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章 府中少女
刘勋：名字？
朱墨君：朱墨君。
刘勋：哪里人？
朱墨君：晋州大同那边的。
席荣：说具体一点。
朱墨君：……大同边上的二和村。
席荣：你最好是说实话。
朱墨君：是实话。
刘勋：不像，你在撒谎。
席荣：说实话对你有好处。
朱墨君：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刘勋与席荣对视一眼。
席荣：好吧，这个问题我们先放一边。晋商勾结戎人私吞赈灾粮，你知道多少？
朱墨君：我不清楚。
席荣：不清楚？我看与你同行的那个举人可知道不少。
朱墨君：我是在逃难路上遇到陈举人的，他从没跟我提过此事，我也是在他死后才听说的。
席荣：那你如何给我做人证。
朱墨君：你让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你之前说过的。
席荣：你很识实务，大牢里那些蔫巴巴的小鱼小虾若能像你一样，最起码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回忆一下之前有没有什么地方口误说错了。
刘勋：你其实是大同城里人。
朱墨君：……是的。
刘勋：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朱墨君：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城里就全是死人了。
刘勋：……你有个先生？
朱墨君：不知道算不算，我没有去先生的私塾正儿八经听过课，但先生确实教我识了些字。
刘勋：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朱墨君：吴国恒。
刘勋：这样写？
朱墨君：不是这个衡，恒是两横一个日的那个恒。
刘勋：他是本地人？
朱墨君：好像不是的，先生是在我小时候到大同城来的。
席荣：你的那柄汉剑，拿出来给刘指挥使看看。
刘勋：洗剑阁？有意思。
席荣：此剑莫不是你先生的剑？
朱墨君：是的。
刘勋：如此说来，他还是一位剑修，曾去过巴蜀之地的洗剑阁，故从洗剑池中得来此剑，而他又把这剑交给你了？
朱墨君：……我想问一下，剑修和洗剑阁……是什么？
刘勋：你先生从未对你提起过？
朱墨君：先生只教我读书写字。
刘勋：剑修即是以剑证得武道的武夫，以剑入道极难，因此洗剑阁收藏历代剑修技艺与佩剑，帮助剑修隔代传承剑术。这吴国恒把剑给了你，要么是让你把剑还回洗剑阁，要么是你受了传承。
朱墨君：嗯……或许吧。
席荣：好了，到此为止。说说我把你领去观星阁的当晚，你做了些什么。这些天我们都有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好在你没多说什么，但以后你要记着，下面你说的这些话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否则东厂拿了你的命（遵从召唤而来，和谐之神）根子，还要拿你的头做利息。
朱墨君：我知道。那晚我喝了些酒。
席荣：喝酒？
朱墨君：陈举人死了，我想敬他一杯，后来被锦衣卫灌了不少酒，就回房睡了。
席荣：刘大人，你可得好好治治你的手下，
要再这么下去，垮的可就不是观星阁了。锦衣卫、锦衣卫，锦衣亲君卫！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刘勋：……是。
席荣：你继续往下说。
朱墨君：我醒来的时候，四楼里的锦衣卫都死光了，但是楼道那边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锦衣卫，他让我去六楼……事出紧急……
席荣：继续，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朱墨君：六楼只有一间房，我按照那个锦衣卫说的，把门打开了。
席荣：你看到了什么？
朱墨君：一个穿着盔甲的男的，比我高很多，盔甲背后贴着很多黄色的符纸，他让我帮他把符纸扯下来。
席荣：你照做了？
朱墨君：嗯。
席荣：然后呢？
朱墨君：他……他把我打晕了。
席荣：除他以外，你还见过什么人？
朱墨君：一个……很大的蜈蚣？我想一下……大概有这么大。
席荣：妖怪。还有呢？
朱墨君：一个白头发的女娃。都是我清醒之后才看到的。
席荣：你知道这女娃是谁吗？
朱墨君：我怎么知道……不过那个男的好像要杀她。
刘勋：这不可能。
席荣：你继续说。
朱墨君：哦。我跟他打了一场……
刘勋：就凭你？
席荣：刘指挥使，请你先出去冷静冷静。
刘勋：……
席荣：你知道的有点多了，这于你而言不是好事。
刘勋：好，我走。
席荣：行了，你接着说。
朱墨君：没什么说的了……我打不过他。
席荣：怎么会呢，比如说，你为何要与他打？
朱墨君：我有一把剑在他手上。
席荣：嗯，我见过那把剑，青色剑鞘的？那剑对你很重要？
朱墨君：没错。
席荣：你不怕死？
朱墨君：没想那么多。
席荣：你这两只手，就是被他废的？
朱墨君：嗯。
席荣：他为什么没杀你？
朱墨君：你去问问他吧……我手折了以后，很快就不省人事了。
席荣：好吧，我会自己查的。让我们重新谈谈大同。
朱墨君：……
席荣：大同城是如何破的？
朱墨君：城墙被一个人打破了。
席荣：一个人？
朱墨君：对……不相信？
席荣：我信。凉国伪帝帖木儿，六境巅峰，武道问鼎，不可以常理度之。
朱墨君：攻城的还有一支厉害的骑兵，我记得好像是叫……铁斧凸？
席荣：铁浮屠。
朱墨君：啊，对。
席荣：你醒了之后，做了什么？
朱墨君：我往东边逃了。
席荣：你很聪明，宁愿绕这么远跑来京师，也不去南边太原。可你觉得京师会放你进城吗？
朱墨君：我遇到了陈举人，所以我想应该能的。
席荣：你遇到陈瑞的时候，他是一个人独行？
朱墨君：不是。与陈举人同行的还有一个人，叫陆沉，是边军一位将官，路上我们被一队戎人的探子追上了，陆将军战死了。
席荣：好了，我问完了，你跟我来，有个人要见你。
※※※
东缉事厂设于东安门之北，是京城里最臭名昭著的地方，人人皆谈之色变，大夏王朝的宫廷阴谋，往往都与东厂脱不开干系。
东厂直接对帝王负责，因此办事基本不受法律干涉，王法王法，本就是帝王家的法，皇帝本人就是最高的法律。
开光皇帝花了七年时间把东厂打造成一台食人的机器，而身为皇帝直属亲军的锦衣卫也在这几年中与东厂关系愈发紧密，两者并称厂卫。
自陈瑞死谏，观星阁事变后，厂卫这台恐怖的机器开始高效运转，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控制了大部分晋党官员，喂他们吃了牢饭。
晋党魁首赵纪致仕前曾上书弹劾东厂头头、大夏国公席荣，称东厂污蔑忠良义士，败坏朝纲，望陛下还天下百姓一个众正盈朝。
这封弹劾奏章自然被压了下来。
赵纪本人则于归乡途中病逝。
东厂内部，风暴尚在酝酿当中，很快就将吹向晋州。而此时，晋州已隐隐有了一些风声，比如“朝廷准备了许多赈灾粮，救济雪灾灾民，然而一些商贾却勾结了戎人，将这些救命的粮食都劫了去”，还有“晋商为了这批粮食，不惜勾结戎人，引戎人入关瓜分赈灾粮，之后再高价卖粮于民……”
而实际上，朝廷的赈灾粮并没有多少，晋州几十万灾民之口，是一个无敌洞，朝廷并没有钱去填，没有钱填，就会爆发民变，“万幸”的是，戎人打入上云官内，晋北尸横遍野，已没有民变的基础。
东厂的机器正在运转，不出多久，国库里很快就会有钱了，有了钱，自然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只是死去的人，只能永远面朝黄土了。
东厂，永远与不堪的词汇联系在一起，但难得东厂也有一处清净地儿，这里像是阴森地狱中的一个桃花源，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紧挨东厂的府邸，有一座漂亮的花园。整座府邸占地面积虽小，却不减华贵。推开朱红色的大门，院内堆着各式花盆，怪石林立，还有一小块池塘，池塘中游着许多金鱼，穿过花园，是府邸区域，布局讲究，很是气派。
这里是先皇赏赐给国公席荣的府邸。
席荣很少住在这里，但府邸并没有因此荒废，日日都有人打理。
观星阁倒塌以后，这里便成了白发少女的居所。
时隔许久，席荣才又一次回到这个府邸当中。
“跟在我后面，管好自己的眼睛，不要到处瞎看。”
“就是这儿。”
席荣转过身，示意朱墨君走上前。
敲门三下，席荣推开房门，一个白发少女坐在桌前看书。
“进去吧。”
朱墨君点点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走进房中。
桌上摆着一把剑。
是鬼门关。
那白发少女合上书，放在桌上，缓缓扭头打量朱墨君。
她看了很久，没有说一句话。
这人，该不是个哑巴吧？
朱墨君刚这么想着，那少女就开口说话了：“妾……我是钦天监司正大人的侍女，司正大人对你很感兴趣，但他正在主房里养伤，不能出来见你，由我待他见你。呼……”
这大概是少女百年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
（本章完）
朱墨君：朱墨君。
刘勋：哪里人？
朱墨君：晋州大同那边的。
席荣：说具体一点。
朱墨君：……大同边上的二和村。
席荣：你最好是说实话。
朱墨君：是实话。
刘勋：不像，你在撒谎。
席荣：说实话对你有好处。
朱墨君：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刘勋与席荣对视一眼。
席荣：好吧，这个问题我们先放一边。晋商勾结戎人私吞赈灾粮，你知道多少？
朱墨君：我不清楚。
席荣：不清楚？我看与你同行的那个举人可知道不少。
朱墨君：我是在逃难路上遇到陈举人的，他从没跟我提过此事，我也是在他死后才听说的。
席荣：那你如何给我做人证。
朱墨君：你让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你之前说过的。
席荣：你很识实务，大牢里那些蔫巴巴的小鱼小虾若能像你一样，最起码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回忆一下之前有没有什么地方口误说错了。
刘勋：你其实是大同城里人。
朱墨君：……是的。
刘勋：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朱墨君：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城里就全是死人了。
刘勋：……你有个先生？
朱墨君：不知道算不算，我没有去先生的私塾正儿八经听过课，但先生确实教我识了些字。
刘勋：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朱墨君：吴国恒。
刘勋：这样写？
朱墨君：不是这个衡，恒是两横一个日的那个恒。
刘勋：他是本地人？
朱墨君：好像不是的，先生是在我小时候到大同城来的。
席荣：你的那柄汉剑，拿出来给刘指挥使看看。
刘勋：洗剑阁？有意思。
席荣：此剑莫不是你先生的剑？
朱墨君：是的。
刘勋：如此说来，他还是一位剑修，曾去过巴蜀之地的洗剑阁，故从洗剑池中得来此剑，而他又把这剑交给你了？
朱墨君：……我想问一下，剑修和洗剑阁……是什么？
刘勋：你先生从未对你提起过？
朱墨君：先生只教我读书写字。
刘勋：剑修即是以剑证得武道的武夫，以剑入道极难，因此洗剑阁收藏历代剑修技艺与佩剑，帮助剑修隔代传承剑术。这吴国恒把剑给了你，要么是让你把剑还回洗剑阁，要么是你受了传承。
朱墨君：嗯……或许吧。
席荣：好了，到此为止。说说我把你领去观星阁的当晚，你做了些什么。这些天我们都有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好在你没多说什么，但以后你要记着，下面你说的这些话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否则东厂拿了你的命（遵从召唤而来，和谐之神）根子，还要拿你的头做利息。
朱墨君：我知道。那晚我喝了些酒。
席荣：喝酒？
朱墨君：陈举人死了，我想敬他一杯，后来被锦衣卫灌了不少酒，就回房睡了。
席荣：刘大人，你可得好好治治你的手下，
要再这么下去，垮的可就不是观星阁了。锦衣卫、锦衣卫，锦衣亲君卫！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刘勋：……是。
席荣：你继续往下说。
朱墨君：我醒来的时候，四楼里的锦衣卫都死光了，但是楼道那边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锦衣卫，他让我去六楼……事出紧急……
席荣：继续，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朱墨君：六楼只有一间房，我按照那个锦衣卫说的，把门打开了。
席荣：你看到了什么？
朱墨君：一个穿着盔甲的男的，比我高很多，盔甲背后贴着很多黄色的符纸，他让我帮他把符纸扯下来。
席荣：你照做了？
朱墨君：嗯。
席荣：然后呢？
朱墨君：他……他把我打晕了。
席荣：除他以外，你还见过什么人？
朱墨君：一个……很大的蜈蚣？我想一下……大概有这么大。
席荣：妖怪。还有呢？
朱墨君：一个白头发的女娃。都是我清醒之后才看到的。
席荣：你知道这女娃是谁吗？
朱墨君：我怎么知道……不过那个男的好像要杀她。
刘勋：这不可能。
席荣：你继续说。
朱墨君：哦。我跟他打了一场……
刘勋：就凭你？
席荣：刘指挥使，请你先出去冷静冷静。
刘勋：……
席荣：你知道的有点多了，这于你而言不是好事。
刘勋：好，我走。
席荣：行了，你接着说。
朱墨君：没什么说的了……我打不过他。
席荣：怎么会呢，比如说，你为何要与他打？
朱墨君：我有一把剑在他手上。
席荣：嗯，我见过那把剑，青色剑鞘的？那剑对你很重要？
朱墨君：没错。
席荣：你不怕死？
朱墨君：没想那么多。
席荣：你这两只手，就是被他废的？
朱墨君：嗯。
席荣：他为什么没杀你？
朱墨君：你去问问他吧……我手折了以后，很快就不省人事了。
席荣：好吧，我会自己查的。让我们重新谈谈大同。
朱墨君：……
席荣：大同城是如何破的？
朱墨君：城墙被一个人打破了。
席荣：一个人？
朱墨君：对……不相信？
席荣：我信。凉国伪帝帖木儿，六境巅峰，武道问鼎，不可以常理度之。
朱墨君：攻城的还有一支厉害的骑兵，我记得好像是叫……铁斧凸？
席荣：铁浮屠。
朱墨君：啊，对。
席荣：你醒了之后，做了什么？
朱墨君：我往东边逃了。
席荣：你很聪明，宁愿绕这么远跑来京师，也不去南边太原。可你觉得京师会放你进城吗？
朱墨君：我遇到了陈举人，所以我想应该能的。
席荣：你遇到陈瑞的时候，他是一个人独行？
朱墨君：不是。与陈举人同行的还有一个人，叫陆沉，是边军一位将官，路上我们被一队戎人的探子追上了，陆将军战死了。
席荣：好了，我问完了，你跟我来，有个人要见你。
※※※
东缉事厂设于东安门之北，是京城里最臭名昭著的地方，人人皆谈之色变，大夏王朝的宫廷阴谋，往往都与东厂脱不开干系。
东厂直接对帝王负责，因此办事基本不受法律干涉，王法王法，本就是帝王家的法，皇帝本人就是最高的法律。
开光皇帝花了七年时间把东厂打造成一台食人的机器，而身为皇帝直属亲军的锦衣卫也在这几年中与东厂关系愈发紧密，两者并称厂卫。
自陈瑞死谏，观星阁事变后，厂卫这台恐怖的机器开始高效运转，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控制了大部分晋党官员，喂他们吃了牢饭。
晋党魁首赵纪致仕前曾上书弹劾东厂头头、大夏国公席荣，称东厂污蔑忠良义士，败坏朝纲，望陛下还天下百姓一个众正盈朝。
这封弹劾奏章自然被压了下来。
赵纪本人则于归乡途中病逝。
东厂内部，风暴尚在酝酿当中，很快就将吹向晋州。而此时，晋州已隐隐有了一些风声，比如“朝廷准备了许多赈灾粮，救济雪灾灾民，然而一些商贾却勾结了戎人，将这些救命的粮食都劫了去”，还有“晋商为了这批粮食，不惜勾结戎人，引戎人入关瓜分赈灾粮，之后再高价卖粮于民……”
而实际上，朝廷的赈灾粮并没有多少，晋州几十万灾民之口，是一个无敌洞，朝廷并没有钱去填，没有钱填，就会爆发民变，“万幸”的是，戎人打入上云官内，晋北尸横遍野，已没有民变的基础。
东厂的机器正在运转，不出多久，国库里很快就会有钱了，有了钱，自然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只是死去的人，只能永远面朝黄土了。
东厂，永远与不堪的词汇联系在一起，但难得东厂也有一处清净地儿，这里像是阴森地狱中的一个桃花源，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紧挨东厂的府邸，有一座漂亮的花园。整座府邸占地面积虽小，却不减华贵。推开朱红色的大门，院内堆着各式花盆，怪石林立，还有一小块池塘，池塘中游着许多金鱼，穿过花园，是府邸区域，布局讲究，很是气派。
这里是先皇赏赐给国公席荣的府邸。
席荣很少住在这里，但府邸并没有因此荒废，日日都有人打理。
观星阁倒塌以后，这里便成了白发少女的居所。
时隔许久，席荣才又一次回到这个府邸当中。
“跟在我后面，管好自己的眼睛，不要到处瞎看。”
“就是这儿。”
席荣转过身，示意朱墨君走上前。
敲门三下，席荣推开房门，一个白发少女坐在桌前看书。
“进去吧。”
朱墨君点点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走进房中。
桌上摆着一把剑。
是鬼门关。
那白发少女合上书，放在桌上，缓缓扭头打量朱墨君。
她看了很久，没有说一句话。
这人，该不是个哑巴吧？
朱墨君刚这么想着，那少女就开口说话了：“妾……我是钦天监司正大人的侍女，司正大人对你很感兴趣，但他正在主房里养伤，不能出来见你，由我待他见你。呼……”
这大概是少女百年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