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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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恶鬼缠身

    年三十儿祭祖,我烧纸钱的时候,失手引发大火。烧了刘二叔家的祖坟,棺材里的尸体被烧成了灰烬。

    按理说棺材都深埋在地下,没理由会被烧怀的。可说来也巧了,刘二叔家的祖坟常年无人问津,加上这几年多雨水,山体滑波。棺材有一多半都漏了出来,以至于老祖宗的尸体被把大火烧了个精光。

    年还没过完,刘二叔就拖家带口赶回来了。把半截没烧完的棺材堵在我家门口,讨要说法。

    迁坟和赔偿的事情商量妥当了,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没过多久,刘二叔他爸妈却出事儿了。

    听说老两口在屋子里烤火,门窗都开着,四面通风,烧的还是柴火,却煤气中毒死了。

    死的时候,面色铁青,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接着我就开始发烧,高烧四十度不退。总是迷迷瞪瞪的,感觉像是被人架在火上烤。

    姥爷摸着我的面颊,给我算了一卦,也是大吃一惊,眼睛瞪得牛大,说道:“本命年,犯冲!”

    姥爷叫柯友恩,是个算命瞎子,眼眶里只有眼白,没有眼珠子。

    关于姥爷眼瞎这件事情,说法不一。

    我妈说,姥爷是得了白内障。

    求我姥爷算过命的人说,他这是开了天眼。

    可姥爷自己却说,是他泄露天机,遭了天谴。

    我虽然浑浑噩噩的,却清楚的听着我妈跟姥爷的对话。

    我妈疑惑的问姥爷,说我今年才二十一岁,怎么是本命年呢?

    姥爷却说,不是我的本命年,是棺材里的那位,阴寿三十六……

    我妈一听这话,慌了神儿,急切的问姥爷:“你说老七把他鬼魂招回来了?”

    姥爷没有表态,摸了摸我的额头,把被子掖了掖,说道:“我立个筷子看看!”

    “立筷子”是一种民间流传的驱邪辟鬼的土法子。如果家里有老人和小孩得了怪病,久治不愈,就盛一碗清水,然后在碗里插上三根筷子,筷子如果能立起来,就说明是屋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然后只要烧些纸钱和香烛,再祷告阴魂离开,这病自然就好了。

    果不其然,三根筷子纹丝不动的立在了碗里。

    我妈看见筷子立起来了,心就更慌了,急切的问姥爷该怎么办?

    姥爷说我烧了他的棺材,尸体直接被烧成了灰,这事儿不好办!

    并且还说,刘二叔家那老两口子,估计不是煤气中毒,八成也跟这事儿有关。

    姥爷话没说完,就听见外边敲门,是刘二叔,声音很急切,一边敲一边喊,说他爸妈的尸体不见了!

    我虽然迷迷瞪瞪的,可听到刘二叔的话,也是浑身一个激灵。

    刘二叔的爸妈煤气中毒死的,这两天正在办丧事,怎么会不见呢?

    刘二叔门都没进,站在门口跟我妈说了些什么,三个人就一块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感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脑袋烧的晕乎乎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被一阵烟花的爆炸声惊醒过来。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却被吓了个半死,天花板上,居然飘着一个女人。

    我第一反应就是去拉被子,想把脑袋盖起来,可这才发现,身体动不了了。

    烟花爆炸一次,火光闪耀一次,屋子被照亮一次,我看见她一次。

    每次火光闪过,我都觉得她离我更近了。

    我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她,可眼皮却不听使唤,怎么都无法闭上。

    最后一声爆炸声响起来,她已经快要贴到我身上了。

    一股奇怪的味道,随着呼吸灌进了我的鼻腔。

    这味道里夹杂着女人的体香,尸体腐烂散发出来的恶臭,还有脂肪被烧焦的味道。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脸上骚动,就好像有无数虫子在我脸上爬,又好像是那女人的头发。

    我能闻到那女人身上的体香,恶臭以及皮肉烧焦的糊味儿,气味直接冲进鼻息里,挡都挡不住。

    额头上的汗珠子慢慢聚在一起,顺着脑门往下流,流进眼睛里,又从眼角流到耳朵,最后滴在枕头上。

    就在我快要奔溃的时候,却听见大门外有了动静,是钥匙插进锁孔的摩擦声。

    先后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一深一浅,一重一轻,一快一慢。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啪嗒”,有人拉下了灯闸。

    此时我更加心慌了,屋子里有了光,可我却看不见进来的是谁。

    飘在上方的女人直接映入眼帘,我清楚的看见她的脸。

    她穿着一身旧式的红嫁衣,头戴凤冠霞帔,可是那张脸,却犹如枯死的树皮,一片焦黑,腐肉上爬满了蛆虫,不停的往下掉。

    耳边传来我爸焦急的声音:“老七,老七……”

    是爷爷和我爸,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委屈的快要哭了,可却哭不出声音。

    我能听见爷爷和我爸的声音,可是却看不见他们人。

    此时我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黑洞,喊不出声,也动不了,陷入了一片绝望。

    爷爷声音很急促,很关切,让我爸赶紧去把他的镖酒拿来!

    爷爷以前是开镖局的,是个专门走阴镖的镖师,叫殷寿成,懂行的都叫他“阴镖头”。

    老爷子的镖局有三不接,活镖不接,残镖不接,恶镖不接。

    具体是什么意思呢?这就要从爷爷押的镖说起,因为这押的镖,都是装着死人的棺材。

    所谓活镖不接,指的是没死的人不接。

    残镖不接,指的是死无全尸的不接。

    恶镖不接,指的是生前残害乡邻,丧尽天良的不接。

    有双手掰开了我的嘴巴,一股液体被灌了进去,可舌头已经尝不出味道。

    我知道爷爷的镖酒是什么东西,不是黑狗血,就是童子尿。

    镖酒慢慢的流进我的喉咙,身体终于有了直觉,眼睛酸疼肿胀,浑身虚脱无力,飘在我上方的女人却不见了。

    神经一松懈下来,我整个人没了主心骨,直接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当我披着衣服走出房门的时候,我爸,刘二叔,爷爷,姥爷还有我妈,都围坐在炉子边上,每个人都愁眉不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爸!”直到我叫他,他们才发现我站在门口。

    刘二叔瞪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恶毒,又看了我爸一眼,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爷爷似乎察觉到了刘二叔的异样,安慰着说道:“别着急,遇到事儿,解决事儿,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刘二叔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头发凌乱,满脸憔悴,说道:“我不着急,人都已经死了,丢就丢了罢!”语气里带着怨愤。

    姥爷却怒了,骂道:“混账东西,你这说的什么话。你爹妈苦了一辈子,把你拉扯大,你说不管就不管了!”

    刘二叔也不顾忌什么人情世故了,丝毫没给我姥爷留情面,一头冲起来,带着哭腔嚷嚷道:“我咋管?你说我咋管?要不是你外孙烧了我爷的棺材,我爹妈能死么?”

    他吼完了,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瘫坐下去。把头埋在膝盖上,后背颤抖着哽咽起来。

    姥爷说:“你哭啥?在外头混了几年,都忘记自己姓什么了。你爷那坟十几年没人过问,半截棺材板子都杵在外头,你管过吗?也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

    刘二叔也不跟姥爷争辩,哭得更伤心了。

    我爸见情势不对,赶紧打圆场,事儿都已经发生了,当务之急得赶紧迁坟,再把刘二叔爸妈的尸体找回来。

    见刘二叔没反应,我爸又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你爸妈不在了,你更应该把担子挑起来才是!”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这个道理:一个男人真正成长的时刻,是在父亲的葬礼上!

    吃过午饭之后,一屋子人商量着,打算给刘二叔他爷迁坟。

    沉默了一阵,刘二叔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姥爷:“表叔,你看我爷那棺材,是不是先入土为安,总放在三哥门前头……不好看!”

    姥爷叹了口气:“是得重新找个敞亮地方!”

    “原来那个地方不能用么?”刘二叔问。

    姥爷说:“那个地方能用的就一丈四,偏一寸,多一分,都是害了你们。。”

    当年那墓穴是姥爷帮着选的,穴是好穴,可能用的地方不多。于是姥爷跟刘二叔他爹商量,竖着把棺材葬进去。

    这在风水学里称作“吊棺”,吊棺和“钓官”谐音,说是能保佑子孙后代升官发财。

    沉默了一阵子,我爸对刘二叔说:“你到杨木匠那漆一口好棺材,另外再拿几套花圈和纸钱。就说我让你去的,多少钱都不还价,过了十五我去给他结账。”

    其实这种事情也是有讲究的,农村规矩多,没过元宵节,别人一般不会接死人的活儿。

    愿意接的,价钱都高得离谱。我爸之所以说,多少钱都不还价,可能是觉得我们理亏。

    两天之后,刘二叔找了个三轮车把棺材,香烛,纸钱这些东西拉了回来,我爸请了一支响器。

    准备在初九这天,给刘老太爷迁坟,墓穴选在一块苞米地里。

    那天姥爷和爷爷都穿着行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们穿道袍。

    灵堂设在场子里,几个竹竿撑着油布,看起来就像个大帐篷,刘老太爷的骨灰已经放进了新棺材里。

    我按姥爷的吩咐,披麻戴孝,单膝跪在棺前,双手捧着一束燃好的檀香。

    这里也有诸多讲究,一是刘老太爷不是我家直系祖辈,所以灵堂只能设在屋外,而不能设在中堂。二是披麻戴孝是给刘老太爷赔罪,不是孝子送灵,所以只能单膝跪地。

    “老太爷,殷凌琪烧了您的棺材,是无心之失,您大人大量,见怪勿怪!往后除夕、清明我都给您扫墓、烧纸,您老人家一路走好”

    说完,我对着棺材叩了三个头。脑门儿叩地有声,这是姥爷事先交代过的。

    做完这一切,我起身将手里的檀香插在香炉里。

    姥爷说,如果香烛不灭,就表示刘老太爷受了这香火,不再与我计较。否则将会大难临头,祸福难测。

    可就在这个时候,两边的檀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起来,而中间的那支,却突然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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