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最后一个法家
九月。离轩与朱家秘密来到咸阳，已有月余。离轩逃离咸阳已近两年，朱家更是十余年未到咸阳了，不免思绪万千。与家人远离，而来咸阳谋大事，也让二人多了些思念。
关外纷乱，关内虽暂时不受兵马影响，但也是风声鹤唳。七月，因赵高猜忌，甚至追杀章邯派往咸阳报告情况的使者，章邯一怒之下，降了项羽。
赵高如今对自己的安全更是谨慎小心，竟然违制搬到了咸阳宫中居住，美其名曰“佐君之政”，实乃宫中戒备森严，高手如云，便于保护自己。离轩和朱家观察数日，仍无机会接近赵高。
两人乔装后，来到当年初到咸阳时光顾的羊肉馆，上了二楼，叫了涮羊肉，慢慢消磨夜幕来临前的时光。
听着窗外的叫卖之声，二人对视，都想起了初到咸阳时，在这里发生的有趣往事。
楼上的人并不多，只稀稀疏疏地坐了几桌。其中一靠窗的角落里，有一文士模样的中年人，闷声喝酒，面有忧色。看样子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眼神朦胧。没多时，伏在案上，口中喃喃自语。
离轩与朱家却听得真切，此人喃喃的，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此为诗经中的一首诗，写出了诗人的抑郁之情，其中的家国情怀，主言兴亡而兴亡之意溢于言外。醉吟此诗者，自非常人。
离轩与朱家对视一眼，都略感诧异，不免将视线都移到了此人身上。正好此人抬起头来，醉声叫道：“酒来！”
小二上前，小心地陪笑道：“大人勿再喝了，待小人将大人送回府去！”
离轩看得明白，差点叫出声来。此人竟然好巧不巧，正是初入咸阳时双方在此地发生冲突的三少爷叔坚！
离轩和朱家偶遇叔坚，既喜且忧。叔坚虽与离轩有较深渊源，但毕竟人心隔肚皮，谁又能知在如今的恐怖阴影下，是否还信得过呢？离轩心中，更是有着南门榀的阴影。两人悄声商议，权衡利弊，再从叔坚醉里吟诗的情况分析，决定冒险一试。于是叫开小二，移到了叔坚桌前。
叔坚见了他们二人，也是一惊，酒醒了大半，指着离轩惊道：“你……你……不是已经……”
叔坚说到这里，往四周一看，赶紧轻声道：“你不是被赵高害死了吗？原来……我……我真是太高兴了！”眼中流出热泪。
原来，叔坚得扶苏和离轩等支持，在三川郡为官，任过郡丞、洛阳县令等职，后调回咸阳。但因与扶苏、离轩等人的关系，近年来受到赵高打压。幸得子婴甚是欣赏叔坚，将其讨到府上为客，方避免了杀身之祸。叔坚受离轩影响颇大，眼看大秦国政日乱，却无力匡正，于是整日卖醉于咸阳城中。
“如今朝中已无敢于与赵高作对的官员，嬴姓宗族，近者仅公子婴一人尚存，余者尽皆被诛。”谈及当前国政，叔坚也是愤慨而无力。
“大秦之乱，在于赵高。若我等诛赵高，叔坚兄认为如何？”离轩问道。
叔坚摇头道：“纵诛赵高，于国也无补了。赵佗自立于南越，王离为项羽所败，章邯降楚。关外已尽成战场，关中已无可用之兵，若有诸王进关，大秦必亡！”
离轩与朱家虽一路行来，见得兵荒马乱，却也不知大秦形势已经如此严峻，不由默然。
“然而赵高却不可不除。陛下年少无知，被赵高囚于望夷宫而不自知，从赵高之言行判断，此人必有野心，欲谋秦祚。公子也早想除之，只是始终找不到机会，是以不敢有丝毫异动。”叔坚肯定地说道。
“赵高本为嬴氏宗族，其将宗族诸公子公主尽数诛害，原来不仅是为取下清除障碍，也是为自己扫清障碍。”离轩这才明白了赵高一些看似不智的行为，其实早有阴谋算计，长叹一声。
叔坚听到离轩此语一愣，两人相视一眼，说道：“陛下危险，公子危险！”
如果他们对赵高野心的判断是准确的，那么，赵高必会寻找机会除掉胡亥和子婴，以秦国唯一继承人的身份上位。
离轩与朱家乔装为子婴府家臣，见到了子婴。子婴与离轩朱家年岁相当，翩翩如玉，知晓二人身份，极是喜悦。子婴向以耿直出名，在离轩等面前，言及当前形势，大有见解。离轩心中大叹，若使今上为子婴，何患赵高为虐于朝。
“有人说，大秦之强自法治始，大秦之乱也自法治始，不知公子如何看？”离轩身为法家，对世人的评价很是在意，也自然想听听子婴的看法。
“大秦之强自行法治始，此为中肯之言；然而说今日之乱也由法治始，则为大谬。大秦经百年法治而强，却于一两年即遇大乱，经百年验证的法治，岂会在一两年就崩塌？纵然是始皇帝陛下一统宇内以来，大秦于军事、经济、农耕、文化方面，均有可观成就，并无半点衰微之势，何能言法治致乱？”在离轩面前，子婴并无顾虑，侃侃而谈。
离轩点头，心下甚慰，这个天下，终是有明白人的。
“大秦今日之乱，不在乱法，而在乱臣。”子婴接着说道，“乱法犹可正，然乱臣当道，为祸苍生，纵有善法，也无可奈何。”
“徒法不足以自行，诚如是矣！”离轩也感慨地道。
“正是如此！”子婴拍案而起，“听叔坚说你们有诛佞之意，如今要保大秦一脉，锄奸已势在必行。子婴也早有此意，有二位相助，成算大增。”
离轩与朱家拱手道：“但能锄奸，愿听公子差遣。”
子婴静静凝望离轩，缓缓说道：“自古法家皆落寞，唯有汗青留其名。离大人，当今之世，能称法家者，惟有你一人而已矣！望锄奸之后，能留下辅佐陛下，匡正朝纲。”
离轩犹豫片刻，说道：“自臣决心拔出这三尺剑，这世上……已无法家。”
此时已是中夜。子婴还待再说，几人却听得街上似有大队人马经过，远处望夷宫方向，传来呐喊之声。
几人大惊，知有大变发生。
关外纷乱，关内虽暂时不受兵马影响，但也是风声鹤唳。七月，因赵高猜忌，甚至追杀章邯派往咸阳报告情况的使者，章邯一怒之下，降了项羽。
赵高如今对自己的安全更是谨慎小心，竟然违制搬到了咸阳宫中居住，美其名曰“佐君之政”，实乃宫中戒备森严，高手如云，便于保护自己。离轩和朱家观察数日，仍无机会接近赵高。
两人乔装后，来到当年初到咸阳时光顾的羊肉馆，上了二楼，叫了涮羊肉，慢慢消磨夜幕来临前的时光。
听着窗外的叫卖之声，二人对视，都想起了初到咸阳时，在这里发生的有趣往事。
楼上的人并不多，只稀稀疏疏地坐了几桌。其中一靠窗的角落里，有一文士模样的中年人，闷声喝酒，面有忧色。看样子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眼神朦胧。没多时，伏在案上，口中喃喃自语。
离轩与朱家却听得真切，此人喃喃的，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此为诗经中的一首诗，写出了诗人的抑郁之情，其中的家国情怀，主言兴亡而兴亡之意溢于言外。醉吟此诗者，自非常人。
离轩与朱家对视一眼，都略感诧异，不免将视线都移到了此人身上。正好此人抬起头来，醉声叫道：“酒来！”
小二上前，小心地陪笑道：“大人勿再喝了，待小人将大人送回府去！”
离轩看得明白，差点叫出声来。此人竟然好巧不巧，正是初入咸阳时双方在此地发生冲突的三少爷叔坚！
离轩和朱家偶遇叔坚，既喜且忧。叔坚虽与离轩有较深渊源，但毕竟人心隔肚皮，谁又能知在如今的恐怖阴影下，是否还信得过呢？离轩心中，更是有着南门榀的阴影。两人悄声商议，权衡利弊，再从叔坚醉里吟诗的情况分析，决定冒险一试。于是叫开小二，移到了叔坚桌前。
叔坚见了他们二人，也是一惊，酒醒了大半，指着离轩惊道：“你……你……不是已经……”
叔坚说到这里，往四周一看，赶紧轻声道：“你不是被赵高害死了吗？原来……我……我真是太高兴了！”眼中流出热泪。
原来，叔坚得扶苏和离轩等支持，在三川郡为官，任过郡丞、洛阳县令等职，后调回咸阳。但因与扶苏、离轩等人的关系，近年来受到赵高打压。幸得子婴甚是欣赏叔坚，将其讨到府上为客，方避免了杀身之祸。叔坚受离轩影响颇大，眼看大秦国政日乱，却无力匡正，于是整日卖醉于咸阳城中。
“如今朝中已无敢于与赵高作对的官员，嬴姓宗族，近者仅公子婴一人尚存，余者尽皆被诛。”谈及当前国政，叔坚也是愤慨而无力。
“大秦之乱，在于赵高。若我等诛赵高，叔坚兄认为如何？”离轩问道。
叔坚摇头道：“纵诛赵高，于国也无补了。赵佗自立于南越，王离为项羽所败，章邯降楚。关外已尽成战场，关中已无可用之兵，若有诸王进关，大秦必亡！”
离轩与朱家虽一路行来，见得兵荒马乱，却也不知大秦形势已经如此严峻，不由默然。
“然而赵高却不可不除。陛下年少无知，被赵高囚于望夷宫而不自知，从赵高之言行判断，此人必有野心，欲谋秦祚。公子也早想除之，只是始终找不到机会，是以不敢有丝毫异动。”叔坚肯定地说道。
“赵高本为嬴氏宗族，其将宗族诸公子公主尽数诛害，原来不仅是为取下清除障碍，也是为自己扫清障碍。”离轩这才明白了赵高一些看似不智的行为，其实早有阴谋算计，长叹一声。
叔坚听到离轩此语一愣，两人相视一眼，说道：“陛下危险，公子危险！”
如果他们对赵高野心的判断是准确的，那么，赵高必会寻找机会除掉胡亥和子婴，以秦国唯一继承人的身份上位。
离轩与朱家乔装为子婴府家臣，见到了子婴。子婴与离轩朱家年岁相当，翩翩如玉，知晓二人身份，极是喜悦。子婴向以耿直出名，在离轩等面前，言及当前形势，大有见解。离轩心中大叹，若使今上为子婴，何患赵高为虐于朝。
“有人说，大秦之强自法治始，大秦之乱也自法治始，不知公子如何看？”离轩身为法家，对世人的评价很是在意，也自然想听听子婴的看法。
“大秦之强自行法治始，此为中肯之言；然而说今日之乱也由法治始，则为大谬。大秦经百年法治而强，却于一两年即遇大乱，经百年验证的法治，岂会在一两年就崩塌？纵然是始皇帝陛下一统宇内以来，大秦于军事、经济、农耕、文化方面，均有可观成就，并无半点衰微之势，何能言法治致乱？”在离轩面前，子婴并无顾虑，侃侃而谈。
离轩点头，心下甚慰，这个天下，终是有明白人的。
“大秦今日之乱，不在乱法，而在乱臣。”子婴接着说道，“乱法犹可正，然乱臣当道，为祸苍生，纵有善法，也无可奈何。”
“徒法不足以自行，诚如是矣！”离轩也感慨地道。
“正是如此！”子婴拍案而起，“听叔坚说你们有诛佞之意，如今要保大秦一脉，锄奸已势在必行。子婴也早有此意，有二位相助，成算大增。”
离轩与朱家拱手道：“但能锄奸，愿听公子差遣。”
子婴静静凝望离轩，缓缓说道：“自古法家皆落寞，唯有汗青留其名。离大人，当今之世，能称法家者，惟有你一人而已矣！望锄奸之后，能留下辅佐陛下，匡正朝纲。”
离轩犹豫片刻，说道：“自臣决心拔出这三尺剑，这世上……已无法家。”
此时已是中夜。子婴还待再说，几人却听得街上似有大队人马经过，远处望夷宫方向，传来呐喊之声。
几人大惊，知有大变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