大军。
同样的，东路军亦将兵两万。由卫王符冠侯、定武军节度使郭全威分率步骑一万。两人出大名府、澶州，合兵磁州，大军出固镇穿越太行山，北可进击苍国辽州，南可阻敌于潞州。
如今，东、西两路主将皆已确定，唯独在商讨中路军领兵将领时，两班文武意见各异，彼此争论的焦点无非两点：孰能胜任三军主帅？孰能胜任中路军前锋大将？
这年头流行的是：主帅无能，累死三军。此番行军，乃关乎国本国运的战争，岂可儿戏？四十年来，中原板荡，王政不纲，权反在下，下凌上替，祸乱相寻。藩镇既蔑视朝廷，军士亦胁制主帅，古来僭乱之极，未有如当代者。
孰能担当三军主帅的重任？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后可以用兵。本来乾帝颜知远文治武功，以赫赫之功御驾亲征是最好的选择。乾帝御驾亲征便于居中节度节制东、西、中三路大军，威震跋扈如斯的骄兵悍将。只是汴梁东的兖州尚有蠢蠢欲动的阎昆仑，南方亦有锦国陈兵边关，乾帝动不得。
乾帝坐镇国都汴梁，如此三军主帅的差事，便当仁不让地落在了枢密使王峻肩上。在满朝文武看来，王峻以武将知枢密使，由他出任三军主帅领兵迎敌，已是此时最佳的攻守调派。
敲定了三军主帅的人选问题，
孰能胜任中路军前锋大将？有道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可以百战不殆！
“众卿，孰愿为前锋大将？”乾帝颜知远凝视殿下一班武将。
前锋大将者，需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勇者，冲围破阵、斩将夺旗、所向披靡；智者，指挥若定、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白仁赞率先出列。且说白仁赞年少从军，勇猛刚健猛锐冠世，号称“小白起”。他鼻息如雷抱拳道：“末将请命，愿为中军前锋！”
哇！老白好不要脸哇，竟然抢先老子一步！殿前都指挥使李崇进，眼见白重赞抢了他的风头，不禁怒目圆睁，他咧嘴嗤的一笑叫道：“陛下，万万使不得呐！如今白仁赞已然垂垂老矣，若是陛下选了老白做前锋，保准苍国必耻笑我大乾是：大乾朝中无大将，竟使白仁赞作前锋。”
百官听闻李崇进的痴言妄语，尽皆失色。
“咳咳……”百官面面相觑，他们强忍着不让自己哄笑出声，只是嘴角露出的玩味笑靥，像是面上的一道涟漪，迅速从脸颊荡漾开来。大乾谁人不知，李崇进强悍跋扈，与那白仁赞更是死对头，此时没人敢捋他胡须！
白仁赞听闻李崇进的挤兑，不禁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心道：老李啊，咱老哥俩在这文德殿中，至于如此这般相爱相杀，让文官这帮腌臜鸟人看笑话吗？
“哼！”白仁赞须竖目张，他狠狠回瞪了李崇进一眼，
李崇进不理白仁赞杀人的目光，他面不改色又道：“陛下，末将亦请命，愿为中军前锋！”
“唔……”乾帝颜知远不可置否。他追忆起往事，叹道：“两位爱卿随吾起兵，每战必身先士卒。如今一转眼三十年过去，吾等皆到暮年！唉，这时间啊——它总是无情！”
呃……百官愕然。陛下这话里话外的潜台词，难不成是白仁赞和李崇进，他都不用？可若不用这两位百战老将
，谁又能胜任？
乾帝颜知远并未让百官继续无端猜测，他深吸一口气，动情道：“便在苍国入寇前，有人告诉吾，说是边关将有战事发生！今日朝会前，他又毛遂自荐从军出征，吾不允！
可他是这么给吾说的：‘宁为百夫长，胜作安乐公。宋家两代忠烈，但有断头将军，无有安乐将军。臣愿为陛下前驱，宁鸣而死，绝不默然苟活！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嘶……”此时，百官心里跟明镜似的，乾朝上下还有谁胆敢如此轻狂？众人纷纷侧目看向宋非凡。
宋家？整个乾朝，唯有宋国公府罢了——玄国开皇三年，穹国兵临汴梁。宋非凡的先祖考宋布斯守城死战，受万箭穿心。两载腊月前，河中叛军围困圣驾，老国公爷宋景象扶保圣驾直透重围，一柄偃月刀斩杀叛军将校五十余员、乱兵无计其数，阻敌前进力竭而亡。
宋国公府一门两忠烈，如今世袭罔替的小国公爷宋非凡又要上战场？百官心中一凛。宋非凡年少从军身经百战不假，可也不过弱冠之年，世上哪有什么常胜的将军，若是天有不测，宋国公府岂不是绝了后？
宰相冯可道皱了皱眉，当今陛下器重小国公爷宋非凡，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军国大事，又岂能因个人喜好而为之？
趁着乾帝尚未做出最终决定，冯可道连忙出列劝道：“陛下三思！”
一班文臣眼见宰相出列，他们也纷纷起身，高声和唱道：“陛下三思！”
正所谓天威难测，乾帝颜知远丝毫不为所动，他剑眉一扫，目光如刀。
“吾心意已决，众卿勿再言语。”
俯首于殿堂之下的众臣，直觉天子厉声悬耳：“宋国公宋非凡——听令！”
“末将在！”宋非凡肃然而立。
“吾任命你为中军前锋大将，领禁军龙骑兵五千，先中军大部驰援泽州！”
宋非凡高声再拜：“末将领命！此战，大乾必万胜！我将无我，不负陛下！”
（本章完）
皇城大内的文德殿，乾朝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正如火如荼没有散去的迹象。其间，万缕烛火辉煌闪耀，如利剑般潋滟四方。
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险。乾朝的战争机器迅速启动，经过满朝文武一番权衡，由乾帝颜知远拍板决定西路军将兵两万，由河中节度使王彦升、保义军节度使韩神通各领步骑一万，北出河中府、陕州。两人在晋州合兵，相机选择北进苍国汾、沁两州，抑或东进潞州威压苍国右路大军。
同样的，东路军亦将兵两万。由卫王符冠侯、定武军节度使郭全威分率步骑一万。两人出大名府、澶州，合兵磁州，大军出固镇穿越太行山，北可进击苍国辽州，南可阻敌于潞州。
如今，东、西两路主将皆已确定，唯独在商讨中路军领兵将领时，两班文武意见各异，彼此争论的焦点无非两点：孰能胜任三军主帅？孰能胜任中路军前锋大将？
这年头流行的是：主帅无能，累死三军。此番行军，乃关乎国本国运的战争，岂可儿戏？四十年来，中原板荡，王政不纲，权反在下，下凌上替，祸乱相寻。藩镇既蔑视朝廷，军士亦胁制主帅，古来僭乱之极，未有如当代者。
孰能担当三军主帅的重任？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后可以用兵。本来乾帝颜知远文治武功，以赫赫之功御驾亲征是最好的选择。乾帝御驾亲征便于居中节度节制东、西、中三路大军，威震跋扈如斯的骄兵悍将。只是汴梁东的兖州尚有蠢蠢欲动的阎昆仑，南方亦有锦国陈兵边关，乾帝动不得。
乾帝坐镇国都汴梁，如此三军主帅的差事，便当仁不让地落在了枢密使王峻肩上。在满朝文武看来，王峻以武将知枢密使，由他出任三军主帅领兵迎敌，已是此时最佳的攻守调派。
敲定了三军主帅的人选问题，
孰能胜任中路军前锋大将？有道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可以百战不殆！
“众卿，孰愿为前锋大将？”乾帝颜知远凝视殿下一班武将。
前锋大将者，需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勇者，冲围破阵、斩将夺旗、所向披靡；智者，指挥若定、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白仁赞率先出列。且说白仁赞年少从军，勇猛刚健猛锐冠世，号称“小白起”。他鼻息如雷抱拳道：“末将请命，愿为中军前锋！”
哇！老白好不要脸哇，竟然抢先老子一步！殿前都指挥使李崇进，眼见白重赞抢了他的风头，不禁怒目圆睁，他咧嘴嗤的一笑叫道：“陛下，万万使不得呐！如今白仁赞已然垂垂老矣，若是陛下选了老白做前锋，保准苍国必耻笑我大乾是：大乾朝中无大将，竟使白仁赞作前锋。”
百官听闻李崇进的痴言妄语，尽皆失色。
“咳咳……”百官面面相觑，他们强忍着不让自己哄笑出声，只是嘴角露出的玩味笑靥，像是面上的一道涟漪，迅速从脸颊荡漾开来。大乾谁人不知，李崇进强悍跋扈，与那白仁赞更是死对头，此时没人敢捋他胡须！
白仁赞听闻李崇进的挤兑，不禁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心道：老李啊，咱老哥俩在这文德殿中，至于如此这般相爱相杀，让文官这帮腌臜鸟人看笑话吗？
“哼！”白仁赞须竖目张，他狠狠回瞪了李崇进一眼，
李崇进不理白仁赞杀人的目光，他面不改色又道：“陛下，末将亦请命，愿为中军前锋！”
“唔……”乾帝颜知远不可置否。他追忆起往事，叹道：“两位爱卿随吾起兵，每战必身先士卒。如今一转眼三十年过去，吾等皆到暮年！唉，这时间啊——它总是无情！”
呃……百官愕然。陛下这话里话外的潜台词，难不成是白仁赞和李崇进，他都不用？可若不用这两位百战老将
，谁又能胜任？
乾帝颜知远并未让百官继续无端猜测，他深吸一口气，动情道：“便在苍国入寇前，有人告诉吾，说是边关将有战事发生！今日朝会前，他又毛遂自荐从军出征，吾不允！
可他是这么给吾说的：‘宁为百夫长，胜作安乐公。宋家两代忠烈，但有断头将军，无有安乐将军。臣愿为陛下前驱，宁鸣而死，绝不默然苟活！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嘶……”此时，百官心里跟明镜似的，乾朝上下还有谁胆敢如此轻狂？众人纷纷侧目看向宋非凡。
宋家？整个乾朝，唯有宋国公府罢了——玄国开皇三年，穹国兵临汴梁。宋非凡的先祖考宋布斯守城死战，受万箭穿心。两载腊月前，河中叛军围困圣驾，老国公爷宋景象扶保圣驾直透重围，一柄偃月刀斩杀叛军将校五十余员、乱兵无计其数，阻敌前进力竭而亡。
宋国公府一门两忠烈，如今世袭罔替的小国公爷宋非凡又要上战场？百官心中一凛。宋非凡年少从军身经百战不假，可也不过弱冠之年，世上哪有什么常胜的将军，若是天有不测，宋国公府岂不是绝了后？
宰相冯可道皱了皱眉，当今陛下器重小国公爷宋非凡，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军国大事，又岂能因个人喜好而为之？
趁着乾帝尚未做出最终决定，冯可道连忙出列劝道：“陛下三思！”
一班文臣眼见宰相出列，他们也纷纷起身，高声和唱道：“陛下三思！”
正所谓天威难测，乾帝颜知远丝毫不为所动，他剑眉一扫，目光如刀。
“吾心意已决，众卿勿再言语。”
俯首于殿堂之下的众臣，直觉天子厉声悬耳：“宋国公宋非凡——听令！”
“末将在！”宋非凡肃然而立。
“吾任命你为中军前锋大将，领禁军龙骑兵五千，先中军大部驰援泽州！”
宋非凡高声再拜：“末将领命！此战，大乾必万胜！我将无我，不负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