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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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野狼一样凶狠

    “你们认识?”清莲看到李志高正在和红荨说笑,她似乎有些意外。

    “清莲,你介绍过来找柳三棉的,他是个大才子呀。”红荨笑逐颜开地说,“怎么,你今天有时间了?”

    “是的。”清莲点一下头,“我是来找三棉的,有采访任务,我正准备走哩。”

    “走什么,现在也该到吃饭的时候了。刚才我正准备走呢,你来了,正好陪你一起吃个饭吧。”红荨很大度地招呼着清莲,“你先坐下,我看一看厨房里都有什么。”

    “清莲,你来了。”柳三棉出来了,他看都没有李志高一眼,只是冲清莲笑,“怎么,你今天来就是来吃饭的。我到现在还没动锅灶,是不是想让我请你们下饭店呀。”

    “我要走了。”李志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算了吧,刚才我都听到了,你叫李志高,是清莲介绍过来的。走,我今天请你们吃饭。清莲,正好我是有事要请你帮忙的。”

    “什么事呀,我正好要下去采访,要赶路。”清莲拍一下红荨的肩膀,“红荨姐,上一次你说到的想进电视台当主持人的事,我打听一下,还真的有一个机会。”

    “我今天来找三棉,就是想看一下事情有什么进展没有。”红荨很在意地看了下清莲的面容,打了几次交道,她明白这个女孩子是自己的情敌,但过去从不注意她的五官。清莲给她的印象就是小巧而瘦。今天她好象是故意要研究她的五官似的,看着清莲娇柔的样子,觉得清莲那新鲜的面孔在今天似乎显示出一种少有的光辉,使她感到惊讶。“清莲,说实话,我来和三棉见面,他是你的男朋友,搞的我好像是这个家的主人一般,其实,我内心总有点惶惶不安。不过,我和三棉是老朋友,你放心,不会有什么的。”

    “红荨姐,到底还是把话说开了。其实,我还真的没有考虑是否嫁给柳三棉呢。当初我是和你一样认定独身主义的。”清莲说着嗔了柳三棉一眼,“三棉,其实,红荨姐比我成熟,再说,你们还是老相识。”

    “清莲,你还不如我和三棉是老相好呢。清莲,我哪能和你相比呢?我觉得你是最有福气的了。找了三棉这么一个好男人,又有一个好单位,而我呢?呆在梨花县城开个饭店,城里人不象城里人,乡里人不象乡里人,高不高不成低不就,大好的青春年华都过去了,可又觉得这样有些不甘心。我只想进电视台当主持人,这是我的理想。清莲,我是和三棉关系不错,三棉人长得很帅气的,你们挺般配的。好吧,咱们以后别说这样的话题了。”红荨表现得非常随意,说话时看也不看柳三棉一眼,只有她内心知道,什么叫做滴水不漏。“本来,三棉约好杰子哥的,想谈一下赞助的事。”

    “是说我的吧。”杰子和刘文龙进来了,杰子进门就大声说,“想当初刘文龙一个教书匠出身,混到市政府当了官,现在又下海做生意了,听说他现在飞机大炮都能倒腾。”

    “太夸张了吧?”刘文龙纵声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真的是不务空名,董事长呀,总经理呀,什么名头都是你们说了算。以后,别说梨花县,就是咱们整个市的大大小小的门面街道房屋什么的,恐怕都会是你们的吧。这里要开发,那里也要开发,恐怕咱们这个小城市要容纳不下你们了。”柳三棉说着笑了,清莲第一次见到柳三棉如此放纵的样子,她突然发现原来柳三棉骨子里隐藏着一种张狂的本性。

    “你们坐下来说话,我要走了。”清莲做出要走的样子,“这些日子我泡病假到现在,单位一直都没人来催我。今天有一个去省城的采访任务,正好我想去一趟。三棉,我姐夫,李志高的事,电话里我对你说了,你看,能帮他一下,就帮一帮吧。”

    “大记者,怎么,说走,真的要走了。有什么忙要帮的,是不是想发点稿子?那样舞文弄墨的事,最好找三棉,钱的事,可以找我。”杰子望一眼清莲,“你刚才说的要走,不会真走吧。今天碰巧你在,咱们一起吃个饭吧。以后,还有好多事情需要你帮忙呢。”

    “我姐夫,李志高。”清莲指一下李志高说,“他想找人帮着贷点钱搞企业。”

    “小伙子挺不错的。”红荨抢过话头说,“李志高,很有理想的,也很有才华。”

    “你相中人家了吗?他可是人家清莲的姐夫。”刘文龙大声说笑着,这个时候,红荨显得有几分不自在,脸上泛起一丝红潮。刘文龙冲李志高招一下手,“我以前在市里上班,有一些人总想着往上爬,我从心里瞧不起那些人。为了争个科长处长的,有些人靠请客送礼上去了。我在心里骂到这厮长得跟猪似的,屁本事没有,就知道拍马逢迎。我却要在这种鸟人手底下干活,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于是,便辞职跟着杰子哥混。杰子哥,知道吧,他现在可是如日中天,是我们企业界说一不二的人物。我的那个什么贸易公司的招牌,就是杰子哥名下的产物。现在,我现在真有点商人习气了。”

    “是的,文龙,这些年,你是改变了不少。你小子,再多一些磨练,去掉些书生生意气,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商人。听说这个李志高是清莲的姐夫,想套个近乎?”杰子冲李志高挥一下手,“来,有什么事,找我就行了。文龙,你不要跟着瞎搅和。我看你象是见过世面的人,也许能搞一点名堂出来,不过,现在上边提出要搞市场经济,对你能否在商海捕获到东西,我是持怀疑态度的。你既然是清莲的亲戚,能用到我的地方,我会尽力而为的。不过,干什么都要靠命。有时候我想命运这东西你不信也不行。只要你肯努力,将来,你也和三棉一样有一套很豪华的别墅。”

    “是的,谢谢杰子哥。”柳三棉有些不自在的说,“别提别墅,刚买下来的,就是想快点和清莲结婚。其实,这么大的房子基本上是闲着的,以后,大家还是可以在一起打打麻将,是不是?”

    “要不,今天,咱们就打会麻将?”听柳三棉说要来麻将,刘文龙拍拍屁股说,“三棉,你可别以为我有钱,我还是那样,穷光蛋一个。现在,只是跟随杰子哥混。”

    “你们随意吧。”清莲走出门外,柳三棉追赶了出去。

    “到底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吧。”杰子哈哈笑了起来,他想起什么似的,收住笑,对李志高说,“麻将,会玩吧。”

    “嗯。”李志高点一下头。

    “那咱们就玩一会吧。”杰子冲红荨招一下手,“红荨,把麻将桌子支好,还想着让我给你赞助当主持人,要表现得好一些,哥高兴了,什么都好说。”

    “是的。”红荨有些兴奋的样子,“杰子哥,刚才清莲说了,最近,电视台真的有一个招聘主持人的机会哩。”

    “真的那么想当那个主持人呀,没出息。”刘文龙戏谑道,“有什么事能难住杰子哥?”

    “话也不能这样说嘛。”杰子笑了笑,“文化,你也算得上半官半商的人了,应当多一点商人习气。社会在变,我们都在变呀。有些东西我们确实是要学的,比如我,跟你学会了麻将,就觉得生活上又多了一点乐趣。是的,我们不应当生活得死气沉沉,那样不好。不过,有些方面我们还是要有原则的。好了,一会儿大家一起玩一玩吧。就是嘛,生活就是要放开一些,何必要把自己圈住。以前老师总是教导我一些名人名言,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以前都是用格言把自己标榜起来的人,生活上凡事都讲究信条,这又何必呢?那样活得累呀。有一次我去李县长那儿赌钱,一夜输得精光,天亮时我对刘文龙说,借我十块钱,我去吃点东西。然后出了门就昏倒在门口的小馆子里。”杰子说着大笑起来。

    “我在乡下也是玩赌的,只是玩的有点小。”李志高感到浑身不自在,他很想离开,觉得自己不适合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他想,杰子的名字是听说过的,企业家,不过,他感觉这号人算什么,是赌徒,难道说自己甘与这样的人为伍?他揩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说,“我来,也就是借钱这一档子事,杰子哥真的愿意帮我?”

    “是的。”杰子点一下头,然后,笑了起来,“现在开公司找一间门面,挂上个牌子,放几串鞭炮,请几个朋友喝一顿,不就行了?借钱,做生意,象你那样本本份份地做生意,驴年马月也发不了财。也许你真的需要钱,还是拿咱兄弟开心?看来你还是没入生意的门道。凡事都要讲个里表,有时,那些有学问的人,认真得让人接受不了。活得累。刘文龙当初跟随我的时候真是道貌岸然,一本正经呀。现在,多少能面对一点现实了。当初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吓死。”

    “是吗?”红荨有几分惊诧,“太夸张了吧?人何必要给自己过不去呢?”

    “是的。”刘文龙笑了笑,“我刚到办公楼时,觉得那些官员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逼人的气势,那个时候,一种不祥的东西象一团火在我胸腔间燃烧起来,从政,也许,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只不过是一场荒谬的游戏。从内心来说,我觉得自己要想从政,还要有效地利用经济,有句话,经济是基础,政治才是上层建筑呀。有一些人达到政治目的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的感,但那还是一个势利小人。现在,出来了,生意场上,我丝毫不觉得骄奢淫逸有什么不好,真的感觉这是一片桃花盛开的地方,怀抱着激情冲撞着生命之果,灵魂与生命的交融,让我感受到阵阵快的感的窒息,当然,这一切耗损换来的沉醉体验,也很让自己满足。现在,不再象以前,可以随意诅咒的空虚的东西,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金钱什么都是假的,是虚无的。不过,只有政治是令我震撼的东西,为了我的从政之梦,我可以忍辱负重,哪怕是一个个人静静地暗自痛哭流涕,我也会挺起颤抖的身躯,去迎接新一天的生活。我在市府机关里与大大小小的人物打着交道,象在茫茫无际的海洋上飘泊着,没有人格的高傲,也没有欢乐和恐怖。爱那个地方,却要离开,这是一个可怕的结局。不过,我知道只有选择离开才会不可避免地压抑着心胸的不由自主的畏惧。在市府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既不敢叫苦也不敢喊苦,只能让异常残忍的痛苦在胸中燃烧,只能做一个很渺小的国家公职人员。为了自己的从政目标,我只能在市府大院里忍气吞声,只能夹起尾巴做人。现在,我需要钱,但我为了自己对从政的那份强烈感情和野蛮渴望,我会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有一段时间,我忍受着在市府的平庸和单调甚至是空洞的生活,只是在心中不停地燃烧着自己要尽快成为政治家的疯狂欲的望。我深深地憎恨、厌恶甚至是诅咒着市府的一切,每天把我接触过的所有政府官员的言行都记录下来,我非常在意省级甚至是中央的政府官员调整,我把每一个和上层有关系的人都列入自己的社交范围,想到我会在某一天某一时刻大权在握对下面人发号施令时,就会露出一种自鸣得意的微笑。但我知道自己现在要在市府大院里低心下意,要在一些领导面前装得谦逊、卑微、懦弱,我每天都在新与旧的痛苦与恐惧中度过,唯一能调解自己情绪的就是工作之余拚命地放纵自我,和社会上的一起玩,遇到杰子哥,我才觉得自己有一条路在自己的面前。现在,就象一个车子爬坡,爬不动了,怎么办,要退下来,蓄势待发,是的,现在,我要先挣到钱,以后,再搞政治。”

    “你真的没有感到绝望的来临,是不是酒喝的多了,还是忘记吃药了。文化,看起来你真是还想向上爬,不过,我可得提醒你,爬得高,摔得狠。”杰子不阴不阳地说,“难得你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以为,你现在另立山头,成立九州商贸公司,想和我对着干?”

    “不可能的呀,我哪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再说,我也没有那样的本事呢。”刘文龙咬紧牙关压抑心头的惶恐和惊悸,镇定心绪把自己伪装成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觉得你也不会的。”杰子嘴角上溢出的是嘲讽和轻蔑,这使刘文龙感到遍体寒栗,就这样只缄默了会儿,便感到象过了一个世纪,他已觉得自己整个身心经受不起这等摧残。他的感官神经太紧张了,几乎觉得自己象在迎接着死神。

    “离开杰子哥,我会生不如死,你这样说我,觉得我想和你分家似的,我恨不得倾刻间化作一缕青烟,恨不得脚下有个地缝立马能钻下去。不,我心中还有梦,是一个从政的辉煌的梦。是的,这个欲望抚去我心中的阴霾,一切痛苦很快陨灭,想到我在不久的将来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似锦的前程在我面前徐徐展开,我再也遏不住涌现心头的那一种快的感,狂喜的情愫恣意奔放。搞政治,需要金钱的,我是这样认为的。”在这新的觉醒中,刘文龙把眼前的这个不可一世的杰子缩小成十分卑鄙渺小的东西,他感觉到自己有朝一日把他蹂躏在脚下的快意,沉浸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狂喜的海洋里,他差一点就喊出充塞在胸膺里的梦想。无处宣泄的快意把刘文龙震撼得发出一声呻吟,他灿然笑了一下。

    “你小子,有理想,是对的嘛。”杰子开口讲话了,“以后,这样的话,要少说,要注意影响,你还要进步的嘛。怎么,现在,开始玩一会?”

    “玩吧。”刘文龙看到红荨在认真听自己说话,他的内心一阵狂喜,激动得整个身体都有些颤抖。“红荨,刚才,我只是随意说了一下,让你见笑了。”

    “有理想,我不高兴?”红荨冲刘文龙嫣然一笑,“现在你在梨花县的一些项目搞得轰轰烈烈,可以先弄金钱,再从政,那个时候,也正是你大展宏图的时候。听说要你们要在墟圩子开发一个山庄,到时候你一定会高唱胜利的凯歌。”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和杰子哥不会为那一块地皮刀兵相见的,到时候自己兄弟被罩在腥风血雨里,如何是好呀。我不象有一些人只知道趋炎附势,有奶就是娘,见利忘义,是人渣,是一心只想向上爬的狗。”刘文龙咬牙切齿,露出野狼一样凶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