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力
莫路与蓝夜两人走的很慢。
在山林道路上的那次是因为担心，而这一次走的慢，却是因为犹豫。
无论何种情况，随意介入他人的人生都不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情。
特别是如今的情况，那位被村民们所忌讳的少女——沐小菲是否真的需要他们的帮助呢？
少女确实受到村里人们的排挤，在这里的生活肯定谈不上快乐开心，因为她的缘故，好心收养她的老村长夫妇先后离世，换句话说，大风村对于少女来说，大概只是一个伤心地罢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她却依然有着心灵的寄托，年幼的弟弟妹妹是她的依靠，也是她坚持下去的理由，这其中的关系绝不是身为外来者的莫路两人可以理清的。
他们自问无法改变村里人们对于少女的看法，也就无法改善少女的处境。
而如果他们选择带着少女等人离开的话，先不说能否说服她们姐弟，在他们自身都没有一处安身处的情况下，如此选择是极为不负责的。
所以两难，所以犹豫。
路再远，走的再慢，只要持续走下去的话，终究会抵达目的地。
视野内已经可以看到那座神圣而庄严的建筑，做完祈祷而散去的信徒们不时与他们擦肩而过，终于到了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怎办？”莫路停住了脚步，开口问道。
“还能怎办，这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事情，至少现在不是。”蓝夜双手交叉在胸前，客观地回答道。
“只是无能为力，就只能袖手旁观吗？”
“你不是神，更不是她的什么人，你只是你，这种情况下胡乱插手的话只会让她的处境变得更糟而已！”
莫路沉默了，并不是因为出发点是为别人好，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些什么的，某种意义上说，好心办坏事比刻意捣乱的人更令人恼火。
后者有着直接的可以宣泄愤怒的理由，而面对前者却只能苦笑。
这是他曾经一次无视大叔的告诫私自进山狩猎之后，大叔苦笑着对他说的话。
“走吧。”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莫路忽地转过身，迈步朝前走去，速度不快，但很坚定。
这是他考虑良久之后给出的答案。
也是他首次有了如此无力的感受。
......
教堂外广场，一众信徒们议论纷纷。
“快看，那魔女居然在这神圣的教堂呕吐...”
“一定是感受到主的伟大，忍受不了自己肮脏的内心...”
“这是对我主的大不敬啊！”
“愿我主拯救这迷途的可怜人...”
......
众人一边激愤地抨击着，一边望向教堂方向，那里站着最有资格给予魔女以主的制裁的人。
奥教士感到头疼。
凭良心而言，他是很同情那个可怜少女的遭遇，但是这场骚动却是来的那么的不合时宜，本来打算趁着祈祷结束陪着远道而来的星博士观光一下自己多年来努力的成果，现在却闹出这么一出，只希望大人不要动怒才好。
果然，身穿白大衣的星博士也被这场闹剧吸引了目光，侧头问道：“那是什么人？”
“回大人，那是村里的一个有些特殊的少女，因为她似乎能够读取他人内心想法的缘故，遭受到村民的排挤...”奥教士不敢隐瞒，只得硬着头皮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
星博士极为罕见地睁大了眼睛，周围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低了几度一般，令人不寒而栗的狂热目光死死盯着沐小菲。
这种特殊体质在如今的时代极为罕见，其意义对于专攻人体研究的星博士来说无异于游弋海岛多年的海盗发现一座金山，濒临渴死的沙漠旅人发现了一片绿洲一般，他只感到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剖这个令他感到痴迷的少女，看看她的身体构造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沉重地喘息了几声，星博士强行压下自己探求真理的内心，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上再度浮现笑容，道：“奥教士，那少女的能力是否属实？”
“是的，属下曾测试过，虽然对于修行者及我等术士似乎不起作用，但应当无误。”
“那你为何不曾上报？”
凌厉的一声质问使得奥教士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为何不曾上报？这却是他的一点私心，在无知的村民眼中只会偷听他们内心秘密的这份能力如果掌握在掌权者手中的话，又该是怎样的局面呢？
每当他想起那位新任的主教大人的身影时，想到主教大人若是能够借由这份读取人心的力量掌握其属下的想法时，紧接着便是一片惨烈的屠杀景象浮现在眼前.....
教廷里如此多的人，有多少人绝对忠诚于新主教？
会有多少人因为一点点不忠的念头而被钉在十字架上？
一想到这里，那股无法明言的恐惧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不用紧张，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仿佛看透了一切一般，星博士扶住了浑身发软的奥教士，让他不至于跪倒，笑着说道：“等实验过后这人我会带走，你没意见吧？”
“...全凭大人所愿...”奥教士勉强振作起来，苍白着面孔点点头。
“如此甚好，说起来...”星博士话音一转，道：“那少女既然能读取内心的话，想必这时候也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毕竟我跟你不一样...”
奥教士心中一凛，点头道：“大人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在星博士两人低声交谈之时，沐小菲却是焦急万分。
那份酷烈的光景仍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因为过度呕吐而导致她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晕过去一般。
但是她心中却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将这份实验计划暴露出来是没有用的，村民们是不会相信她的，这一点她很确信。
是的，几乎所有人都认可她有着读取他人内心的能力，但只要是由她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人会承认那是自己的心中所想。
这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没有人会乐意在大庭广众下暴露自己的秘密，当被他人揭穿想法时，人们只会否定到底，就好像小偷被抓到时无论证据是否充足，总是要先拒绝承认自己是小偷一样。
这就造成了村民们习惯性地否定沐小菲所说的话，认为那只是虚假的谎言。
所以她现在内心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保护自己年幼的两位亲人。
“小桃，小梨，你们跟我来，我有重要的话要跟你们说！”
强忍住胃部的翻滚，沐小菲急急拉住两人就要离开，却遭到陶梨的激烈反抗。
“放手，你别碰我！我才不要跟你走！”
“小梨听话，求求你听话好吗？相信姐姐！”
“不要，你给我放手啊！”
“哥哥...姐姐...”
陶桃看着纠缠着的两人，年幼的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会发生冲突，心里莫名的感到委屈，使得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止不住的泪水汹涌而出，就在她哭得正伤心之时，忽然有什么人将她抱了起来，同时映入眼帘的是哥哥陶梨兴奋惊喜的脸庞，以及姐姐惊骇而苍白的面孔。
“小妹妹，不要哭，交给叔叔来处理吧。”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随之传到耳边，陶桃回头一看，不仅惊喜地叫出声来：“教士大人！”
“嗯，来，擦擦眼泪，再哭可就不可爱了。”奥教士笑着取出一块手帕，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教士大人，您来的正好，这魔女想要强行带走小桃，求您将她赶出去！”陶梨撇开沐小菲的手，躲到奥教士身后恨恨地说道。
听到男孩这决绝的话语，沐小菲禁不住浑身颤抖，她看向一脸和蔼的奥教士，那在平日里看起来是那么神圣的面孔，在此刻映入她眼中的却是一片狰狞。
扑通一声，沐小菲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着：“求大人放过他们吧，他们还只是小孩子啊，求求你了......”
“你在说什么...原来是这样吗...”奥教士先是一脸惊讶，随即又流露出一丝悲痛，道：“被魔物附身导致你连精神也开始错乱了吗？可怜的孩子......”
这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周围的民众也纷纷露出恍然的表情。
“教士大人，姐姐怎么了吗？”对奥教士的话深信不疑的陶桃也跟着紧张起来。
“放心吧，万能的我主必会拯救你的姐姐的。”
安慰了小女孩一句之后，随着奥教士的命令，几个身强力壮的信徒上前将沐小菲强行带走。
“姐姐会没事吗？”小女孩喃喃说道。
“放心吧，会没事的。”
看着被押走却仍然回头苦苦哀求的沐小菲，奥教士轻声安慰道。
从奥教士出现那时候起，沐小菲便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方才脑海中所呈现的那片地狱般的景象将会同样发生在大风村，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被信徒粗暴地推搡着的她无数次想要大声说出自己看到的那片景象，可是当眼角瞥见被奥教士抱在怀里的陶桃时，却又害怕得什么都不敢说。
虽然听不见奥教士心中所想，但她清楚知道一旦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陶桃跟陶梨两人只怕要惨死当场...
（谁来......救救我！）
仿佛落日后不可阻挡的黑夜一般的绝望深深地笼罩着她的内心，她拼命在内心深处嘶吼着，却注定无人能听到。
脑海中闪现而过的老村长夫妇的面孔，随即就被黑暗淹没，在她失去意识前莫名其妙地看到了在清晨分别的那两个旅行者......
(本章完)
在山林道路上的那次是因为担心，而这一次走的慢，却是因为犹豫。
无论何种情况，随意介入他人的人生都不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情。
特别是如今的情况，那位被村民们所忌讳的少女——沐小菲是否真的需要他们的帮助呢？
少女确实受到村里人们的排挤，在这里的生活肯定谈不上快乐开心，因为她的缘故，好心收养她的老村长夫妇先后离世，换句话说，大风村对于少女来说，大概只是一个伤心地罢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她却依然有着心灵的寄托，年幼的弟弟妹妹是她的依靠，也是她坚持下去的理由，这其中的关系绝不是身为外来者的莫路两人可以理清的。
他们自问无法改变村里人们对于少女的看法，也就无法改善少女的处境。
而如果他们选择带着少女等人离开的话，先不说能否说服她们姐弟，在他们自身都没有一处安身处的情况下，如此选择是极为不负责的。
所以两难，所以犹豫。
路再远，走的再慢，只要持续走下去的话，终究会抵达目的地。
视野内已经可以看到那座神圣而庄严的建筑，做完祈祷而散去的信徒们不时与他们擦肩而过，终于到了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怎办？”莫路停住了脚步，开口问道。
“还能怎办，这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事情，至少现在不是。”蓝夜双手交叉在胸前，客观地回答道。
“只是无能为力，就只能袖手旁观吗？”
“你不是神，更不是她的什么人，你只是你，这种情况下胡乱插手的话只会让她的处境变得更糟而已！”
莫路沉默了，并不是因为出发点是为别人好，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些什么的，某种意义上说，好心办坏事比刻意捣乱的人更令人恼火。
后者有着直接的可以宣泄愤怒的理由，而面对前者却只能苦笑。
这是他曾经一次无视大叔的告诫私自进山狩猎之后，大叔苦笑着对他说的话。
“走吧。”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莫路忽地转过身，迈步朝前走去，速度不快，但很坚定。
这是他考虑良久之后给出的答案。
也是他首次有了如此无力的感受。
......
教堂外广场，一众信徒们议论纷纷。
“快看，那魔女居然在这神圣的教堂呕吐...”
“一定是感受到主的伟大，忍受不了自己肮脏的内心...”
“这是对我主的大不敬啊！”
“愿我主拯救这迷途的可怜人...”
......
众人一边激愤地抨击着，一边望向教堂方向，那里站着最有资格给予魔女以主的制裁的人。
奥教士感到头疼。
凭良心而言，他是很同情那个可怜少女的遭遇，但是这场骚动却是来的那么的不合时宜，本来打算趁着祈祷结束陪着远道而来的星博士观光一下自己多年来努力的成果，现在却闹出这么一出，只希望大人不要动怒才好。
果然，身穿白大衣的星博士也被这场闹剧吸引了目光，侧头问道：“那是什么人？”
“回大人，那是村里的一个有些特殊的少女，因为她似乎能够读取他人内心想法的缘故，遭受到村民的排挤...”奥教士不敢隐瞒，只得硬着头皮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
星博士极为罕见地睁大了眼睛，周围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低了几度一般，令人不寒而栗的狂热目光死死盯着沐小菲。
这种特殊体质在如今的时代极为罕见，其意义对于专攻人体研究的星博士来说无异于游弋海岛多年的海盗发现一座金山，濒临渴死的沙漠旅人发现了一片绿洲一般，他只感到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剖这个令他感到痴迷的少女，看看她的身体构造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沉重地喘息了几声，星博士强行压下自己探求真理的内心，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上再度浮现笑容，道：“奥教士，那少女的能力是否属实？”
“是的，属下曾测试过，虽然对于修行者及我等术士似乎不起作用，但应当无误。”
“那你为何不曾上报？”
凌厉的一声质问使得奥教士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为何不曾上报？这却是他的一点私心，在无知的村民眼中只会偷听他们内心秘密的这份能力如果掌握在掌权者手中的话，又该是怎样的局面呢？
每当他想起那位新任的主教大人的身影时，想到主教大人若是能够借由这份读取人心的力量掌握其属下的想法时，紧接着便是一片惨烈的屠杀景象浮现在眼前.....
教廷里如此多的人，有多少人绝对忠诚于新主教？
会有多少人因为一点点不忠的念头而被钉在十字架上？
一想到这里，那股无法明言的恐惧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不用紧张，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仿佛看透了一切一般，星博士扶住了浑身发软的奥教士，让他不至于跪倒，笑着说道：“等实验过后这人我会带走，你没意见吧？”
“...全凭大人所愿...”奥教士勉强振作起来，苍白着面孔点点头。
“如此甚好，说起来...”星博士话音一转，道：“那少女既然能读取内心的话，想必这时候也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毕竟我跟你不一样...”
奥教士心中一凛，点头道：“大人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在星博士两人低声交谈之时，沐小菲却是焦急万分。
那份酷烈的光景仍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因为过度呕吐而导致她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晕过去一般。
但是她心中却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将这份实验计划暴露出来是没有用的，村民们是不会相信她的，这一点她很确信。
是的，几乎所有人都认可她有着读取他人内心的能力，但只要是由她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人会承认那是自己的心中所想。
这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没有人会乐意在大庭广众下暴露自己的秘密，当被他人揭穿想法时，人们只会否定到底，就好像小偷被抓到时无论证据是否充足，总是要先拒绝承认自己是小偷一样。
这就造成了村民们习惯性地否定沐小菲所说的话，认为那只是虚假的谎言。
所以她现在内心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保护自己年幼的两位亲人。
“小桃，小梨，你们跟我来，我有重要的话要跟你们说！”
强忍住胃部的翻滚，沐小菲急急拉住两人就要离开，却遭到陶梨的激烈反抗。
“放手，你别碰我！我才不要跟你走！”
“小梨听话，求求你听话好吗？相信姐姐！”
“不要，你给我放手啊！”
“哥哥...姐姐...”
陶桃看着纠缠着的两人，年幼的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会发生冲突，心里莫名的感到委屈，使得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止不住的泪水汹涌而出，就在她哭得正伤心之时，忽然有什么人将她抱了起来，同时映入眼帘的是哥哥陶梨兴奋惊喜的脸庞，以及姐姐惊骇而苍白的面孔。
“小妹妹，不要哭，交给叔叔来处理吧。”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随之传到耳边，陶桃回头一看，不仅惊喜地叫出声来：“教士大人！”
“嗯，来，擦擦眼泪，再哭可就不可爱了。”奥教士笑着取出一块手帕，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教士大人，您来的正好，这魔女想要强行带走小桃，求您将她赶出去！”陶梨撇开沐小菲的手，躲到奥教士身后恨恨地说道。
听到男孩这决绝的话语，沐小菲禁不住浑身颤抖，她看向一脸和蔼的奥教士，那在平日里看起来是那么神圣的面孔，在此刻映入她眼中的却是一片狰狞。
扑通一声，沐小菲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着：“求大人放过他们吧，他们还只是小孩子啊，求求你了......”
“你在说什么...原来是这样吗...”奥教士先是一脸惊讶，随即又流露出一丝悲痛，道：“被魔物附身导致你连精神也开始错乱了吗？可怜的孩子......”
这一番话说的无比自然，周围的民众也纷纷露出恍然的表情。
“教士大人，姐姐怎么了吗？”对奥教士的话深信不疑的陶桃也跟着紧张起来。
“放心吧，万能的我主必会拯救你的姐姐的。”
安慰了小女孩一句之后，随着奥教士的命令，几个身强力壮的信徒上前将沐小菲强行带走。
“姐姐会没事吗？”小女孩喃喃说道。
“放心吧，会没事的。”
看着被押走却仍然回头苦苦哀求的沐小菲，奥教士轻声安慰道。
从奥教士出现那时候起，沐小菲便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方才脑海中所呈现的那片地狱般的景象将会同样发生在大风村，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被信徒粗暴地推搡着的她无数次想要大声说出自己看到的那片景象，可是当眼角瞥见被奥教士抱在怀里的陶桃时，却又害怕得什么都不敢说。
虽然听不见奥教士心中所想，但她清楚知道一旦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陶桃跟陶梨两人只怕要惨死当场...
（谁来......救救我！）
仿佛落日后不可阻挡的黑夜一般的绝望深深地笼罩着她的内心，她拼命在内心深处嘶吼着，却注定无人能听到。
脑海中闪现而过的老村长夫妇的面孔，随即就被黑暗淹没，在她失去意识前莫名其妙地看到了在清晨分别的那两个旅行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