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栗姬（6）
殿内几人同时被齐玉拿出的那人偶吓了一跳。
人偶穿着精细的衣物，四肢俱全，远看着面目模糊，却因为身上银针的光而更显诡异。
窦太后看不到齐玉打开的什么东西，又疑惑殿内的寂静，她拍拍馆陶的手。馆陶立刻反应过来，轻声向她讲述现下殿内的情形。
无人出声的大殿里，馆陶的声音很是清晰。
窦太后听馆陶为她叙述到栗姬也拿了巫蛊人偶前来求她做主，不禁抬手抚平自己紧皱的眉心。
她老了，这宫里还是有那么多人想要兴风作浪。
许夫人见到扎满了银针的人偶，吓得当即惊叫，“栗夫人，你怎敢以巫蛊毒害皇子！”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许氏内心大笑，这栗姬病了一场还是和以前一样傻，都不需要她去搜宫，自己就把证据拿出来了。
这女人真是个傻子。
齐玉实在是烦了动不动就声波攻击的人，她目光沉沉，逼近了许夫人，“许夫人怎么就确定这是毒害皇子的东西？莫非，这是许夫人放到我宫里来的？”
许氏呼吸一窒，很快反应过来，“现在还虚张声势！栗夫人莫不是觉得，陛下会护你这么一个生性嫉妒怨毒，如今又残害皇子的人？”
齐玉冷笑一声，抬头面对刘启，“陛下自有公断，哪容你血口喷人？”说着，她示意碧儿将人偶呈上去。
碧儿本就对巫蛊很是恐惧，亲手拿了人偶许久已经是极限，看到自家夫人的眼色心上一松，神情放松地将人偶呈了上去。
这等害人的东西，还是不要放在身边多待的好。
齐玉冷声道：“且让陛下与公主为我作证，这个人偶上，写的可是刘彻的生辰？”
刘启担心她的身体，忙命赵侍人将人偶翻过来，一看之下，神情微怔。
他看向齐玉，齐玉悄悄向他眨了下眼。
刘启面上八风不动，眼眸微闪，“并非皇子彻生辰。”
馆陶见自家皇帝弟弟神情不对，也想凑近一观。刘启轻轻拉住馆陶，阻止了她的动作。
馆陶虽不明就里，但她也不是个自找麻烦的人。
齐玉微微笑着，“许夫人可知道，人偶上写着谁的生辰？”
许氏见齐玉像是有备而来，心里打了个突，如今这情况，自己骑虎难下，只怕是被王娡那贱人算计了。
齐玉看了上位的刘启与馆陶一眼，悄声道，“是陛下。”
许夫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栗姬的声音响彻大殿，“从本宫殿里搜出的人偶，写的是陛下的生辰八字！”
窦太后的手捏紧了馆陶的手臂。馆陶悄悄一瞥，她母后脸色瞬间便不好了。
许氏见势不好，上前一步，惊慌道，“不可能！人偶明明就是刘彻的，怎么可能是陛下的，明明不是……”王娡明明告诉她，那个人偶是她亲手做成，写了刘彻的生辰，怎么会弄错！
许氏的声音越来越弱，她忽然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齐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看在许氏眼里却不若罗刹恶鬼：“许夫人，你怎么知晓，人偶上写的是谁？”
许氏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是啊，她怎么知道的？
她从来到现在，都没见过栗姬手里的人偶，若非早有预谋，怎么知道人偶上写的是谁？
许氏只强撑着一口气，一脸的痛心疾首，“栗夫人，我原以为你只是因着皇子彻对你不敬而心生怨怼，所以才巫蛊害他，没想到你竟然丧心病狂，要用此等毒术谋害陛下！”不是刘彻便不是刘彻，只怕是王娡毒妇想要利用自己陷害栗姬，又给自己下了套。
许氏心中暗恨，此次事后，她必要王娡尝尽屈辱！
窦太后站了起来，“巫蛊乃大祸，若有人蓄意嫁祸，哀家决不轻饶！”
皇太后这是认定了她下的手？
许氏一哆嗦，勉强撑住自己，身体摇晃了一下，终于跪下。
她眼里是深深的恨意，王娡，我不得好，你也别想干净！
“妾知罪。”
“皇太后明察，今日皇子彻在上书房得罪，王美人对栗夫人及馆陶长公主怀恨在心，因皇子彻被带回妾宫中教养，午间妾便去了猗兰殿。”
“在猗兰殿中，王美人告诉妾，她迟早要除掉所有让她受辱的人，现下栗夫人让她失去位份，又失去儿子，她恨极了栗夫人，早便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要让栗夫人尝尝她受的苦。”
“只是那人偶，王氏告诉我上面写的是她亲子皇子彻的生辰，又是怎么变成了陛下的生辰，妾从未亲眼见过，实在不知。”
许氏心里还打着攀咬的主意：本来就写得刘彻的生辰，莫名其妙变成陛下的生辰，说不得就是栗姬想要害死陛下呢？
在场的哪个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由此更是厌恶。窦太后忍不下了，“够了！嫖儿，去看那人偶，写的是谁！”
刘启已命人去将王娡带到长乐宫。
许氏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她跑不了，王娡也别想得了好。
馆陶仔细去看人偶，不禁轻噫一声。
窦太后眉头就是一紧，“如何？”
许氏本来就已经做好了反咬栗姬的准备，她已知自己此事无法干净，索性没有证据表明是她背后算计，她只是被利用，又有家族在后，根本不怕栗姬怎样。
就听馆陶迟疑道：“人偶并未写字。”
许氏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
王娡那贱人……不，不是王娡，是栗姬！
许氏震惊地看着一脸安然笑意的栗姬，她竟敢！
陛下竟然也帮着她，帮她骗过所有人！
王娡说的真对啊。现在的栗姬，怕不是哪里来的妖孽！
刘启略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自己母后的方向，接收到馆陶公主戏谑的眼神，强自严肃道：“这人偶背后并没有字。朕一开始，是为了找出此事真相，便与栗姬演了一出戏罢了。没想到，倒是把真演戏的行家找出来了。”
齐玉恭谨低头，“谢陛下信任。妾早便觉得宫中有人鬼祟异常，今日终于抓到了现行，却是如此害人的东西。未免妨害贵人，一开始便将人偶背后写了生辰的布料与银针一同除去，这些不过是平日里宫人所用的针罢了。方才，也不过是诈她一诈，还是多亏了陛下。”
许氏已经说不出话来，她之前那般义正辞严，理直气壮，在栗姬看来，怕都是笑话吧？
陛下竟然相信她至此！王娡算来算去，可算到陛下的心了？
心都死了，什么结果也都无所谓了。
猗兰殿。
探听消息的宫人回来，给王娡带回了个好消息。
馆陶公主已经发现了那几人的异状，带往长乐宫去了。
王娡眉眼温柔，任宫人为她伤着的手心上药。她眼里含着笑意，心情一片愉悦。
别急呀，这只是个开始呢。
在她的计划里，馆陶发现异状定会回宫禀报皇太后，皇太后一贯眼里揉不下沙子，定会彻查到底。
那个引路的宫人会说自己是玉堂殿的宫人，而后许氏会带着栗姬巫蛊毒害皇子的证据去往长乐宫。
理由？当然是栗姬心胸狭窄，容不下皇子对她不敬。
而后皇太后便会下令搜宫，就算陛下在前也无法保住栗姬。
贵为夫人，却受搜宫之辱，她却是要栗姬尝尝这种耻辱。
当然，搜宫会搜出她想要的东西来。
本来没有，也会有的。
她早有眼线在栗姬那个傻女人宫里，而后她做好的，写了自己儿子生辰的人偶会放在玉堂殿隐秘的地方。隐秘到，栗姬自己都不知道玉堂殿还有那样的地方。
王娡简直要笑出声儿了。
多么完美的计划。
许氏那女人怎么有福气养她的儿子，被她利用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她不过是稍加挑拨，就让许氏相信陛下是因为栗姬善妒，才冷落她不与她亲密的。
这样傻的人，不被她利用真是可惜了。
她只是稍作引导，许氏那傻子就信了现在的栗姬不过是个不知哪儿来的游魂，真正的栗姬早已病死了。
只怕许氏现在还以为她是为国为民，为君分忧呢。
这次事后，就算陛下不相信栗姬会做这些事，皇太后也会对栗姬心生芥蒂。
栗姬若是不失去圣心，后宫众人，哪个夺得过她的风头？
到时候，不怕没有她的机会。
王娡几乎算准了一切。
但她并没有算到自己会被牵扯进去。
长乐宫人到来，言明传皇太后懿旨时，王娡心里已经有些猜想，只是不敢确定而已。
与自己的贴身宫人交换个眼色之后，王娡神色平静到了长乐宫。
进殿之后，看见上位的刘启馆陶及窦太后，王娡依次行礼问安，又与齐玉见礼，最后，面露为难看向颓然跪坐在大殿中央的许夫人。
刘启瞥她一眼，目光极冷：“罪妇而已。”
王娡刹那之间，竟不知这话是说许氏，还是说她。
王娡定定心神，试探问道：“不知太后娘娘宣召，所为何事？”
馆陶得了窦太后的授意，开口道：“王美人可知巫蛊？”
王娡表情显是被惊了一下，“宫中竟有人巫蛊害人吗？”接着便摇摇头，“许夫人并不像是会这么做的人，栗夫人……就更不像了。”
馆陶不想与她打太极，“王美人可知，皇子彻遭了巫蛊之害？”
“还是说，王美人要装傻到底了？”
王娡心底便是一凉。
但她仍不死心，她说不准馆陶究竟是不是诈她。
在这一点上，可以说王娡此人，是比许氏段位高出一节的。
许氏受不得诈，齐玉不过一个小小的计就叫她败露了原形。可见王娡心智之坚定，远超常人。
就见王娡焦急问道：“彻儿怎么了？有没有事？谁会朝这么小个孩子下手……”
她话没说完，刘启已是摔了竹简：“竟是非要人将证据全摆到面前才肯招认！”
刘启摔的，正是掖庭宫将将才送来的供词。
王娡的脸色，终于白了。
齐玉眼见这一场大戏，开端发展高潮全齐活了，就差个结局和谢幕了。
她抬手挡住自己的脸，小小打了个哈欠，又困了。
看在旁人眼里，就是拖着病体还要自证清白的栗夫人终于撑不住虚弱的身体，显出晕眩之症了。
这个“旁人”，显见得便是刘启与馆陶。
馆陶从小受宠，长大又一路顺风顺水，生活养尊处优，自己手里又有实权，可以说是日子非常闲适了。
她心内不免感叹，幸好自己生为皇家女，而非皇家妇。像栗姬一样混的这么惨的也是世间少有。
刘启更不必说，心里全是愧疚。
自己亲自起身，要扶住齐玉坐下歇息。
王娡霍然抬头，面上再也不见一贯的温柔笑意，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刘启与齐玉相携的手，声音有些颤抖，“陛下真以为，眼前这人是栗姬么？”
旁边的许氏惊异瞪大了眼睛。王娡告诉她的那些话……难道不是骗她的？
王娡并不管旁的，她只是盯住了齐玉，齐玉被王娡刻骨怨毒的目光盯得浑身炸毛，若非众人看着，只怕她就要开始飚杀气。
就算不能显露，她还是好想一记窝心脚踹过去。
“真有人晕过一次后性情大变的么？陛下可要认认清楚了，您如珠如宝护着的，是真的栗夫人，还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刘启心头一跳，目光不受控制一般看向身边的栗姬。
一样的眉眼，不一样的神情。
她说，人总是会变的。
刘启的目光中难免带了些审视。
乍一下听见王娡这话，齐玉倒是有点惊讶了。
她三千世界经历过来，就这次比较特殊，是半路与人家共用了躯体——好像还别有些机缘。
也就是说，齐玉并不擅长扮演“别人”，很多时候，她扮演的是“自己”。
所以有一些小差错在所难免。
齐玉目光清淡，迎着刘启的审视，“陛下信她？”她声音低回，“陛下宁可信她，也不信我么？”
齐玉就好奇了，王娡是想挑拨还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刘启稍显尴尬，慌忙移开视线，“怎会……”
齐玉截住他的话，“陛下信她，我知晓的。她说我与从前不一样，您不是也有怀疑吗？”
刘启就见她笑容惨淡，“从前的栗姬，一心一意待您。现在的栗姬，总要留一点儿给自己啊。”
心中剧痛。
他早该知道的，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没了。
(本章完)
人偶穿着精细的衣物，四肢俱全，远看着面目模糊，却因为身上银针的光而更显诡异。
窦太后看不到齐玉打开的什么东西，又疑惑殿内的寂静，她拍拍馆陶的手。馆陶立刻反应过来，轻声向她讲述现下殿内的情形。
无人出声的大殿里，馆陶的声音很是清晰。
窦太后听馆陶为她叙述到栗姬也拿了巫蛊人偶前来求她做主，不禁抬手抚平自己紧皱的眉心。
她老了，这宫里还是有那么多人想要兴风作浪。
许夫人见到扎满了银针的人偶，吓得当即惊叫，“栗夫人，你怎敢以巫蛊毒害皇子！”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许氏内心大笑，这栗姬病了一场还是和以前一样傻，都不需要她去搜宫，自己就把证据拿出来了。
这女人真是个傻子。
齐玉实在是烦了动不动就声波攻击的人，她目光沉沉，逼近了许夫人，“许夫人怎么就确定这是毒害皇子的东西？莫非，这是许夫人放到我宫里来的？”
许氏呼吸一窒，很快反应过来，“现在还虚张声势！栗夫人莫不是觉得，陛下会护你这么一个生性嫉妒怨毒，如今又残害皇子的人？”
齐玉冷笑一声，抬头面对刘启，“陛下自有公断，哪容你血口喷人？”说着，她示意碧儿将人偶呈上去。
碧儿本就对巫蛊很是恐惧，亲手拿了人偶许久已经是极限，看到自家夫人的眼色心上一松，神情放松地将人偶呈了上去。
这等害人的东西，还是不要放在身边多待的好。
齐玉冷声道：“且让陛下与公主为我作证，这个人偶上，写的可是刘彻的生辰？”
刘启担心她的身体，忙命赵侍人将人偶翻过来，一看之下，神情微怔。
他看向齐玉，齐玉悄悄向他眨了下眼。
刘启面上八风不动，眼眸微闪，“并非皇子彻生辰。”
馆陶见自家皇帝弟弟神情不对，也想凑近一观。刘启轻轻拉住馆陶，阻止了她的动作。
馆陶虽不明就里，但她也不是个自找麻烦的人。
齐玉微微笑着，“许夫人可知道，人偶上写着谁的生辰？”
许氏见齐玉像是有备而来，心里打了个突，如今这情况，自己骑虎难下，只怕是被王娡那贱人算计了。
齐玉看了上位的刘启与馆陶一眼，悄声道，“是陛下。”
许夫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栗姬的声音响彻大殿，“从本宫殿里搜出的人偶，写的是陛下的生辰八字！”
窦太后的手捏紧了馆陶的手臂。馆陶悄悄一瞥，她母后脸色瞬间便不好了。
许氏见势不好，上前一步，惊慌道，“不可能！人偶明明就是刘彻的，怎么可能是陛下的，明明不是……”王娡明明告诉她，那个人偶是她亲手做成，写了刘彻的生辰，怎么会弄错！
许氏的声音越来越弱，她忽然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齐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看在许氏眼里却不若罗刹恶鬼：“许夫人，你怎么知晓，人偶上写的是谁？”
许氏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是啊，她怎么知道的？
她从来到现在，都没见过栗姬手里的人偶，若非早有预谋，怎么知道人偶上写的是谁？
许氏只强撑着一口气，一脸的痛心疾首，“栗夫人，我原以为你只是因着皇子彻对你不敬而心生怨怼，所以才巫蛊害他，没想到你竟然丧心病狂，要用此等毒术谋害陛下！”不是刘彻便不是刘彻，只怕是王娡毒妇想要利用自己陷害栗姬，又给自己下了套。
许氏心中暗恨，此次事后，她必要王娡尝尽屈辱！
窦太后站了起来，“巫蛊乃大祸，若有人蓄意嫁祸，哀家决不轻饶！”
皇太后这是认定了她下的手？
许氏一哆嗦，勉强撑住自己，身体摇晃了一下，终于跪下。
她眼里是深深的恨意，王娡，我不得好，你也别想干净！
“妾知罪。”
“皇太后明察，今日皇子彻在上书房得罪，王美人对栗夫人及馆陶长公主怀恨在心，因皇子彻被带回妾宫中教养，午间妾便去了猗兰殿。”
“在猗兰殿中，王美人告诉妾，她迟早要除掉所有让她受辱的人，现下栗夫人让她失去位份，又失去儿子，她恨极了栗夫人，早便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要让栗夫人尝尝她受的苦。”
“只是那人偶，王氏告诉我上面写的是她亲子皇子彻的生辰，又是怎么变成了陛下的生辰，妾从未亲眼见过，实在不知。”
许氏心里还打着攀咬的主意：本来就写得刘彻的生辰，莫名其妙变成陛下的生辰，说不得就是栗姬想要害死陛下呢？
在场的哪个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由此更是厌恶。窦太后忍不下了，“够了！嫖儿，去看那人偶，写的是谁！”
刘启已命人去将王娡带到长乐宫。
许氏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她跑不了，王娡也别想得了好。
馆陶仔细去看人偶，不禁轻噫一声。
窦太后眉头就是一紧，“如何？”
许氏本来就已经做好了反咬栗姬的准备，她已知自己此事无法干净，索性没有证据表明是她背后算计，她只是被利用，又有家族在后，根本不怕栗姬怎样。
就听馆陶迟疑道：“人偶并未写字。”
许氏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
王娡那贱人……不，不是王娡，是栗姬！
许氏震惊地看着一脸安然笑意的栗姬，她竟敢！
陛下竟然也帮着她，帮她骗过所有人！
王娡说的真对啊。现在的栗姬，怕不是哪里来的妖孽！
刘启略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自己母后的方向，接收到馆陶公主戏谑的眼神，强自严肃道：“这人偶背后并没有字。朕一开始，是为了找出此事真相，便与栗姬演了一出戏罢了。没想到，倒是把真演戏的行家找出来了。”
齐玉恭谨低头，“谢陛下信任。妾早便觉得宫中有人鬼祟异常，今日终于抓到了现行，却是如此害人的东西。未免妨害贵人，一开始便将人偶背后写了生辰的布料与银针一同除去，这些不过是平日里宫人所用的针罢了。方才，也不过是诈她一诈，还是多亏了陛下。”
许氏已经说不出话来，她之前那般义正辞严，理直气壮，在栗姬看来，怕都是笑话吧？
陛下竟然相信她至此！王娡算来算去，可算到陛下的心了？
心都死了，什么结果也都无所谓了。
猗兰殿。
探听消息的宫人回来，给王娡带回了个好消息。
馆陶公主已经发现了那几人的异状，带往长乐宫去了。
王娡眉眼温柔，任宫人为她伤着的手心上药。她眼里含着笑意，心情一片愉悦。
别急呀，这只是个开始呢。
在她的计划里，馆陶发现异状定会回宫禀报皇太后，皇太后一贯眼里揉不下沙子，定会彻查到底。
那个引路的宫人会说自己是玉堂殿的宫人，而后许氏会带着栗姬巫蛊毒害皇子的证据去往长乐宫。
理由？当然是栗姬心胸狭窄，容不下皇子对她不敬。
而后皇太后便会下令搜宫，就算陛下在前也无法保住栗姬。
贵为夫人，却受搜宫之辱，她却是要栗姬尝尝这种耻辱。
当然，搜宫会搜出她想要的东西来。
本来没有，也会有的。
她早有眼线在栗姬那个傻女人宫里，而后她做好的，写了自己儿子生辰的人偶会放在玉堂殿隐秘的地方。隐秘到，栗姬自己都不知道玉堂殿还有那样的地方。
王娡简直要笑出声儿了。
多么完美的计划。
许氏那女人怎么有福气养她的儿子，被她利用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她不过是稍加挑拨，就让许氏相信陛下是因为栗姬善妒，才冷落她不与她亲密的。
这样傻的人，不被她利用真是可惜了。
她只是稍作引导，许氏那傻子就信了现在的栗姬不过是个不知哪儿来的游魂，真正的栗姬早已病死了。
只怕许氏现在还以为她是为国为民，为君分忧呢。
这次事后，就算陛下不相信栗姬会做这些事，皇太后也会对栗姬心生芥蒂。
栗姬若是不失去圣心，后宫众人，哪个夺得过她的风头？
到时候，不怕没有她的机会。
王娡几乎算准了一切。
但她并没有算到自己会被牵扯进去。
长乐宫人到来，言明传皇太后懿旨时，王娡心里已经有些猜想，只是不敢确定而已。
与自己的贴身宫人交换个眼色之后，王娡神色平静到了长乐宫。
进殿之后，看见上位的刘启馆陶及窦太后，王娡依次行礼问安，又与齐玉见礼，最后，面露为难看向颓然跪坐在大殿中央的许夫人。
刘启瞥她一眼，目光极冷：“罪妇而已。”
王娡刹那之间，竟不知这话是说许氏，还是说她。
王娡定定心神，试探问道：“不知太后娘娘宣召，所为何事？”
馆陶得了窦太后的授意，开口道：“王美人可知巫蛊？”
王娡表情显是被惊了一下，“宫中竟有人巫蛊害人吗？”接着便摇摇头，“许夫人并不像是会这么做的人，栗夫人……就更不像了。”
馆陶不想与她打太极，“王美人可知，皇子彻遭了巫蛊之害？”
“还是说，王美人要装傻到底了？”
王娡心底便是一凉。
但她仍不死心，她说不准馆陶究竟是不是诈她。
在这一点上，可以说王娡此人，是比许氏段位高出一节的。
许氏受不得诈，齐玉不过一个小小的计就叫她败露了原形。可见王娡心智之坚定，远超常人。
就见王娡焦急问道：“彻儿怎么了？有没有事？谁会朝这么小个孩子下手……”
她话没说完，刘启已是摔了竹简：“竟是非要人将证据全摆到面前才肯招认！”
刘启摔的，正是掖庭宫将将才送来的供词。
王娡的脸色，终于白了。
齐玉眼见这一场大戏，开端发展高潮全齐活了，就差个结局和谢幕了。
她抬手挡住自己的脸，小小打了个哈欠，又困了。
看在旁人眼里，就是拖着病体还要自证清白的栗夫人终于撑不住虚弱的身体，显出晕眩之症了。
这个“旁人”，显见得便是刘启与馆陶。
馆陶从小受宠，长大又一路顺风顺水，生活养尊处优，自己手里又有实权，可以说是日子非常闲适了。
她心内不免感叹，幸好自己生为皇家女，而非皇家妇。像栗姬一样混的这么惨的也是世间少有。
刘启更不必说，心里全是愧疚。
自己亲自起身，要扶住齐玉坐下歇息。
王娡霍然抬头，面上再也不见一贯的温柔笑意，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刘启与齐玉相携的手，声音有些颤抖，“陛下真以为，眼前这人是栗姬么？”
旁边的许氏惊异瞪大了眼睛。王娡告诉她的那些话……难道不是骗她的？
王娡并不管旁的，她只是盯住了齐玉，齐玉被王娡刻骨怨毒的目光盯得浑身炸毛，若非众人看着，只怕她就要开始飚杀气。
就算不能显露，她还是好想一记窝心脚踹过去。
“真有人晕过一次后性情大变的么？陛下可要认认清楚了，您如珠如宝护着的，是真的栗夫人，还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刘启心头一跳，目光不受控制一般看向身边的栗姬。
一样的眉眼，不一样的神情。
她说，人总是会变的。
刘启的目光中难免带了些审视。
乍一下听见王娡这话，齐玉倒是有点惊讶了。
她三千世界经历过来，就这次比较特殊，是半路与人家共用了躯体——好像还别有些机缘。
也就是说，齐玉并不擅长扮演“别人”，很多时候，她扮演的是“自己”。
所以有一些小差错在所难免。
齐玉目光清淡，迎着刘启的审视，“陛下信她？”她声音低回，“陛下宁可信她，也不信我么？”
齐玉就好奇了，王娡是想挑拨还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刘启稍显尴尬，慌忙移开视线，“怎会……”
齐玉截住他的话，“陛下信她，我知晓的。她说我与从前不一样，您不是也有怀疑吗？”
刘启就见她笑容惨淡，“从前的栗姬，一心一意待您。现在的栗姬，总要留一点儿给自己啊。”
心中剧痛。
他早该知道的，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