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冢
字体: 16 + -

第2章 一方孤冢遗断山

    北方有一村落因近沙漠,取名沙缘坡,此地降水稀少,四处草木凋敝,常年风沙漫天,虽才农历七月天气,四处绿意渐少,不乏荒凉之感。

    说也奇怪,此处翻过对面不到数丈一坡,就是无垠之漠,就隔着一坡就完全另外一番景象,不得不感叹天地自然之神奇。

    在此坡望向对面,土屋茅棚,错落林立,四处枯木斜插,亦有酒肆旌旗招展,黄土漫天之中也别有些生气和风情。

    若有道之人观来,此坡民众房屋建筑,风水结构,属阴阳鱼图之型。阴中鱼眼乃一颗千年古树,枯枝丛生,杂乱如麻但又不死,已几代人不见其开花,据当地老人说百年开花百年结果,此树何名更是无人知晓。

    树下一户人家,在这沙缘坡倒是无人不知。这家人姓柴,自称茅山派第九十九代传人,叫柴君圣,大家叫他柴道长。

    此地靠近沙漠,邪魔鬼怪甚多,也是仰仗这柴道长祖上按阴阳五行八卦阵法丈坡建屋,才数次逢凶化安,各人自是敬重。

    这树下屋内传出吵闹之声,只听得一女凶悍说道:“虎毒不食子,你要杀了我的孩儿,就先杀了我!”

    此女乃柴道长之妻,唤作歆秀,虽名有秀字,但生的鸱目虎吻,不大好看。幸而为人豪爽不拘,也是邻里和睦,夫妻二人情深意切,可这柴道长为何反目,不顾夫妻情分要杀了自己孩儿呢?

    本这歆秀腹中育有一胎,柴道长也未能远出云游,在家期候孩儿出世。

    可就在农历七月十四,破晓时分,土屋外晨星暗淡,风沙细紧,歆秀梦中惊醒,汗湿衣襟,腹中有些微疼。

    “君圣,我梦见不知是何地方,有一方荒坟,乱石嶙峋,旁边一株奇丽白花,断山而遗,空山幽谷,心里害怕极了,便被惊醒,你说此梦何解啊?”歆秀心中疑问,嘴内自然问道。

    这柴道长嗯哼答应两句便又打起鼾来,歆秀虽心中不快,也只躺下再细细回想,越想越觉得害怕,不知什么时候才在模糊中睡去。

    这北方沙漠边缘天亮较早,刚才卯时,一轮红日竟已爬上沙丘。柴道长开门伸个懒腰,抬眼间见院落左边大树竟枝繁叶茂一片葱郁,他心中惊觉。

    不过枯木见绿应是吉兆,掐指算来,七月十四乃中元之时,属阴,这枝叶来的蹊跷,异象显现,欲生何事呢?

    “夫人,昨晚你可有梦?”这时倒跑进去问歆秀。

    “你呀,跟死猪一样!”说着也就把昨晚所梦细细说与他。

    这柴道长生的窄面秀朗,俊眉三角眼,鼻如银钩,仙风逸然,手持一柄佛尘。

    只见他轻抚下颌,表情凝重:“这孩子咱们不能要,他生的如此阴寒,我怕他为祸人间。”

    这时又听得屋外有嚷闹之声,出门看时方知屋旁土方坍塌,陷一大坑,众人不解,不免争议。

    柴道长近前一看,径长半丈的大坑,深不见底,不时有小孩子扔些石子儿下去探底,只是多时也不听得回声。柴道长也未见过这样奇观,为防有人不慎掉入,他施了咒法铺盖了这洞。后又安抚众人,莫要惊慌,此乃自然之象,不足为怪。

    柴道长回到家中又劝歆秀:“歆秀,刚才又现异象,此儿我怕要不得啊!”

    歆秀刚才听他说完就憋了一肚子气,她哪里肯弄死自己骨肉,柴道长是不知怀胎十月母血相连。

    “柴郡圣,他就算是个魔鬼我也要把他养育成人,哪吒母亲当年怀胎三年,后来经历多少磨难修成正果,你一介修道之人岂不明白,你滚,滚出去……”歆秀一通发泄后肚子就开始微痛。

    这柴道长细想歆秀之话也觉自己过分,怎么能杀自己骨肉。亦在戌时一刻钟,歆秀产下一名男婴,柴道长听见孩儿啼哭心里百般滋味。

    歆秀生产后大汗淋漓,湿漉漉的头发还耷拉在额头:“你要敢动他,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柴道长见孩儿也并无异样还甚是可爱,似乎看到了自己影子,第一次做父亲,心中不免激动。

    “歆秀,你看我给孩子取一名字如何?”

    “你还知道啊?”

    “近日见两异象便与之关联,枯木出新叶葱郁之盛,取一郁字,又有土方墙体塌陷,深不见底,取一厽字,就唤郁厽怎么样?”

    歆秀见孩儿生的敦圆健硕,唤道:郁厽,柴郁厽……”心中欣然,令柴道长燃香三柱,告慰先祖,祈天灵保佑!

    说来也快,几日飞逝,小郁厽身上渐净,眉目亦见明朗,竟毛发全白。歆秀心中不解,便差柴道长寻访名医郎中,均不知何故。

    虽毛眉全白但面色红润并无半点病态,日渐长得壮硕。

    时至满月柴道长自然略备几盏薄酒,宴请邻里乡亲,席中邻里见郁厽生来须发皆白,又有枯木生叶,土墙陷地,想来必不是凡胎。

    酒席正酣,话题正浓之时,突然一名僧人蹒跚而至,只见他身着粗布褐袍,背上横跨一张古琴,众人齐围。

    “阿弥陀佛,贫僧穿越沙漠,壶里酒空,体力不支,无意冒犯,只因心意相连,故到此地。”

    柴道长上前施礼:“大师定力非凡,独自越此沙漠苦修,真乃得道高僧啊!”

    “不敢不敢,只因在下师傅有言,穿过沙漠,寻一棵枝繁叶茂的千年古树,说这家有一孩儿,乃世间最阴之人,必将克死父母,叫我携了收为徒儿。”

    “不知阁下师父乃是?”

    “在下师傅法号藏了,阿弥陀佛!”

    柴道长心中疑虑,也没听过这名号,又不便再细问:“在下乃北派茅山派第九十九代传人,也会些道法,你我佛道并不同枝,不知为何来度我儿?”

    “请看!”

    众人随僧人所指,正午时分,烈日当空,这古树竟开出满树白花。只见绿叶中不知何时多了满树白色,瓷碗大小的花朵,水灵丰典,重瓣堆叠,花瓣白若羊脂,形若象牙,洁白无瑕,玲珑精致,空气里弥漫出一股淡淡的臭味。

    “柴道长你本该知,天地初开,一切皆为混沌,是无极,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阴盛必然阳衰,物极自然必反,你家世代相传,到你儿正到一百代,他乃五方鬼帝转世,阴气集于一身,必然导致父母双亲阳寿殆尽。”

    “敢问大师,有何法子破除?”

    那僧人沉吟一刻,撇嘴,无奈摇头:“此乃天意,非人力能破之!”

    众人听了这和尚之语,面面相觑将信将疑,只当是他疯言疯语,不足为信。

    其中有一长者道:“君圣一家世代守护我们这沙缘坡,老来得子,你竟说成灾星一般,你是何居心,我等断不敢信以为真!”

    众人也就附和:“对,这不可能!”

    柴君圣听后倒还自若,因为自己早就明了,只是苦于歆秀……

    思忖半晌:“诸位,诸位,不必惊慌,我柴家世代守护这一方土地,今传至君圣,道法尚浅,参不透如此天道,也是自然,既是必有一劫,又有何惧!”

    歆秀这时也似乎明白此儿真不比普通人家孩子,但又怎么舍得将他弄死,心中更是坚定要将他养大成人。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僧一副看透尘世的神情。

    “正是,正是!”柴君圣将这疯和尚迎了进屋,又安抚众人坐下。这歆秀见状,连忙给和尚准备了素菜斋饭,这和尚奔波劳碌腹中正是饥渴。

    “女施主,敢问有酒与否?”歆秀一脸惊愕,柴道长使了个眼色,就照他意思拿了酒水肉食菜肴与他。

    众人又是一阵讨论:“没想到竟是一个酒肉和尚!”

    “是啊,看来是来骗吃骗喝的!”

    “哎,可是,这君圣似乎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不过这娃儿确实也生的怪异!”

    “哎,不管咱们事体,希望是福不是祸吧!”

    这时柴道长抱了小儿郁厽来与宾客相见,只见生的俊朗乖巧,只是须发全白,令人生奇。郁厽倒是满脸堆笑,双眼炯炯有神,众人自然逗玩一番,他也不认生,也不啼哭,谁都能抱,歆秀见了欣喜不已,哪里还把和尚所言放在心上。

    这和尚狼吞虎咽,酒肉相加,满嘴油腥,不一会儿拭拭嘴角,拍拍肚皮,精气神亦恢复了不少。

    这时他取下背上所负一张古琴,手抚琴弦坐定,众人也疑惑不解,柴道长遂上前问道:“大师,这是?”

    “今日造访多有惊扰,又有酒食佳肴相款,正值你儿满月,宴请嘉宾,贫僧抚琴一曲,以表谢意!”

    众人自然鼓掌欢迎,柴道长曲腰作揖表示感谢。

    和尚面含笑意:“词曲终了,我亦该上路,一介游僧本该如此,只是这琴我就依家师所托留与郁厽,能保他十八年平安,十八年后我自会回来寻他!”

    “多谢,多谢!”柴道长忙言。

    “你不必客气,这本天意如此,且听我细细奉上一曲!”

    只见和尚粗布褴褛下一双手倒是极其素净,转轴拨弦,声震林木,响遏行云,而后嘴中吟道:“一泻忘川,分割两岸;时空流转,天地难辨;你道三生无缘,我说善恶一念,生死浮沉如此难。一方荒冢,阴阳两重;曼珠花弄,遗露情浓;你道善恶有终,我却难掩伤痛,尘世游离一场空。我欲逃离这世间,背上反抗的长剑,撩拨自由的琴弦,跳出不明的界线。我在佛前祈愿,我在道中迷幻,何为佛?何为道?何为情?何为爱?不知哪世欠的债?无规矩不成方圆,可天地本无方圆,到底是谁的执念?谁的执念?”

    这和尚唱罢,众人表情凝肃,只有小郁厽哇哇大哭,歆秀也连忙哄逗,哭声更大,那和尚起身,走近前,在小郁厽额头一抹,哭声立即收住,而后也未道别,留琴飘然而去,全无踪影。

    柴道长知此高僧逍遥云游,哪里留得住,自任他去,也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总有些疑虑。之后众人又闹了好久,祝福感谢,宽慰体贴之语不必啰嗦。

    收拾停当柴道长方有时间细细琢磨这张古琴,拿来细看,此琴不知何木做材,但工艺精湛,只是味道有些古怪;似有些桃香,但柴道长凑近一闻,又夹些尸味,似乎像四角棺木取材。这琴弦,研究半天更不知是何材质。

    前人多以蚕丝或者羊肠作弦,可这张琴都不是,柴道长思索片刻,突然一惊。

    原来这琴似是人之小肠所做,而后又平静了下来,只是猜度,何必惊慌。稍稍拨弄,琴音细腻处如珠落玉盘,粗犷处如晨钟暮鼓之浑。

    叹道:“真乃一张好琴,只可惜我手脚粗拙,不会抚弄。”

    歆秀也觉和尚所唱之曲如历历在耳,抱着郁厽道:“只不知大师所唱之曲,为何名,你也忘问了。”夫妻一番叹息,也就将琴收了起来。

    欲知此儿日后如何,且听下回慢慢道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