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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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六章、新人旧事(上)

    严格说起来,他把老厉送进去那件事情算不得坦荡。可情急之下也没有别的办法。方生平道了声惭愧:“一时冲动,事后已经跟厉总道过歉了,都过去了。”

    曾文卿笑道:“起初我只是听说了前因后果,后来听到你的名字,倒让我想起十年前的一件事情来。”

    十年?方生平回想。十年前,除了他进公司前后,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曾文卿提醒道:“那一年,在总部培训的入职名单里,你是唯一一个靠关系进来的。我记得,当时很多人都不服。”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有什么问题吗?”老方疑惑:“过了那么久,竟然还有人记得。”

    “怎么能忘呢?你姓方,待人接物也不圆滑。为人保守、木讷还不跟人深交,都说你熬不过实习期就得卷铺盖走人。可你呢?不但安稳度过了培训期,还入了某位高管的眼。”

    回忆往昔,方生平微笑,恍如隔世。

    见他不言语,曾文卿接着道:“不过,你原本可以顺势留在总部转正。但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你撒手放了大好前程,一心只想回县城的分公司效力,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

    “这很难理解吗?”方生平道:“我爸妈上了年纪,想留我在身边尽孝,我没理由拒绝。”

    况且当初实习,他只是闭了嘴巴没接受利益的诱惑,就被加了忠诚分。若说起能力来,比他优秀的比比皆是,他不觉得自己留在总部就能平步青云。

    “是吗?不止吧?”曾文卿笑眯眯的像个小狐狸:“有些事情,做起来总要有合情合理的动机,然而多数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什么意思?”

    曾文卿笑的神秘:“如果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那就真没意思了。”

    方生平心中憋气,这人跟他打哑谜吗?遂开口的语气也沉了下来:“我真猜不到你想说什么,不妨说得更明白一些。”

    “好!那就说明白。”曾文卿饶有兴味:“十年前,你所在的分公司总经理姓刘,在你入职后不久,他就被匿名举报,说他利用职位之便为非法机构洗钱,从而获得不正当利益。有这回事吧?”

    “有。”方生平如实回答,只觉对方漫不经心的目光暗藏着一丝锐利,恍然:“难道你怀疑匿名举报的人是我?”

    曾文卿摇头,模棱两可地弯起嘴角:“千万别这么说,否则我会认为那就是你干的。”

    他话里带话,却又像在玩笑。方生平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狡猾的贵宾犬了。你说他有杀伤力吧?他始终不温不火。你说他为人亲和吧?他还句句夹枪带刺。尤其难缠。“不管你想说什么,总要有凭有据。”

    曾文卿摇头,指指心口:“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本能地相信自己的逻辑判断。至于你矢口否认,在旁人的眼里其实作用不大,也更像欲盖弥彰。”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方生平不想平白背锅:“汪董到分公司上任之前已经是穷途末路,据传背后推手就是你母亲何绣董,总部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老汪跟我有没有交集早就一目了然,更犯不上让你如今编故事翻旧账。”

    “嗯——”对方貌似被他说动了:“当年我对那件事情关注也不多。只记得举报信被掀出来,罪犯很快就认罪伏法了,快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曾文卿嘴边一丝嘲讽:“当年为了这事儿,我们家何女士可是发了好大的一顿脾气呢!”

    方生平不予置评:“许是汪董运气比何董好一些。”

    “运气?”曾文卿冷哼:“我可不相信接二连三的巧合。”

    方生平也不信。只是,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如今想来,汪董那人一直都不是善茬儿。试想年前他放任厉朋和魏冬大肆折腾,最后却不费吹灰之力,把家里的亲戚推上了副总之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果真是汪董审时度势早有预料,那其中心思也让人不服不行。

    继而又联想到当年,也不是天衣无缝。

    当初,老汪到任不久,邹胜楠就进了公司。不过,私底下却有人在传邹胜楠其实是厚着脸皮回来的。原因就是邹胜楠是公司元老,且跟上一任刘总交往甚密,老汪是看在她孤儿寡母的可怜才好心收留了她。这些传言随时间流逝渐渐被人淡忘。然而,去年在邹胜楠的葬礼上,那个牵着她儿子的老太太,痛斥邹胜楠害她儿子蹲了大牢,如今可算报应不爽——那就让人不得不多想了。

    “看来你知道的比我多。”曾文卿打断方生平的思绪,打趣着。

    呼之欲出的答案就这么被打断了,方生平也不想计较,轻描淡写地瞥了贵宾犬一眼:“看你也不像追究过去的人,今天来,不止想跟我说这个吧?”

    逝者已矣,翻出来也没有意义。

    曾文卿见他不想再聊,也不纠缠于此:“我只是想来看看,十年过去,那个不近人情的木头疙瘩到底跟老汪学到了多少。”

    原来如此。方生平失笑,不就是见枢途传媒这阵子不老实了,想来探探底吗?遂也不疼不痒地回道:“这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一个小职员,跟老汪接触的也不多。”

    “这个我信。”曾文卿点头认同:“你说的话,听起来就是比厉朋说的可信。”他依旧慢条斯理地玩着手里的绷带,状似自言自语:“同样是第一次碰面,厉朋的话里话外都是他跟大佬们关系多好,交情多深,让人听了想踹他两脚让他闭嘴。”

    见过厉朋了?方生平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不通对方到底意欲何为。

    曾文卿看透他的疑虑,也不遮掩:“厉朋是我捞出来的。”

    什么?方生平恍然,原来如此。半真半假地恭维着:“那我真要谢谢你了,若不是你,我跟厉朋还不知要怎么收场呢!”

    曾文卿也不管他话中的敷衍:“有人求到我这里,举手之劳罢了。”

    见方生平半晌没有回应,又反问道:“不想知道厉朋怎么说你吗?”

    老方笑笑:“我猜也没什么好话。”

    曾文卿笑了:“他说总有一天也要让你也尝尝蹲号子滋味。”

    老方微笑。想也是这样,在那种情况下,老厉还能有什么风度呢?不过方生平更感兴趣却不是厉朋:“你说有人求到你那里了?”

    这才是关键。

    曾文卿仿佛看到了大鱼咬钩,笑得满是算计:“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是薛安晴。”

    方生平给出答案,没给对方开条件的机会。因为认识曾文卿的人都知道,在他那里没有白吃的午餐,那人最擅长吊着香蕉遛猩猩。一旦谁对他有所求,就要做被他咬一口的心理准备。

    曾文卿开怀大笑:“答案如果这么简单,那就不值钱了。”

    方生平料想他会在这里等着,也不甚好奇。

    见他沉默,曾文卿又改变策略诱敌深入:“很意外吧!薛安晴也是有底牌的。而且还是张大牌!怎么样?有兴趣吗?”

    方生平强压好奇,淡笑:“无功不受禄。”

    某人笑容一僵,不过转瞬风轻云淡:“没关系!可以先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