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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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这么定了

    陶丽花仔细地辨别着石子路,心里甜蜜蜜的,一边走一边小声地从心底哼出来:今天又是个好日子,今天又是个好日子,一遍又一遍。整个寂静的村子就只有阵阵风声、不时的一两声狗吠、还她那清晰的高跟靴与石子地面的摩擦的咯吱咯吱声以及她心底的歌声。

    她一直在哼,就像走在温暖的阳光里。从村头朱家宝家前院出来,走到自己家门口短短不到一公里的路,估计走了十几分钟。她看见婆婆屋子里的灯已经熄灭了,估计孩子已经熟睡了,这才停住了哼唱。

    陶丽花没有进正屋的大门,而是悄悄地走进正屋旁边厨房的小门,然后关上门窗,给云南那边一个叫秦芳的女人电话。

    秦芳是云南某村里类似陶丽花的一类人,表面上做能说会道的媒婆,实际上都做着变相拐卖的勾当,两人经常手机联络,对外声称是远方亲戚,其实是她两人在玩具厂打工认识的姐妹。当时两人都是村姑,到了城里却很快把城里的一套都学会了,爱化妆,爱逛街,爱吃零食,爱抽烟,花钱如流水。两人觉得在厂里打工太苦,一天劳动12小时,一个月工作26天,工资只有三百多,有时工资还会拖欠。这点工资根本就不够她们花,于是两人就合计这么一条省力的赚钱方法。没想到两人合作了十几年,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手机响的时候,刚回到云南老家的秦芳正在浴室里洗澡,她一看是陶丽花的电话便欣喜若狂,心想年底还有一笔交易成交,立马接了电话。两人聊了十几分钟,便哈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秦芳找到小七姑娘的家,跟小七父母说了朱家宝的大概情况,小七也答应过去看看,只是小七的母亲一口咬定要两万。这让秦芳很不爽。秦芳于是电话陶丽花,要三万五才行,不然她们俩都有损失。

    陶丽花一听说,心里凉了半截,觉得没有办法。第二天晚上九点左右,她趁着黑夜,冒着寒风,又来到朱家宝家。前院的狗看见又是陶丽花,便叫了两声就停下来。陶丽花悄悄地从门缝里看了看。何梅今天这个点倒是没有上床,她和丈夫、孩子都在客厅里看电视,像是全家在等待她的好消息到来。

    陶丽花猫着腰,小声地轻轻地朝门缝里喊了声:“何婶。”何梅立即起身,慢慢打开一扇大门,笑着说:“陶婶,你来了,快进来坐。快进来坐。”何梅看见陶丽花笑容满面的,便以为这事说成了,立马喜上眉梢,吩咐朱家宝,说:“快去给你陶婶,泡杯上好的茶,记住,是上好的茶。我们进房间说话。”

    何梅和朱爱明两人像供佛像一样把陶丽花请进了卧室内,仿佛他们家的希望就在这尊佛像的手里,想开口去问,又怕冒犯了神明。两人几次欲言又止。

    时间此时似乎漫长的可以窒息,过了好几分钟,陶丽花却显示一副为难的表情,说:“何婶,朱伯,你们都在这。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夜里我已经电话过了,那个云南小七姑娘愿意,不过她母亲要加五千才行。说是小七姑娘嫌自己卖的便宜,如果加五千,她便跟我远方亲戚过来。我那远方亲戚是很早嫁到云南那边去的,和小七姑娘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小七姑娘父母也是贫穷厚道人家。只是因为穷,也没有办法。她还有两个弟弟都十一二岁了,还没有上学。不过你放心,穷有穷的好,小七姑娘没有上过学,也不认识字,嫁过来以后想跑也跑不了的。”

    朱家宝这次把黑白电视机开着,自己却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靠着墙壁静静地听着卧室内三人的讨论,他大略地知道父母将给他买一个云南小媳妇,心里窃喜。

    三人在房间里讨论了半天,最终何梅和朱爱明还是答应了陶丽花三万五买下云南小七姑娘。不过何梅和朱爱明一再强调,这钱分几次支付,等到姑娘生了孩子才一起付清,不然姑娘没生孩子就跑了,他们老朱家后代还是没有着落。

    何梅和朱爱明一起将陶丽花送出前院,便回屋嘱咐儿子朱家宝不要告诉任何人,陶丽花来过他们家,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朱家宝点点头,说:“知道,知道。”

    但是这风声不知道从哪里漏了?第三天早上,村里和何梅一直比较要好的朱玉母亲蔡兰,悄悄走进朱家宝的院子,看见见何梅正在厨房里一个人端着饭碗就着酸豆角喝粥,便问:“何婶,昨晚听天气预报了?”作为农村人最关心的就是天气变化,以前没有电视的时候,总是观云识天气。现在有了电视之后,每天晚上最关心的最依赖的就是天气预报,其他的什么国家大事她们也不关心。

    何梅边放下手里的碗,说道:“哎呀,昨晚忘记看电视了,早上起来看天气,今天是好天气。”

    蔡兰便笑了笑,小声地说:“何婶,我看你今天气色蛮好。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你家云南小媳妇来了?”

    何梅被问得一头雾水,答道:“哪有什么云南小媳妇?你真会玩笑!”蔡兰便说:“这可不是我胡诹的,昨天你家儿子朱家宝和我家儿子朱玉说,他妈给他买了个云南小媳妇,这是真的吗?”

    何梅这么一听,便知儿子把事情说出去了,脸上表情立马阴沉下来,但是她才不会承认自己买媳妇的,于是假装答道:“这哪是真的,别听他瞎说,我那儿子估计是想媳妇想疯了。看见人家想买,他也想买。你也不想想,瞧我们家穷成这样,把什么买媳妇?”

    蔡兰看见何梅这样一说,便笑着说道:“我估计他们就是在一起开开玩笑,我也不相信,所以问问你,何婶,你忙!”蔡兰自知没趣,说完就慢慢走出了朱家宝的前院。

    何梅端起饭碗,刚将蔡兰目送出前院大门,没几分钟早上去牛圈给牛喂完食的朱家宝从外面哼着小调踏进了院来。何梅气愤地盯着他,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停止了哼唱,问:“妈,我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一边说,一边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脸。何梅气愤地厉声道:“我让你不要说,你还是跟别人讲。我真想掌你的嘴。”朱家宝这才明白过来,辩解道:“妈,朱玉不是别人。”

    何梅一看朱家宝的表情,更加怒气冲天,指着朱家宝的脑袋道:“他不是别人?你这脑子比不上我一半,啥事都要我教你。吃饭去,以后有人问起这事,你就说不知道,知道吧。”朱家宝点点头,赶紧跑进厨房盛好粥,坐在小桌子旁吃起来。他刚才的快乐心情就像受惊吓的鸟儿一样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但是朱家宝买云南小媳妇的消息不胫而走,这给从整个村子人又增添了谈资。这年的整个春节,天气一直不错,从初一到初十,整整是10个日头下山。按村子老人的说法,这将预示着今年会风调雨顺,绝对是好年成。这本是村里人津津乐道的。然而那年整个村子人却在背后讨论朱家宝的云南小媳妇如何如何,而不是年成如何如何。何梅和朱爱明只能听之任之,充耳不闻。遇见不知趣的人当面问,他们便笑笑说:“你们真会开玩笑!哪有这事!”

    春节过了不久,朱家村上上下下便真的知道何梅给朱家宝买了一个俊俏的年轻的云南小媳妇。虽然他们全家都一再声称朱家宝明正言顺地通过媒婆即将娶一个云南小媳妇,不存在买卖关系。

    就在准备付钱的前天晚上,何梅还是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妥,总觉得心里不安,让朱爱明电话城里的弟弟朱爱新,征询他的看法,毕竟他读的书多。朱爱新当时正在外面应酬,听完情况后,没有表示他的任何看法,就简单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何梅觉得这事情有点严重,至少从电话里得知朱爱新是不赞成他们的做法,不过他们还是决定先给陶丽花一笔钱把这件事定了。

    此后,朱家村全村人都仿佛在日夜期待着这个云南小媳妇的到来。

    “云南小媳妇,肯定不咋样!”

    “买来的,还能怎么样?能生孩子就行。”

    “唉,以前是有钱人买丫头,现在是没钱人买媳妇。世道变了,真的世道变了。”

    “不买怎么办呢?不买他们家就断子绝孙了!”

    “他们女儿不是有孩子吗?再说城里人现在都独生子女了,女儿也是后代。”

    “不和你说,你思想先进,我们这些老古董就是认为儿子能续香火,儿子是命根子。”

    …………

    大家在不断猜测着、议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