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恶法亦法
七月，陈涉、吴广失期，为免一死，于大泽乡假托扶苏反秦。叛者日众，并过三川而至鸿门。期间，李斯、离轩数次欲见二世，面呈退敌安民之策，二世不见。
此时，三川郡守为李由，赵高从中挑唆，阴言李由通敌。二世从宫中发诏，斥责李斯，暗示其身为丞相，不能助二世安天下而治万民。
李斯年过七旬，经沙丘之变、诸公子大臣被杀、法治崩坏，已是心力交瘁，对二世早已深感畏惧。这位皇帝不敬法、不依规，行事随心所欲，所以李斯得诏书后大惊，思及近来二世所杀众臣，连右相冯去疾也未能幸免，不免忧心忡忡。思虑再三，遂阿谀二世，上书一封，赞二世圣明，并献“督责之术”。
二世大悦，行督责之术，并以此考较干部。于是，税民深者为明吏，杀人众者为忠臣。天下众吏，以搜括民利为重，以拷刑众生为乐，六国贵族死灰复燃，与民争利，将其过委于秦廷，以至民怨四起。
离轩怒而责李斯：“师傅乃为国相，不以明政弥补君上之失，却阿于上，献谀策，坏法度，于国何益？”
李斯黯然：“吾老矣，但实不愿见你等因我而受株连。”
离轩望着李斯的满头白发，心酸难言。
他现在还不知道，如今他已经上了赵高的黑名单。赵高早知孟槁未死并已到上郡传信，则离轩必也知晓了自己矫诏之事。当日知情者都已被赵高暗中除去，李斯似已被吓破了胆，不杀离轩，赵高心中不安。而且，离轩不死，赵高还没有把握对付李斯。
果然，没过多久，萝嬴因牵连到公主阳滋，二世着赵高案治萝嬴，赵高遂将萝嬴与离轩一并收案，下于狱中。其时二子与如依皆在李斯府上，为免激怒李斯，并未到李斯府拿人。
李斯闻讯大惊，前往甘泉宫求见二世，二世不见。李斯心急如焚，却不敢告诉如依。
如依带二子在李斯府数日，欲回离府，李斯不许，推说舍不得如依，让她多留几日。如依察言观色，知有不妥，但不明其由，便暂且住下。
夜间，其风突然闯入如依所居小院。
“夫人……夫人，快求老爷去救离轩！”其风哭道。其风原长居府中，很少出府门。但今日有下人出府，听得离轩等人被下狱，回府后询问其风，其风方知此事，遂急见如依。
如依听了其风之言，想起日间父亲的神情，明白了李斯为何要留自己在府中，立时去见李斯。
子时，李斯还在书房假寐，这些时日来，他忧心朝政，根本无法入睡，坐在书房，却又无心读书，长吁短叹，左右为难。原本他虽过七旬，却仍意气风发，不显老态，如今却似老了十岁。
如依进了书房，看到李斯的样子，忍不住心酸。
“如依，这么晚了还不睡啊！”李斯睁开眼睛，慈爱地问道。
“父亲，女儿见您在书房，过来看看您。”如依心中虽急，却仍轻言细语。
李斯何许人也，他早知离轩入狱之事瞒不了太久，看到如依深夜找他，眉间紧锁，便已明了。
李斯轻叹一声，说道：“我儿莫急，为父在想办法！”
如依的眼泪一瞬间如失去了闸门，倾盆而出。李斯站起身来，揽如依入怀，如同如依小时一般。如依抱住李斯，感受到父亲日渐枯槁的身体，更是悲从中来。
李斯也不劝慰，任她发泄自己的情绪。
如依情绪渐渐平复，扶着李斯坐下。
“父亲，当如何救夫君和萝儿？”如依期待地看着李斯。
李斯道：“这几日为父一直在思考，还是得想办法面见陛下。只要陛下开恩，别说离轩并无违法之处，纵然受到牵连，总能得到赦免。”
“萝儿呢？”听到李斯未提萝嬴，如依心中一紧，问道。
李斯沉默片刻，叹道：“陛下即位以来，诸公子公主，除陛下同母公主外，几尽数株连。萝嬴公主，这次恐怕……能否保住离轩和小石头，都在未知之数……”小石头是萝嬴所生，比小木头小了两岁多，目前都在李斯府上。如果连离轩都保不住，小石头自然也无法保住。
如依双手紧紧抓住衣襟，颤声道：“父亲，夫君我要，小石头我要，萝儿……我也要！无论如何，一定要保得他们周全。”
李斯长叹：“为父尽力而为。”
“父亲身为丞相，不能直接命令廷尉狱放人吗？”如依问道。
“狱掾依法系人，我虽为丞相，也不能因私废法。”李斯道。
“父亲，你说，如今陛下所颁行的法，可有善法？若皆是恶法，何须守之？”
“恶法亦法啊……”
廷尉狱中。
狱掾并未为难这位上司，将离轩和萝嬴都安排在一个单独的房间中。一方面，上面并没有说要如何对待这位大秦廷尉，名义上虽然入狱，但却仍是他们最高长官；另一方面，离轩向来深受他们爱戴，自然乐于为他提供尽量好些的条件。若不是离轩一直要求他们严守职责，不得因私而废公，他们都想将办公场所腾出来让离轩住，不在阴暗的狱房里受苦了。
“萝儿，你怕不怕？”离轩坐在床板上，萝嬴靠在离轩膝上，眼睛大睁，看着离轩。
听得离轩问他，萝嬴眼睛顿时红了：“夫君，我想小石头了……”
离轩看着萝嬴，爱怜地说道：“别急，师傅会在外面想办法，很快就能出去的。”
“夫君，那天他们来捉拿我们，为什么你不反抗，并要求我不要反抗呢？不亲自见到陛下，我们为何要相信他们，任由他们将我们送入狱中？”
“他们有爰书，只是奉命依法行事而已。我等冤屈，也有依律申诉之道。用不着为难他们。”
“但是，我们根本没有违法，凭什么把我们送进来？”
“有嫌疑在，先案后查很正常。”
“可是……可是……萝儿的那些兄弟姐妹，进入大狱，无一人生出。难道，他们全都有罪？依据的不过是陛下所新颁的株连之法，这不是恶法吗？”
离轩陷入沉默，他岂能不知，此次入狱凶多吉少，与法已经无关，只看李斯能否调动资源救他们。但是，李斯恐怕也和他当日一样，想着“恶法亦法”吧！
此时，三川郡守为李由，赵高从中挑唆，阴言李由通敌。二世从宫中发诏，斥责李斯，暗示其身为丞相，不能助二世安天下而治万民。
李斯年过七旬，经沙丘之变、诸公子大臣被杀、法治崩坏，已是心力交瘁，对二世早已深感畏惧。这位皇帝不敬法、不依规，行事随心所欲，所以李斯得诏书后大惊，思及近来二世所杀众臣，连右相冯去疾也未能幸免，不免忧心忡忡。思虑再三，遂阿谀二世，上书一封，赞二世圣明，并献“督责之术”。
二世大悦，行督责之术，并以此考较干部。于是，税民深者为明吏，杀人众者为忠臣。天下众吏，以搜括民利为重，以拷刑众生为乐，六国贵族死灰复燃，与民争利，将其过委于秦廷，以至民怨四起。
离轩怒而责李斯：“师傅乃为国相，不以明政弥补君上之失，却阿于上，献谀策，坏法度，于国何益？”
李斯黯然：“吾老矣，但实不愿见你等因我而受株连。”
离轩望着李斯的满头白发，心酸难言。
他现在还不知道，如今他已经上了赵高的黑名单。赵高早知孟槁未死并已到上郡传信，则离轩必也知晓了自己矫诏之事。当日知情者都已被赵高暗中除去，李斯似已被吓破了胆，不杀离轩，赵高心中不安。而且，离轩不死，赵高还没有把握对付李斯。
果然，没过多久，萝嬴因牵连到公主阳滋，二世着赵高案治萝嬴，赵高遂将萝嬴与离轩一并收案，下于狱中。其时二子与如依皆在李斯府上，为免激怒李斯，并未到李斯府拿人。
李斯闻讯大惊，前往甘泉宫求见二世，二世不见。李斯心急如焚，却不敢告诉如依。
如依带二子在李斯府数日，欲回离府，李斯不许，推说舍不得如依，让她多留几日。如依察言观色，知有不妥，但不明其由，便暂且住下。
夜间，其风突然闯入如依所居小院。
“夫人……夫人，快求老爷去救离轩！”其风哭道。其风原长居府中，很少出府门。但今日有下人出府，听得离轩等人被下狱，回府后询问其风，其风方知此事，遂急见如依。
如依听了其风之言，想起日间父亲的神情，明白了李斯为何要留自己在府中，立时去见李斯。
子时，李斯还在书房假寐，这些时日来，他忧心朝政，根本无法入睡，坐在书房，却又无心读书，长吁短叹，左右为难。原本他虽过七旬，却仍意气风发，不显老态，如今却似老了十岁。
如依进了书房，看到李斯的样子，忍不住心酸。
“如依，这么晚了还不睡啊！”李斯睁开眼睛，慈爱地问道。
“父亲，女儿见您在书房，过来看看您。”如依心中虽急，却仍轻言细语。
李斯何许人也，他早知离轩入狱之事瞒不了太久，看到如依深夜找他，眉间紧锁，便已明了。
李斯轻叹一声，说道：“我儿莫急，为父在想办法！”
如依的眼泪一瞬间如失去了闸门，倾盆而出。李斯站起身来，揽如依入怀，如同如依小时一般。如依抱住李斯，感受到父亲日渐枯槁的身体，更是悲从中来。
李斯也不劝慰，任她发泄自己的情绪。
如依情绪渐渐平复，扶着李斯坐下。
“父亲，当如何救夫君和萝儿？”如依期待地看着李斯。
李斯道：“这几日为父一直在思考，还是得想办法面见陛下。只要陛下开恩，别说离轩并无违法之处，纵然受到牵连，总能得到赦免。”
“萝儿呢？”听到李斯未提萝嬴，如依心中一紧，问道。
李斯沉默片刻，叹道：“陛下即位以来，诸公子公主，除陛下同母公主外，几尽数株连。萝嬴公主，这次恐怕……能否保住离轩和小石头，都在未知之数……”小石头是萝嬴所生，比小木头小了两岁多，目前都在李斯府上。如果连离轩都保不住，小石头自然也无法保住。
如依双手紧紧抓住衣襟，颤声道：“父亲，夫君我要，小石头我要，萝儿……我也要！无论如何，一定要保得他们周全。”
李斯长叹：“为父尽力而为。”
“父亲身为丞相，不能直接命令廷尉狱放人吗？”如依问道。
“狱掾依法系人，我虽为丞相，也不能因私废法。”李斯道。
“父亲，你说，如今陛下所颁行的法，可有善法？若皆是恶法，何须守之？”
“恶法亦法啊……”
廷尉狱中。
狱掾并未为难这位上司，将离轩和萝嬴都安排在一个单独的房间中。一方面，上面并没有说要如何对待这位大秦廷尉，名义上虽然入狱，但却仍是他们最高长官；另一方面，离轩向来深受他们爱戴，自然乐于为他提供尽量好些的条件。若不是离轩一直要求他们严守职责，不得因私而废公，他们都想将办公场所腾出来让离轩住，不在阴暗的狱房里受苦了。
“萝儿，你怕不怕？”离轩坐在床板上，萝嬴靠在离轩膝上，眼睛大睁，看着离轩。
听得离轩问他，萝嬴眼睛顿时红了：“夫君，我想小石头了……”
离轩看着萝嬴，爱怜地说道：“别急，师傅会在外面想办法，很快就能出去的。”
“夫君，那天他们来捉拿我们，为什么你不反抗，并要求我不要反抗呢？不亲自见到陛下，我们为何要相信他们，任由他们将我们送入狱中？”
“他们有爰书，只是奉命依法行事而已。我等冤屈，也有依律申诉之道。用不着为难他们。”
“但是，我们根本没有违法，凭什么把我们送进来？”
“有嫌疑在，先案后查很正常。”
“可是……可是……萝儿的那些兄弟姐妹，进入大狱，无一人生出。难道，他们全都有罪？依据的不过是陛下所新颁的株连之法，这不是恶法吗？”
离轩陷入沉默，他岂能不知，此次入狱凶多吉少，与法已经无关，只看李斯能否调动资源救他们。但是，李斯恐怕也和他当日一样，想着“恶法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