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仙踪
字体: 16 + -

第一章 降临

    深秋的傍晚冷极了,天还下着蒙蒙细雨。

    这是位于吴国边境的一个小镇,名叫六福镇。

    “呱……”

    几只充满死亡气息的老乌鸦在田野边上的一株枯死的老树上拍翅,发出渗人的叫声,充满了凄怆,充满了不详。

    小镇东面是一排排的土胚房,有点像筒子楼,不过都只有一层。其中有一间最为破旧的土胚房,历经无数风雨,一面墙体已严重歪斜,角落处有一道很宽的裂缝,手臂都能伸进去,像是要随时都会崩塌下去一般。

    这是一间特级危房,就连流浪汉都不会选择这样危险的地方居住。

    “吱呀~”

    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推开破旧的木门,走进这间房屋内,她身上的衣裙湿漉漉的,还打着歪歪扭扭的补丁,非常陈旧与简单,上面沾满了泥土。

    她梳着两条羊角辫,那脏兮兮的脸蛋冻得青一块紫一块,依稀能看到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过此时却透露出哀伤。

    寒风顺着敞开的木门灌进来,那瘦小的身子一阵瑟瑟发抖,她轻轻地将身后的木门关上。深秋的雨天实在是太冷了,开门时会有寒风吹进来,冷得更是让人受不了。

    “哥哥,彤彤今天找到两根红薯……”

    小姑娘举着两根红薯,走到屋里的一张破旧的矮床边,小声地对床上的少年说道。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丝希翼,似乎担心吵醒少年,又像是希望少年醒来夸她几句。

    那破旧的矮床上铺着发霉味道的被褥,上面躺着一个昏迷的少年。这个少年脸色煞白,眉头紧紧皱着,表情十分痛苦。

    “哥哥!”

    小姑娘轻声呼唤,但是床上的少年仍是没反应,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小姑娘慢慢安静了下来,不再叫唤,她感到鼻子一阵阵发酸,大眼睛噙着泪水。哥哥今天还是没有醒来,她几天前可怜地向一个郎中乞救,结果被郎中吼得吓住了,周围的人也劝她离开,有的人甚至指责她。她吓得怯怯地后退,低着头不敢看他们。因为郎中说了,再不走就赶她出去,毕竟像她哥哥这样的情况太多了,郎中根本不会发善心去救一个没钱付的人。

    “哥哥!……”

    “哥哥,彤彤是不是很没用?……”

    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滑落,小姑娘趴在床边,抱着昏迷的少年伤心地啜泣,同时心中涌起一阵阵的徨恐。

    两根红薯掉到地上都没有发觉……

    小姑娘的名字叫赵彤彤,这是爷爷取的,今年七岁,她对父母没有任何印象,爷爷说她是从街头捡回来的,那时她还很小。

    爷爷是小镇上的扛货工人,靠着做体力活换取微薄的收入勉强维持生计,不过爷爷在两年前因为病重而撒手人寰。而遗留下来的财产就只有眼前这间随时会坍塌的土胚房。

    这便是小彤彤的家。

    爷爷还有一个亲孙子,名叫赵子皓,是小彤彤的哥哥,今年十二岁。

    小彤彤泪眼朦胧,抬头看着少年那苍白的脸,她害怕,哥哥会跟爷爷一样,再也醒不过来,这是她相依为命的亲人。

    “哥哥,你一定要醒过来……”

    两年前,爷爷就是躺在这床上,死死拉着哥哥的手,费力地叮嘱哥哥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小彤彤低声啜泣,她失去了一个亲人,现在只剩下哥哥了。

    但是哥哥昏迷数天了,一直都未能够醒过来。

    ……

    长安镇上这几天发生了一件天大的祸事,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道流光坠落到镇子上,炸出了一个数百丈大的深坑,当时便死了很多人,有更多的人被飞出来的建筑杂物砸伤,还有一些人被埋在废墟之中。如今过去了几天,小镇仍然一片愁云惨淡,时不时有人重伤不治,亲人嚎啕大哭。

    少年就是为了保护妹妹被飞来的一跟柱子砸中,当场昏迷,之后一直都没能醒过来。

    破旧的土胚房内一片昏暗,屋顶的瓦片有多处破损,雨水透过破损的地方滴落下来,使得这昏暗的房屋弥漫着一股冷森森的寒意与潮湿。

    小彤彤一家饭都吃不起,哪里用得起蜡烛等照明物品?整间土胚房唯一的光源就是那面缺了半边的旧窗户。

    小彤

    彤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与声音,小声地呜咽着,望着矮床上那脸色煞白的少年,内心充满了无助与惶恐。

    哭累了,她紧了紧身上湿透的衣裙,但是她感觉更冷极了,像是冷到骨子里一般。脏兮兮的小脸颊上冻得红一块青一块,她在矮床边坐下来,蜷着腿缩成一团。

    深秋的雨天寒冷得让人害怕,尤其是在衣物湿透之后,冰寒刺骨,跟掉进冰窟没两样。

    天黑了,房屋一片漆黑都快看不见了,小彤彤擦干脸上的泪水,洗干净红薯,又抱来一些白天捡来的树枝与麦秆,准备生火做饭。

    灶台在房屋的一角,由两块泥砖组成,上面摆放着一个锅,灶台后面的土墙黑漆漆的,上面有一层厚厚的黑灰。因为今天下雨,这些捡来的柴火都很潮湿,难以点燃,小彤彤鼓着小嘴拼命吹气,灶台里的柴火冒出阵阵白烟,熏得她泪水直流,半天过后,柴火才燃烧起来,冒出火焰,小彤彤才低下头轻轻揉着眼睛。

    灶台里的柴火烧得正旺,火光将破旧的土房周围全照亮了,但小彤彤却感觉冷极了,她忍不住伸出小手拢在火焰边上,火光映照着她楚楚可怜的小脸,上面不但黑漆漆的,还挂着两道泪痕。

    不知过了多久,锅里传来“噗噜,噗噜”的声音,水开了。

    一阵阵红薯的香味从锅里飘出来。

    小彤彤忍不住多闻了几口香气,真的好香……她现在很饿,小脑袋都有丝丝的眩晕,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发出一阵咕咕叫声。

    她很想尝一口,但是她非常清楚,哥哥比自己更需要食物。

    小彤彤小心地将两条熟透的红薯从锅里捞出来,装到一个带缺口的旧瓦碗里,随即拿来一个小木勺,一点一点地喂给矮床上的少年。她实在是太累了,今天冒雨在地里挖了一下午,身上的粗布衣裙到现在都还没干,喂少年吃东西的时候,她的小手一直在发抖。

    “哥哥!”

    “你快点吃,你会很快就好起来。”

    “郎中说了,能吃饭的人都会好起来的……”

    小彤彤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伸手擦干泪水,继续一点一点地喂着少年。等到他咽下大部分红薯之后,这才匆匆吃了几口,换掉湿透的衣裙,用水清洗了一番,钻进散发着一股霉味的被窝里。

    破旧的土胚房陷入一片幽暗寂静之中,窗外寒风呼啸,带来一阵阵悲怆的哭泣以及凄厉的呼喊,显得非常刺耳,吓得小彤彤慌忙捂上耳朵缩进了哥哥的怀里。

    就在小镇东边这一大片土胚房中,很多家庭同样被灾难波及,从而失去了亲人,全都是那些在外干活的人,正好处于爆炸的范围。

    “哥哥和他们是不一样的,爷爷曾经找道士给哥哥算过命,说哥哥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哥哥一定会醒过来的。”

    “哥哥很快就会好起来。”

    小彤彤抹着眼泪,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可怜又无助。

    在哥哥昏迷的这几天里,她除了找吃的,就是祈祷。曾经听大人们说过六福镇的太公最灵,因为太公是六福镇最大的神。逢年过节,六福镇所有人都会去烧香拜祭,即便是平时,也会有人去那里求子求福。小彤彤一个钱也没有,她买不起香,不过昨天她摘一点野果去那里祈祷了,相信伯公一定会保佑她哥哥的。

    就在小彤彤胡思乱想时,她感到哥哥的呼吸变得急速起来,身躯微微动了一下。

    “哥哥!……”

    小彤彤急忙爬起来,紧紧握着哥哥的手,颤声叫道。

    床榻上的少年真的醒过来了,他慢慢睁开了眼,艰难举起手摸着小彤彤的头,说道:“哥哥没事。”

    “哥哥!……”

    小彤彤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一滴滴晶莹的泪水不断滑落,她最盼望的事情发生了!这几天,她不知道多少次梦到哥哥醒过来,但每次她一睁开眼,她都会受一次打击。她怕这又是一场梦,她再也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了!

    这不是梦!

    头上温暖的触感告诉她,哥哥真的醒了。

    她再也忍不住,扑进了少年的怀里放声大哭,所有的压力与恐惧一下子爆发出来。

    赵子皓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轻轻地拍着小彤彤的后背,轻声安慰道:“彤彤乖,哥哥没

    事了。”

    小彤彤哭得更厉害了,大眼睛都哭肿了,瘦小的身子都颤抖起来,她紧紧抱住赵子皓,生怕一松手赵子皓突然就会消失一般。

    赵子皓轻轻地抚摸着小彤彤的秀发,任由她发泄着情绪。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记得人生最后一幕是在狂风暴雨中狂奔,突然间天地都炽亮了起来,在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身体也亮了起来,整个人都无法动弹就像陷入了泥潭里,连时间都好像变慢了......

    恍惚间,很多熟悉的人与情景一一浮现在他的心间,头发花白的父母在打电话叮嘱他出外要小心,弟弟边玩着游戏边与他大声争吵,堂弟找他借钱并叮嘱千万不要告知父母,女朋友深情地告诉他等他回来,亲戚朋友责问他为什么消失这么长时间,欠他钱的人千方百计地躲着他......

    故乡的亲人与朋友全都出现在赵子皓的脑海中,很多人都在大声呼喊,向他伸手,想要将他拉过去,他不断往前跑,拼命追逐那些人,但总是无法靠近。

    随后,逝去多年的爷爷奶奶也出现在他的心间,那是一片冬雪皑皑的世界,爷爷白衣飘飘英气逼人,奶奶穿着美艳非凡。两位老人家以前很怕冷不会得那么单薄,那种英气与美艳这让赵子皓很慌张。两位老人都在向他挥手,大声地呼喊着什么。但是赵子皓怎么都听不清楚......

    “我想你们……”

    赵子皓流着泪,他意识模糊,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随后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袭来,他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灵魂深处隐隐传来了一声惊天雷鸣。

    ……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自己的意识恢复了,出现在一片黑暗里,他能听见外界的声音,能够思考问题,却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他变成植物人了!

    这种意识活跃身体死寂的感觉让他异常恐惧!

    幸运的是,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在照顾他,那个小姑娘所做的一切,说的每一句话,都传递到他心海中,让他心酸不已,这是一个乖巧又可怜的小姑娘。

    他很想为小女孩做些什么,但却总感应不到身体,什么也做不了,意识像是被封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还做了一场大梦。

    一场非常真实的梦。

    像是亲身经历了一般,最后一根飞来的柱子就要砸到小姑娘身上时,他一下子冲过去挡在小姑娘身前......然后他感觉腰都断掉了,整个人横飞了出去,而后重重砸落到地上,那种疼痛直让人灵魂都在痉挛!

    “保护她!保护好她!......”

    脑海只剩下一个发狂的念头,充斥着强烈的不甘,充满了狂暴的怨气!

    ……

    但他明白,这不是梦,这是另一个少年一生的记忆!

    恍恍惚惚间。

    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一道淡薄如烟的影子,那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与他足有九分似,就像是在镜子里走出来的一般。

    少年在对着赵子皓微笑,不断地与他叙说,在赵子皓郑重点头后,他带着解脱,带着不舍,缓缓散了开来,就如同那被风吹散的轻烟一般。

    少年的影像消散了,在他消失之后,赵子皓慢慢感应到了身体,但是这具身体却充斥着无法忍受的疼痛,他竭力地控制眼皮,想要睁开眼来,但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尝试了多次都挣不动,若非靠着一股坚强的意志,说不定又回到那片黑暗中去了。

    赵子皓前世并不是这个名字,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他觉得是少年放弃身体,他才能够醒过来,相当于成全了他。那是一个值得铭记的人,所以他决定,以后的名字就叫赵子皓。

    “我这算是死了两次了吗?”

    赵子皓浑身都充斥着虚弱感,虽然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身体机能在慢慢恢复,但后背与内脏这些地方全都火辣辣的痛。

    “眼下的处境相当的不妙呀。”赵子皓忍不住一叹。

    小彤彤在大哭之后不知不觉睡着了。

    可怜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睛哭得又红又肿,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可想而知这段时间承受了多大压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