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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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逃婚女子

    修士为求长生自由逍遥随心而行,但仍有底线,例如秘籍经典开篇警告无数次的不得无故擅杀凡人,干扰人间宁静,而邪派魔教修士不然,真真随心随欲行事,听闻有魔教修士行经一破落村庄,村人端水予解渴,竟因嫌盛水之碗稍脏,便屠村五百人,再说九州魔教有十二殿四神一主,其中殿主神使兴趣皆不相同,最为闻名的是申猴殿主,此人被称千面郎君,喜流连花丛,却无情无义,曾易容进入御虚宫,哄骗御虚宫传功长老宫巧失了身心,东窗事发后遭御虚宫修士围捕,竟令得宫巧为其求情,御虚宫天心峰前与申猴联手反抗围捕修士,痴情至极,最后居然被申猴一剑穿胸而过,他独自逃走,宫巧落得个重伤幽禁十数年的下场,凄惨可怜,而最狠辣的,便是未羊殿主,喜无故杀人更喜杀人后剥皮,每杀一人,人面扇就要多一人相,行走江湖人间的修士见着个中年文士使扇的,瞥一眼都要小心翼翼得紧。

    不留居三字似乎就是未羊殿主的墨笔,师父书房内文人书画看得多了,沐阳瞧见门前一旗,端的三字正楷,硬瘦匀衡,骨力遒劲,结体严紧,实在无法想象后厨一团团的模糊血肉与这名家字迹出自同一人手底。

    合力将一些无有人形的血肉埋葬,任侠就自发盘膝坐在溪流前为死人诵经,说来道教为亡人超度的《度人经》又称灵宝无量度人上品神经,全文号称道经之首,万法之宗始,是三清观正一一派经典,曾经三清观观主庄休的师弟,正一阁主张正一为建宁五征亡者诵经举行了盛大祭典,其中《度人经》为死者唱的经文被誉功德无量,说的可不是佛教称令无量众生离苦得乐起的慈悲喜舍四心,而是文中“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上开八门,飞天***罪福禁戒,宿命因缘。普受开度,死魂生身。身得受生,上闻诸天。”度引亡魂,被有心人将这篇经文记载传诵,自此成为九州道士为死人超度时所念的经典篇幅。

    显然,任侠不会,他纯粹有一颗善心,念叨尘土归矣几句为亡者祈祷而已。如此敷衍会有用么?只有小道士知道,死时有人相送,不至于孤身上路,足矣。

    李不二走进大厅坐到喝着茶的庄元白一旁,唉声叹气,一路波折,距离开樵山到飞星山脚还需三天路程,将一群被魔教修士控制在打斗中受伤的修士包扎安顿好后已近黄昏,说要赶路尽早到飞星山脚,今日又耽搁了一天。这一直觉得自己境界修为刀道都不错的护卫,一路颇受打击,遇上的几个少年,任侠小道士不说,来路神秘的沐阳,清风阁的王志远,近来名声大振的郭从义,都有一身高超本领,遇上的敌人,魔教的未羊殿主是实打实的太虚真人,怎就这一趟江湖走得奇诡,曾经游历相伴相行的都是平平无奇的修士,怎么这次厉害的出名的给遇上了?没走多久就觉得力所不及,担忧下面一大段路程,万一再碰上个闻名的太虚真人可怎么办?

    庄元白没心没肺,天底下能让他真正担忧起来的人不足一手之数,大多都在自个一亩三分地上修炼,那般高手谁会无聊得没事出来逛几圈,天底下能称得上对手的都不在人间,已出红尘修得大道,何须再入人间起波澜?瞥一眼后院里舞剑的罗妙意,身姿柔软,流苏飞舞,漂亮的姑娘练剑赏心悦目,不枉他一番传剑。

    沐阳走进店家,隔墙还是能听闻一侧飞流击石不绝于耳,暗骂修筑此楼的店家憨蠢,今晚要怎么睡?自顾落座顺着老头眼神望去,修长的双腿于绿裳之下隐现,往上看去,腰身纤细可堪一握,不错,再向上看去,可惜一马平川,一点没有波涛汹涌的惊险,怪不得当初女扮男装看不出来,再向上,一双秋水般的瞳仁恼火不已。

    不好,不好,没学成老头的厉害剑道,就快跟他一样下流猥琐了。

    迅速转回头作讨论状,手中杯盏被两道愤愤的目光盯出裂纹,这剑意用的是越来越熟练。

    李不二哭笑不得,告之再有三天路程便能离开樵山,进入飞星山,如今前去观礼的游人修士多不胜数,进了大道就应该能见人潮,随人流进山。

    往两人来回打量许久,沐阳好奇道:“李大哥,你们去飞星山也是为了观礼祭天大典看热闹?”

    李不二哈哈笑道:“你小子终于忍不住问了吧,虽说天香楼前你看了会热闹,可一旦知晓了因果就绝不是那种会袖手旁观的人,一富家小姐带着扈从闯荡江湖?戏文小说都不会这么写了......想来你一路上颇为好奇我们的目的?”

    沐阳点头,确实好奇,他们离开安新县后,李不二和罗妙意显然早就有了计划,一路目标明确,就是要前往飞星山,说到和祭天大典有关的传闻时淡然处之,根本不像是普通游人该有的反应。

    院中的罗妙意停下练习,皱眉道:“不要说!这是我自己的事!和他们无关!”

    李不二苦笑不已,“小姐,既然庄前辈肯教你一两招,回去家族后由我解释一番,他们应该会相信你背后有一位太虚真人撑腰,能尊重你本身的意愿,你的终身大事,料来会有转机。”

    “更何况行走人间,团队中最忌讳的便是人心各异,互相猜忌,沐小弟待我们不差,值得信任,开诚布公也不负庄前辈一番教导,再如何遮遮掩掩总会有为人知晓的一天,还不如趁早解释了为好......”

    罗妙意走到桌前,瞥了眼沐阳,低头看着净白的靴尖,默然不语,许久后她缓缓道:“我是......逃婚出来的。”

    罗家是江南道知名纺织世家,罗妙意是侧室所生的女儿,她有一个大哥,正室所生的长子,才干惊人,想来是接手罗家生意的不二人选,家族中的长辈亲友也是这么认为的,她身为一个被冷落的妾室女儿,得不到关注,得不到赞扬,连父亲的笑容也罕见。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娘院子里的梧桐树,每到秋天便会泛黄零落,铺满一院子的金黄,娘会牵着她的手踩在落叶上,呲呲声响,说着院子外的故事,是在家外是在城外,有飞剑的仙人,有撼海的恶蛟,有突兀立起的山峦,有开满各色花朵的山谷,枯叶飘落,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稳稳落在掌心,令她为之神往不已。

    她想出去闯荡江湖。

    爹爹是做丝绸的,或许找到一匹天下最美丽柔滑的布匹给他,他会很高兴,会夸奖自己,会经常来看望娘亲,或许还会让他们搬到爹爹隔壁的院子和大哥一起住,这是她小时候最经常幻想的事情。

    她求来了经常板着脸的李叔叔教她修炼,却求不来时间。

    娘病倒了。

    爹很忙,经常有生意,有不认识的人拜访,她求爹去看望一下娘亲,却永远得不到回应,平静深沉的脸冷淡又陌生,而那些访客看着她的眼光像是在看什么不可多得的珍宝。

    直到最后,娘也没能见到爹一面。

    “不要怪他。”

    娘最后的话语让她连恨也恨不起来。

    梧桐树下,她等了一辈子,也等不来圆满的结局。

    罗妙意的命运早就被定下了,用作联姻的工具,用作世家交好的象征,她要嫁人,要嫁给远在千里素不相识的人。

    在利益至上的家族里,谁会管她的想法?谁会理她幸福与否?

    不能恨,就只能逃了。

    在前往江东道置办产物以作婚备的路上,她策马逃离了,踏上向往已久的江湖,去向快意恩仇的地方。

    罗妙意知道她只能逃一时,不能逃一世,迟早要被抓回去奉父命成婚,可那又如何?

    她尝试过努力过,走过一趟江湖,大抵以后不会后悔吧?

    深闺院墙,或许日后有一天她也会坐在屋里,和自己的儿女说上那些有趣的厉害的事,那路上无数的风景。

    她要去飞星山,去找自己的外公,他不是什么世外高人,只是山上的一个平凡弟子,她想去找他,和外公说娘亲的事,仅此而已。

    自古红颜多薄命,千秋粉黛难自如。

    世间多少女子对自身的命运无能为力?

    沐阳看不出表情变化,语气平淡的问道:“这么说来,飞星山一行......”

    罗妙意明眸一转,似乎想在他脸上瞧见什么,但最终还是失望了,坦然一笑,“探望完外公我就要去江东道置办房屋等着嫁人啦,不过我和爹说路上有太虚真人教我一手,指不定能拖多一两个月再出来玩一趟呢。”

    说完便向着庄元白盈盈一礼,大户出身的女子仪姿优雅,气态非凡,这动作像是苦恼许久后做出的决定,有了一分不惧风雨坚决前进的信心。

    看着罗妙意重新回到院中练剑,那兴致盎然的神情下,总有一股不甘的心气,庄元白长长叹了一口气,对着身边不解风情的年轻人问道:“你就不说些什么吗?”

    沐阳耸耸肩,苦笑道:“我能说什么?劝她反抗父命离家出逃?倒是老头你,为何无缘无故教她高深剑意?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些在深宅大院可没有用,有个好归处比什么都重要。”

    “可你眼中的好归处在她眼里不一定是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