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逢阴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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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继承风波

    不管变与不变,该来的还是要来。升子山的夜晚在我心里,已经不再那么可怕了。我的肉体和灵魂,在通灵的路上有了痕迹,就算有阴魂鬼怪,我也见多不怪了。

    老鼠娘突然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没有人知道。一个放蛊毒为生的巫婆,本来就离群索居,加上那些阴损害人的蛊毒,人人害怕,也就没有人敢过多关注她,除了有人突然中了蛊毒,不得不上门求解药,一般无人愿意见到她。

    我没有敢上门去看,据说死得很惨状,全身浮肿,不知道是中毒死的,还是自杀死的。因为独居,也没有特别亲的人,大家怜悯,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草草下葬了。可怜一代人人害怕的巫婆,居然这样收场。只是她生前养得那些毒物,也成了没有主子的爬行动物,大家建议该放生的放生,该清除的清除,总之,这些玩意,谁碰见了都害怕。而且这些被老鼠娘豢养了多年的毒物,多少有点邪气。

    于是,在老鼠娘下葬后,几个年纪大的老人去了那个又潮湿又阴冷的小屋,把那些被关进了罐子里的毒物都放了出来,纷纷往后山的祖坟隐匿起来。有人提议把那座充满阴鸷气息的小屋烧毁,但也只是提议,没有人去动手,老鼠娘的小屋就这样一种孤零零地荒凉在那里。升子山的其他人能够搬迁的都搬迁了,都往公路两边云集。这座小屋更加没有人理会了。有人偶尔去田里干活,看到大白天的,小屋里会有一种怪声出来,猜来猜去,大概是老鼠娘阴魂不散的原因吧。随着日子的留流逝,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了,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人出生,要关注的焦点太多了,遗忘了一些旧的人和事,可以更好去看新的热闹。

    至于从小黑屋里放生的那些毒蛇、老鼠和蝎子,去上坟的人偶尔会碰见一些,但也只是在草丛里向人示威后,赶紧逃走了。老鼠娘去世后,她的蛊毒算是失传了,升子山的人们算是脱离了蛊毒的祸害,那些可以被老鼠娘用来做蛊的大黄蜂也少去了,慢慢销声匿迹。就在人们慢慢要淡忘老鼠娘的时候,又生出了幺蛾子了。

    原来,新的铁路要经过老鼠娘的小屋,工程队来丈量后,老鼠娘的小屋和祖坟山都要迁走,按照国家的赔偿标准,这可是有一大笔的赔偿款的。原来从旧址迁移过的人,旧址重新归功于国有,补偿不到头上来,都个个后悔莫及。被铁路征用的人,着实发了笔大财,原来矮小破旧的房子,因为地被征用了,补偿到一大笔钱,就另外选择地址造出高楼大厦来。老鼠娘的屋子虽然矮小,但是面积不小,补偿的钱款也是一大笔。可是老鼠早就死了,老鼠娘也死了,老鼠的爹死得更早。家里没有直系亲属。这笔钱按照政策,还是要给,谁是这笔钱的受益者?

    没有直系亲属,按照法律,第二顺序的旁系寝室也可以继承。消息一传出,老刹那的旁系亲属还真的不少,包括背山爷和龙哥在内,属于旁系三代之类。有钱可以分当然是好事,何况是这种从天而降的钱。这时候大家都在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和老鼠娘沾亲带故,那样也能分得一杯羹吃吃。没有人想到,老鼠娘活着的时候那种凄凉和孤独,也难怪,她是放蛊毒的巫婆,本来就六亲不认的,没有想到死了后,有钱了,突然跑出一堆的亲戚来。

    按照辈分,背山爷是老鼠娘的堂舅舅,算是这些受益人中最德高望重的人。怎么来分这笔拆迁赔偿款,大家把目光对准了他。背山爷到底是背山爷,他对这笔钱貌似并不感冒,面对大家的殷切期待也不做回应。老鼠娘的亲戚们组成了一个团,一起到背山爷家里来商讨事情,却没有看见背山爷的人。龙哥冷冷地告诉大家,爷爷出门了,要几天后才能回来。至于去哪里了,他也不知道。

    整个升子山的人们都在关注老鼠娘的补偿款怎么瓜分,这毕竟不是小数目,如果老鼠娘活着的话,这笔钱足够她造一栋楼房了。

    这就是命,众人看热闹的心多一些,希望分赃不匀打起来的歪心思也是有的。既然自己没有沾亲带故,自己分不到一丝好处,那么,能够看一场热闹也好啊。乡野之人的恶,大抵也不过如此吧。众人找不到背山爷,只好悻悻而归。

    过了几天,背山爷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穿着苗服的中年妇女和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细伢子。一看到这个细伢子,大家都觉得这眉眼,和早早死去的老鼠一模一样。背山爷也不多说,只是把带回来的两人安顿在自己家里。

    来了一个酷似老鼠的细伢子,难道他和老鼠沾亲带故吗?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冒出了这有一个人来?细伢子眉眼酷似老鼠,神情却很腼腆,见到生人脸红的那种。背山爷对他们很客气,好酒好菜招待着。

    亲友团商量了一下,又聚集到背山爷家里要说法,商量怎么分赔偿款的事情。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很是热闹。背山爷示意龙哥把客人请了出来。

    “静一静,看看着这是谁?”背山爷挥了挥手。

    “是谁?”大家安静下来,看着背山爷。

    “他就是老鼠的儿子。”背山爷沉寂地说。

    “用什么来证明?”有人阴阳怪气地说:“这时候冒出个儿子,怕是冲着这份补偿款来的骗子吧。”

    “还用证明吗?谁敢说他不是老鼠的儿子?”背山爷有点生气了。

    确实,从眉目上来看,就是老鼠的翻版。如果不是老鼠的儿子,又从哪里可以找到这么相像的人?

    中年苗妇站了起来,她看上起神情很是悲伤,和大家说起了一段往事。原来。老鼠和她在苗寨成亲后,想要回家,她怕老鼠一去不返,就在老鼠的饭菜里放了蛊毒,这种蛊毒只要一个月内及时服用解药,就没有问题。后来老鼠背着她偷偷跑回了家,她以为老鼠最多半个月会回苗寨,因为老鼠也知道她有了身孕,不料老鼠一去不返,死于蛊毒。她左等右等也不见老鼠回来,知道凶多吉少。可是她又不知道老鼠的老家在哪里,只好等着孩子出生后,才到处打听。总算从来苗寨做木匠的人口里得知老鼠的老家是升子山,她带着孩子来寻过亲,可是背山爷见到老鼠娘那种半是疯癫的状态,怕老鼠娘找她算账,认定她是害死儿子的凶手,就偷偷把他们母子打发回去了。这么多年,看在远方亲戚的份上,背山爷一直在暗暗资助他们母子,直到这笔补偿款下来,背山爷觉得,第一继承人是老鼠的遗腹子,就去找了他们回来,继承这笔赔偿,也算尽了老鼠一辈子没有抚养的义务。

    苗妇说得有理有据,背山爷始终在沉默,大家突然觉得很无趣,既然老鼠冒出了遗孀和儿子,那么,这些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亲戚,就没有分钱的希望了。想想老鼠一家人七零八落的命运,大家觉得也没有什么可以争的,如果老鼠的儿子要回归故里,也算是继承了老鼠一脉的香火,也是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