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边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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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章 兵临城下

    自打有了吴先生赠送的那本图书后,朱墨君闲暇之余就按着书上动作练习,这几日他常做那仰什么起坐,腹部火辣辣的,酸痛了好些日子。

    今夜是除夕夜,家中只有朱墨君一人守岁。

    年末的雪灾让大同的除夕夜没有往常热闹,没什么年味,但过年就是过年,总有大户人家会燃放烟火,听到烟火声的朱墨君靠着窗户,看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与群星同辉。

    老巷渐渐热闹了起来,小孩儿们纷纷跑出家门,裹着一身旧袄,对着一个个窜入星空的烟花欢呼。

    过了一会儿,烟火散去,怕自家孩子受凉的父母们终于将这些小娃拖回了家里,老巷子又回归了平静。

    靠在窗边的朱墨君默默守着夜,明日是正月初一,那些柴米油盐的小计较在新年的头一天里都可以抛之脑后,可一想到要吃些什么,朱墨君就有些头痛,他想吃的东西多了去了,但哪有钱买?或许最现实的便是上街买一串小时候最让他嘴馋的糖葫芦,不过现在哪里还有小摊小贩可寻呢?

    纠结着无关紧要的小事,朱墨君没能熬过逐渐浓厚的睡意,在城内的爆竹声中慢慢睡去。

    开光八年的第一日,朱墨君在一片嘈杂声中睁开双眼。

    有一队卫所兵士进了老巷,为首那人穿一身轻甲,手持长刀,身后跟着数名军汉,看上去并不好惹。

    所幸军爷也不会在大年初一就瞎抓壮丁,要带走的也就只有朱墨君这位小丘八,没等朱墨君反应过来,这一队卫所军士便把朱墨君架上了城墙。

    自前日那名边军斥候入城后,大同城的城防日益紧张,虽说大伙也不想大年初一在城头站岗,但谁让官府管饭呢?即便是一日只有两餐的米粥,都能让饿的连屎都拉不出来的大头兵们心甘情愿杵在城墙上。

    朱墨君手缩在袖子里,隔层衣料握着配给的劣刀,靠两碗稀粥,在城头凛冽的寒风中站了整整一个白昼。

    好在是新年佳节,等天黑换岗,上交劣刀后,像朱墨君这般连盔甲都配不齐的卫所杂牌被准许回家,只不过明日还得赶早过来,否则会被视为逃兵,下场好不到哪去。

    嗯?尚未满十六?你算上你娘胎里待着的十个月了吗?

    大年初一的晚上,老巷终于有了生气。整整一个冬季都始终僻静的小巷子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往常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也被百家灯火照的通明,一扇扇纸窗后浮现的人影有老有少,让朱墨君显得形单影只起来。

    走到家门前,望着门上贴着的倒福与大红对联,朱墨君的嘴角才勉强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正要开门,恰巧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朱墨君微微撇过头来,看见两个还不满十岁的男孩儿一起捧着一串爆竹,从半掩的门中窜出,后面还跟着三四个胆子比较小的男孩儿女孩儿,老早就捂住了耳朵,从门缝中探出头来。

    那两个拿着爆竹的男孩儿是易家的孩子,大的叫易大郎,小的叫易二郎,两人把爆竹放在地上,等着大人过来点火,这时,易大郎惊呼道:“丘八哥,你回来啦!”

    这句丘八没什么恶意,几个孩子也不懂丘八是骂人的话,只不过是因为以前老巷里跟朱墨君同龄的孩子都

    叫他小丘八,弄得易大郎以为那是朱墨君的名字,从此以后都丘八哥丘八哥的叫,怎么都改不掉了。

    这一声丘八,惊动了易家,一个略显瘦弱的女人推开虚掩的门,从门后一帮孩子里挤出。她是易家两个孩子的娘亲,姓徐,不知名字,老巷里的小辈都叫她一声徐婶。

    徐婶瞪了易大郎一眼,“不许胡闹,瞎叫唤什么!”然后微微低头,对朱墨君抱歉道:“小孩子不懂事……”

    朱墨君笑笑,“没事儿的。”

    这时,一个约莫三十多岁,一胡子拉碴的糙汉子走了出来,身上的衣服单薄破烂,两手都揣在衣上的破口袋里。

    看到糙汉子的模样,朱墨君才想起易家的那口田今年没种出多少粮食,俩孩子身上御寒的衣物也不知是糙汉子花了多大力气弄出来的,前一个月大雪时,朱墨君还余出了一些口粮送给他们家。

    “朱家小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糙汉子咧嘴笑着,“进来坐坐,吃个年夜饭。”

    不等朱墨君推脱,糙汉子抿抿嘴,带着几分无奈,又说:“今年收成不好,咱几个邻居凑一桌才凑出了个年夜饭来,没啥好东西,你可别嫌弃。”

    糙汉子燃了鞭,在震耳欲聋的响声中,一帮小孩子忘了爆竹声的恐怖,好玩似的把朱墨君生拉硬拽进家里,待爆竹声停歇下来,这一顿年夜饭就可以开吃了。

    徐婶早已从厨房里多拿来一副洗净的碗筷摆在桌上,狭小的屋子里,挤着几桌邻里带来的木桌板凳和各色菜肴,小丘八一进门,围着桌子坐着的众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小丘八,早上你被抓去干什么了?”

    朱墨君憨笑一声,没等回答,又有人高声嚷道:“我可瞧见了,他被军爷架上城头啦!”

    “哟,小丘八,那你可得小心些,尽量往风小的地儿站,瞧你那小身板,别军功没挣到,自个儿让风撂倒了!”

    “嘿,北边那群蛮子可打不到这大同来,城头站一整天,可捞不到军功!”

    众人的哄笑淹没了窗外呼呼的风声。

    大同城里的家家户户,除了家境尚好一些的,过年都没有“年年有鱼”的讲究,好不容易桌上有了一顿鱼肉可吃,大家都动起了筷子,自然也心照不宣的将大部分鱼肉分给了朱墨君这样的半大小子和一堆嘴馋的小娃。

    易家屋外,鞭炮声多了起来,不绝于耳,整个大同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带着对新年的期盼,度过新春之夜。

    ※※※

    天刚亮,朱墨君就起了床,这时还能听见几声鸡鸣。房子留不住热气,刚掀开被子就冻得朱墨君直哆嗦。

    简单收拾一番后,朱墨君推开房门,外面天色仍有些暗,他伸伸懒腰,往冰冷的掌心上呼了口热气,搓搓手,关好门,径直出了巷子。

    大夏朝的军户不是好混的,平日里屯田耕种,种得的粮食交纳赋税后还要从长官手里过个几遍,战事来了,就得把脑袋别在腰上卖命,好不容易赚来的卖命钱,也会被层层盘剥,至于当逃兵——不好意思,那是要掉脑袋的。

    一想到这点,朱墨君就觉得脖子那儿被风刮的难受。

    沿路走了多时,北门已近在咫尺。

    城墙上人头涌动,一千来号人,神态各异,站姿不齐,待到一个年轻军官厉声呵斥以后,这一帮人才打起了精神。

    朱墨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非但没被编进原属卫所,反而被编进了这支队伍里

    年轻军官是这一千号人的千户长。

    世间有句话叫做“武夫修六境,道修十二楼”,前半段说的便是武道的六个大境界,由弱到强分为宗师、雄魂、金刚、当关、七杀与将星,单就九边之地的军制标准来讲,一个卫所百户长至少得是宗师境界的武夫,而千户长则不可低于雄魂境。

    不出意外,这位千户就是北墙守军里境界最高的武夫了。

    换防以后,士兵在城下篝火旁用一大口铁锅熬着米粥,滚烫的开水里瞧不见多少米粒,但捞到碗里以后,就能看见白嫩嫩的米沉淀在粥底。

    士兵们靠着篝火吃粥,驱散身上的寒意,朱墨君不自觉向火堆靠去,仍止不住的发抖,火光贴着他的前胸,寒风扯着他的后背,跃动的火焰倒映在他的瞳孔里,忽然,啪的一声,火堆里有柴被烧断了,把他吓了一跳,嘴里的粥差一点就要呛到鼻子里去。

    “丘八哥……”

    朱墨君微微一愣,循声望去,看见街上那头走来一位妇人和两个小孩子。

    那是徐婶与易家的两个孩子,刚才叫出声来的易大郎被徐婶狠狠敲了脑袋。

    “你们怎么来了?”

    “怕你冻坏了,当家的让咱们给你送床棉被来,”徐婶又低声悄悄说,“我没敢让他亲自过来,怕让抓丁了。”

    “我不冷……”

    “不冷个啥,收着!别客客气气,你给我们匀口粮的时候我们跟你客气了吗?”

    徐婶放下怀里抱着的一床棉被,棉被并不厚,可裹在身上,寒风就好像吹不到身上去了,朱墨君抽了抽鼻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思来想去也只能挤出两个字:“谢谢。”

    徐婶笑着应道:“谢啥,都是应该的。”

    类似这样的场面在大同四面城墙下都有上演,而北墙的箭楼上,两鬓斑白的大同总兵何世云亲自坐镇此地,底下军卒在城墙踏道上来来往往,运送城防器械,不敢懈怠。

    北方的伪凉在统合了草原上的各个部族后,蛰伏已久,而今年这一场大雪下来,那妄自称帝的胡人可汗已经露出他的爪牙。

    大同北边的上云关,战事已起,伪帝帖木儿正率领三万骑军企图破关南下。

    传闻那伪帝帖木儿继位族中可汗后,驰骋草原,百战无败,武道境界也是日益突飞猛进,称帝时,似乎已是六境巅峰,武道问鼎……

    中州大地,能称之为武道问鼎的狠人,只有三十二位。

    便是武庙里供奉着的三十二武圣。

    ※※※

    一连半月过去,在正月二十三日的这天晌午,城墙上的士兵都骚动起来。

    朱墨君站在城墙上,踮脚望去,只看到远方的一线滚滚洪流,脑子里轰然炸响。

    马蹄声震耳欲聋,似乎连城墙都开始摇晃。

    远方,旌旗蔽空。

    兵临城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