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自此各是女娇娥，好儿郎
天气渐渐转凉了。
刚下过一场雨，前庭里积了些水，明镜一般的积水上倒映出天幕之上的白云。
庭院里，一个神情沉思的中年男子立在积水前。
旁侧的梧桐树叶纷纷扬扬，落叶半青不黄。
庭院深深，四面拢着青灰色的围墙。两颗梧桐树中间，挂着一面秋千。随着秋风漾起，那秋千一荡一荡地摇晃起来。
张晨思立在院子里，负着手，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身后有人走了过来。
年近四十，风韵犹存的妇人手里执了一件青色的披风，走上前来，踮起脚尖，将披风披在了张晨思的背上。
张晨思察觉到她的动作，当即抬起手，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
他回过头去。
张夫人容颜华美，曾是一位家族中受尽宠爱的闺中小姐，知书达理，最是心善。
张晨思在得到流云镯之后，返回秦国，本想将这绝世珍宝藏匿于家府，做当收藏挚爱之物。只是他与这张夫人相遇之后，对她一见钟情，上门求取之时，遭到了家府拒绝。
那个时候他只是无权无势的落魄商人，凭什么取一个出身华贵的大家闺秀？
张晨思思来想去任是无法，便只得将身上唯一珍贵的流云镯献给了秦国皇帝，换得了千金，自此家业兴盛，富甲一方。两家亲事，自然谈成。
曾今他是最浪荡的浪子，可以散去千金购买陨玉，走遍天下寻求最杰出的玉雕师。却又在遇到张夫人之后，可以抛弃曾经痴迷的宝物，换来这如今一番家业，求取一生挚爱。
他也听说过，秦国皇帝颇为喜爱那流云镯，将这手镯赠与了他最心爱的小女儿，如今的平淑公主。
不过，即便是再珍贵的珠宝，也终究是死物。平淑公主得到了那绝世的珍宝，常年佩戴于手腕之上，这如花的美人配得上世间的一切绫罗绸缎，但最终，她还不是被送去了楚国当了和亲的公主。
纵使貌美如花，纵使绝世珍宝，倘若是落到了一个不珍惜她的人手里，不过尘土而已。
曾经痴迷珍宝，那不过是因为他尚未遇到在花灯节时，对他回眸一笑的张夫人。
只是可惜了……这珍宝，不止是死物。
不过想来，缺了另一半玉佩的流云镯，对旁人来说，也不过是一个令人惊艳的首饰罢了。
张夫人保养得宜，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太过侵蚀的痕迹。
张晨思温柔地说道：'怎么出来了——最近天气转凉了，你可得好好注意下身子。'
张夫人摇了摇头，却是一脸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问道：'晨思，最近这些日子，你总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可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张晨思摇了摇头。
他温和地微笑道
：'倒也无事。张记商坊开得好好地，咱们瑞儿年纪大了，也是听话，我还有什么愁得呢？再过几年，就该是瑞儿接手这张记商坊了。'
张夫人嗔怪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还看不出来你的心思么？'
张晨思哑然。
半响，他长长地出了口气，低声说道：'我有个故人，在楚国。'
张夫人愣了一下，旋即问道：'楚国的故人，她，她怎么了？'
张晨思定定地说道：'倒也不算是我的故人，该是说我故人的儿子。他来到了府上，问了我些事情。'
张夫人有些迟疑，回想了前几天是否有这样一个来自楚国的宾客，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前几日那个少年郎，是你故人的儿子？'
她的确是见过那样一个来自楚国的少年郎。
这是来商铺来买药材的少年，不知怎么的，说是药材不好，特意来张记商铺的总店来挑拣货物，由此和张夫人打了个照面。这人生得倒是俊俏，戴着斗笠，身形高大，帽檐压得低低的，说话间也是声音沉稳。
张晨思点点头，旋即说道：'我那个故人正是当初我找到替我雕琢出流云双环的玉雕师。她同我年纪一样，可惜年纪轻轻就去了。'
张夫人虽然不太了解他以前在楚国发生的事情，但是听到他这样说，还是情不自禁委婉道：'节哀顺变，这生死的事情，谁都摸不准。'
她瞧着张晨思的神情，又情不自禁开口问道：'他来找你做什么？'
张晨思看了她一眼，长吁了口气：'他找我要一张残卷。当初我离开楚国的时候，我那故人送了我一张纸，上面记录了流云双环的一些奇异之处。'
张夫人似懂非懂，只是点了点头，却不再问下去。
张晨思眺望着天空，远处，晴空如洗。
秋天到了，落叶缤纷。
院子里的积水光滑如镜，那落叶打着旋落到了水面上，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波浪。
张晨思神色沉沉，眉眼里笼罩上一层轻薄的悲哀神色，低声道：'这流云双环既是救人性命的宝物，也是伤人的利器。只希望洛玉保佑这孩子吉人天相，没出什么岔子才好。'
秦臻站在水池旁。
苏流云坐在凉亭旁。
将军府里，内外都被侍卫们巡逻着。
秦臻穿着一身红色劲装，腰间别着长剑，剑鞘上系着红色璎珞。苏流云穿着一身款式繁复的广袖流苏裙，腰带一抹，勾勒得细细的。
二庄，沂南，齐林，皓月都候在苏流云旁边。
这池子深两丈，宽愈三丈，水质上好，清澈透亮。
秦臻抬起头来看着苏流云。
苏流云也看着她。
按照从张晨思手里得到的那最后一张残
卷上面所写的来看，这解开她们俩现在魂魄互换的异状的唯一方法，就是两人重新回到当初发生魂魄互换的状态。
两个人都是濒死状态，一个是落湖，一个是饮毒。
这都是生死的边缘。
秦臻心里有些发毛。
苏流云也同样，如临大敌，神色凝重。
谁都不知道什么是死亡的界限，一旦超过了那个界限，那谁都救不回对方了。
秦臻咕咚咽下一口口水。
她站在水池旁，清澈的池水已经没过脚踝。
苏流云面前摆着一盏金杯，杯中是毒酒。
旁边还有一壶解药。
二庄，沂南都守在秦臻身后，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待到她失了气息，便要一把将她提领起来。
而齐林和皓月则是恪尽职守地等在苏流云身后，待到他饮下毒酒之后，一旦毒发，便要立刻将解药灌下去。
整个将军如同一座坟墓，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秦臻心里七上八下，自己虽然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但是要重复自己当时濒死的状态，心里还是害怕得紧。
苏流云坐在水汀旁，仔仔细细检查了自己手腕上的流云镯，又确定了自己今日与那日濒死的状态一模一样，这才朝秦臻说道：'秦臻，你准备好了吗？'
秦臻被他这么一问，心里哀叹了一声，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旋即，她又问道：'苏流云，我总觉得这个法子有些冒险。万一等下我断气的时候长了，二庄沂南他们没把我救过来，怎么办？'
她的神色很是焦虑。
尽管她已经在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要担心。但是生死面前，任是谁都会动容。
苏流云蹙起眉头，半响才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二庄和沂南都是高手，不可能见你断气了，还不动手。'
秦臻哦了一声，愁眉苦脸地转过头去看着沂南和二庄。
两人瞧见她怀疑的目光，当即倍觉受了侮辱，二庄拍着胸脯保证道：'公主大可放宽心，只要公主咽下最后一口气，我和沂南自然会出手。'
瞧见秦臻仍然半信半疑的目光，沂南当即气势汹汹道：'公主，你若是出事，那我和二庄必然自刎谢罪，你大可相信我们！'
秦臻这才有了些安全感，当即点头。
苏流云望着秦臻，对她投去了一个安慰和鼓励的眼神。
秦臻这才往前走了一步，池水没过了她的小腿。
冰凉的池水让她的身子一阵痉挛，秦臻当即下意识回头，朝着苏流云说道：'其实吧，我觉得这个池水有点凉——要不咱们换个地方淹死？找处温泉，怎样——啊！'
噗通一声，秦臻脚底踩着一块生了青苔的石头，当即滑进了池子里。
凭借着本能，她拼命地挣扎了起来，一
面狂喊道：'救命！救命！'
二庄和沂南被她猛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继而担忧地走到池水旁，等着她沉下去再救人。
苏流云瞧着她哭笑不得，一只手摩挲着流云镯，终究是放下手，将面前金杯端起，继而一口饮尽。
辛辣的毒药仿佛是火焰，一路燎到了胸腔。
他曾喝过的最烈的酒，也不过如此。
仿佛是火焰在身体里燃烧，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叫嚣着粉碎，啮合，血液在血管中沸腾，饶是定性再好，苏流云也情不自禁地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死亡的痛苦，饶是任何人都不愿再尝两遍。
血液在他的身体里沸腾，像火，燃烧。
嘴里灌进冰凉的液体，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火焰在他的身体里燃烧，忽然，被铺天盖地涌来的冰雪冰封。
只是那么一刹那，他仿佛是一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人，爬到了至高的冰峰之上，然后，迎头一盆冰雪，顷刻将他冻结。
身体的火焰甚至连抗争的机会都没有，便顷刻化作了飞灰。
冷，蚀骨刻心的寒冷，像是风暴，像是冰雪，将他一寸一寸冻结起来。
没有空气，没有热度，没有心跳。
一片静寂里，有人猛然伸手，将他拎出水面。
在那即将神魂分离的刹那间，空气涌入他的胸腔，带着汹涌的吸入的池水，苏流云重重地咳嗽起来。
那一刹那间，他还有些茫然。
视野里，是白茫茫一片。
他的眼睛重新有了光，半响才适应过来，白茫茫一片的天穹下，二庄和沂南正跪坐在他的旁边，按着他的心口。
旋即，他伸手，抬起手掌。
手掌上伤痕累累，肤色虽然白皙，却是因为在战场上历年战斗，留下了无数伤疤。
这是他的身体。
（本章完）
刚下过一场雨，前庭里积了些水，明镜一般的积水上倒映出天幕之上的白云。
庭院里，一个神情沉思的中年男子立在积水前。
旁侧的梧桐树叶纷纷扬扬，落叶半青不黄。
庭院深深，四面拢着青灰色的围墙。两颗梧桐树中间，挂着一面秋千。随着秋风漾起，那秋千一荡一荡地摇晃起来。
张晨思立在院子里，负着手，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身后有人走了过来。
年近四十，风韵犹存的妇人手里执了一件青色的披风，走上前来，踮起脚尖，将披风披在了张晨思的背上。
张晨思察觉到她的动作，当即抬起手，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
他回过头去。
张夫人容颜华美，曾是一位家族中受尽宠爱的闺中小姐，知书达理，最是心善。
张晨思在得到流云镯之后，返回秦国，本想将这绝世珍宝藏匿于家府，做当收藏挚爱之物。只是他与这张夫人相遇之后，对她一见钟情，上门求取之时，遭到了家府拒绝。
那个时候他只是无权无势的落魄商人，凭什么取一个出身华贵的大家闺秀？
张晨思思来想去任是无法，便只得将身上唯一珍贵的流云镯献给了秦国皇帝，换得了千金，自此家业兴盛，富甲一方。两家亲事，自然谈成。
曾今他是最浪荡的浪子，可以散去千金购买陨玉，走遍天下寻求最杰出的玉雕师。却又在遇到张夫人之后，可以抛弃曾经痴迷的宝物，换来这如今一番家业，求取一生挚爱。
他也听说过，秦国皇帝颇为喜爱那流云镯，将这手镯赠与了他最心爱的小女儿，如今的平淑公主。
不过，即便是再珍贵的珠宝，也终究是死物。平淑公主得到了那绝世的珍宝，常年佩戴于手腕之上，这如花的美人配得上世间的一切绫罗绸缎，但最终，她还不是被送去了楚国当了和亲的公主。
纵使貌美如花，纵使绝世珍宝，倘若是落到了一个不珍惜她的人手里，不过尘土而已。
曾经痴迷珍宝，那不过是因为他尚未遇到在花灯节时，对他回眸一笑的张夫人。
只是可惜了……这珍宝，不止是死物。
不过想来，缺了另一半玉佩的流云镯，对旁人来说，也不过是一个令人惊艳的首饰罢了。
张夫人保养得宜，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太过侵蚀的痕迹。
张晨思温柔地说道：'怎么出来了——最近天气转凉了，你可得好好注意下身子。'
张夫人摇了摇头，却是一脸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问道：'晨思，最近这些日子，你总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可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张晨思摇了摇头。
他温和地微笑道
：'倒也无事。张记商坊开得好好地，咱们瑞儿年纪大了，也是听话，我还有什么愁得呢？再过几年，就该是瑞儿接手这张记商坊了。'
张夫人嗔怪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还看不出来你的心思么？'
张晨思哑然。
半响，他长长地出了口气，低声说道：'我有个故人，在楚国。'
张夫人愣了一下，旋即问道：'楚国的故人，她，她怎么了？'
张晨思定定地说道：'倒也不算是我的故人，该是说我故人的儿子。他来到了府上，问了我些事情。'
张夫人有些迟疑，回想了前几天是否有这样一个来自楚国的宾客，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前几日那个少年郎，是你故人的儿子？'
她的确是见过那样一个来自楚国的少年郎。
这是来商铺来买药材的少年，不知怎么的，说是药材不好，特意来张记商铺的总店来挑拣货物，由此和张夫人打了个照面。这人生得倒是俊俏，戴着斗笠，身形高大，帽檐压得低低的，说话间也是声音沉稳。
张晨思点点头，旋即说道：'我那个故人正是当初我找到替我雕琢出流云双环的玉雕师。她同我年纪一样，可惜年纪轻轻就去了。'
张夫人虽然不太了解他以前在楚国发生的事情，但是听到他这样说，还是情不自禁委婉道：'节哀顺变，这生死的事情，谁都摸不准。'
她瞧着张晨思的神情，又情不自禁开口问道：'他来找你做什么？'
张晨思看了她一眼，长吁了口气：'他找我要一张残卷。当初我离开楚国的时候，我那故人送了我一张纸，上面记录了流云双环的一些奇异之处。'
张夫人似懂非懂，只是点了点头，却不再问下去。
张晨思眺望着天空，远处，晴空如洗。
秋天到了，落叶缤纷。
院子里的积水光滑如镜，那落叶打着旋落到了水面上，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波浪。
张晨思神色沉沉，眉眼里笼罩上一层轻薄的悲哀神色，低声道：'这流云双环既是救人性命的宝物，也是伤人的利器。只希望洛玉保佑这孩子吉人天相，没出什么岔子才好。'
秦臻站在水池旁。
苏流云坐在凉亭旁。
将军府里，内外都被侍卫们巡逻着。
秦臻穿着一身红色劲装，腰间别着长剑，剑鞘上系着红色璎珞。苏流云穿着一身款式繁复的广袖流苏裙，腰带一抹，勾勒得细细的。
二庄，沂南，齐林，皓月都候在苏流云旁边。
这池子深两丈，宽愈三丈，水质上好，清澈透亮。
秦臻抬起头来看着苏流云。
苏流云也看着她。
按照从张晨思手里得到的那最后一张残
卷上面所写的来看，这解开她们俩现在魂魄互换的异状的唯一方法，就是两人重新回到当初发生魂魄互换的状态。
两个人都是濒死状态，一个是落湖，一个是饮毒。
这都是生死的边缘。
秦臻心里有些发毛。
苏流云也同样，如临大敌，神色凝重。
谁都不知道什么是死亡的界限，一旦超过了那个界限，那谁都救不回对方了。
秦臻咕咚咽下一口口水。
她站在水池旁，清澈的池水已经没过脚踝。
苏流云面前摆着一盏金杯，杯中是毒酒。
旁边还有一壶解药。
二庄，沂南都守在秦臻身后，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待到她失了气息，便要一把将她提领起来。
而齐林和皓月则是恪尽职守地等在苏流云身后，待到他饮下毒酒之后，一旦毒发，便要立刻将解药灌下去。
整个将军如同一座坟墓，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秦臻心里七上八下，自己虽然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但是要重复自己当时濒死的状态，心里还是害怕得紧。
苏流云坐在水汀旁，仔仔细细检查了自己手腕上的流云镯，又确定了自己今日与那日濒死的状态一模一样，这才朝秦臻说道：'秦臻，你准备好了吗？'
秦臻被他这么一问，心里哀叹了一声，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旋即，她又问道：'苏流云，我总觉得这个法子有些冒险。万一等下我断气的时候长了，二庄沂南他们没把我救过来，怎么办？'
她的神色很是焦虑。
尽管她已经在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要担心。但是生死面前，任是谁都会动容。
苏流云蹙起眉头，半响才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二庄和沂南都是高手，不可能见你断气了，还不动手。'
秦臻哦了一声，愁眉苦脸地转过头去看着沂南和二庄。
两人瞧见她怀疑的目光，当即倍觉受了侮辱，二庄拍着胸脯保证道：'公主大可放宽心，只要公主咽下最后一口气，我和沂南自然会出手。'
瞧见秦臻仍然半信半疑的目光，沂南当即气势汹汹道：'公主，你若是出事，那我和二庄必然自刎谢罪，你大可相信我们！'
秦臻这才有了些安全感，当即点头。
苏流云望着秦臻，对她投去了一个安慰和鼓励的眼神。
秦臻这才往前走了一步，池水没过了她的小腿。
冰凉的池水让她的身子一阵痉挛，秦臻当即下意识回头，朝着苏流云说道：'其实吧，我觉得这个池水有点凉——要不咱们换个地方淹死？找处温泉，怎样——啊！'
噗通一声，秦臻脚底踩着一块生了青苔的石头，当即滑进了池子里。
凭借着本能，她拼命地挣扎了起来，一
面狂喊道：'救命！救命！'
二庄和沂南被她猛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继而担忧地走到池水旁，等着她沉下去再救人。
苏流云瞧着她哭笑不得，一只手摩挲着流云镯，终究是放下手，将面前金杯端起，继而一口饮尽。
辛辣的毒药仿佛是火焰，一路燎到了胸腔。
他曾喝过的最烈的酒，也不过如此。
仿佛是火焰在身体里燃烧，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叫嚣着粉碎，啮合，血液在血管中沸腾，饶是定性再好，苏流云也情不自禁地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死亡的痛苦，饶是任何人都不愿再尝两遍。
血液在他的身体里沸腾，像火，燃烧。
嘴里灌进冰凉的液体，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火焰在他的身体里燃烧，忽然，被铺天盖地涌来的冰雪冰封。
只是那么一刹那，他仿佛是一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人，爬到了至高的冰峰之上，然后，迎头一盆冰雪，顷刻将他冻结。
身体的火焰甚至连抗争的机会都没有，便顷刻化作了飞灰。
冷，蚀骨刻心的寒冷，像是风暴，像是冰雪，将他一寸一寸冻结起来。
没有空气，没有热度，没有心跳。
一片静寂里，有人猛然伸手，将他拎出水面。
在那即将神魂分离的刹那间，空气涌入他的胸腔，带着汹涌的吸入的池水，苏流云重重地咳嗽起来。
那一刹那间，他还有些茫然。
视野里，是白茫茫一片。
他的眼睛重新有了光，半响才适应过来，白茫茫一片的天穹下，二庄和沂南正跪坐在他的旁边，按着他的心口。
旋即，他伸手，抬起手掌。
手掌上伤痕累累，肤色虽然白皙，却是因为在战场上历年战斗，留下了无数伤疤。
这是他的身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