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望的田野上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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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夏雨双腿盘膝坐于一座碾盘上面。那碾盘废圮多年,大半已被淤土湮没,只少部分露出地面,且被雨水冲刷得极是光洁。赵夏雨以手击节,大声唱道:

    我叫个赵老三儿,

    从小学着吸大烟儿;

    天地房产都卖干儿,

    呼呼三气吸个干儿。

    没得吃来没得穿儿,

    你看可怜不可怜儿。

    ……

    其时东南风荡荡而来,风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清甜而带草腥味的麦香;墙角处、树根下残余着春末时节随风飘落的半黄不黄的榆钱和柳絮。一只“吃杯茶”一面叽叽喳喳脆声鸣叫一面贴着地面翩然掠过,一只炸梨鸟则嘴上衔着枯枝端立林梢,仿佛在做着稍憩似的。身后的老枣树上,星星点点凋落的枣花轻纱薄雾般的飘洒着,飘洒得赵夏雨头上一片青绿。

    “赵夏雨,你咋戴上绿帽子了?呀,这不是一般的绿呀,这都从头绿到脚后跟了。说,是不是青荷给你戴的?”赵夏雨对面的村道间,一字摆开的停着五台“约翰迪尔”牌大型联合收割机,一个名叫德胜的年轻人从一台收割机的驾驶室内爬下,指着赵夏雨惊讶叫道。

    另外四台收割机内,四个年轻人也纷纷爬下驾驶室,同声叫道:“呀,绿,可真绿到家啦!”

    赵夏雨嘻嘻笑着回敬:“去去去,你们的老婆才给你们戴绿帽子呢。回去,赶快回去,说不定就能抓个正着哩……”

    德胜嬉皮笑脸的说道:“我老婆给我戴绿帽子?呸,借她个胆。我告你啊,我回到家里咳嗽第一声,烟茶伺候;咳嗽第二声,饭菜伺候;咳嗽第三声,嘿,洗脚水可就端到了跟前!”

    “你得了吧,真是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赵夏雨嘻嘻笑着说道,“上次在你家玩,你老婆轻轻咳嗽一声,你咋就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我那……我那不是恰好关节炎犯了嘛?”德胜辩道。

    赵夏雨嘲道:“知道的说是关节炎犯了,不知道的还说你德胜怕老婆哩!”

    德胜两手拍着嬉笑说道:“得得得,就算我德胜怕老婆,那也是在家里怕。你赵夏雨可就不一样了,这方圆十里,谁不知道你赵夏雨怕老婆怕到骨头缝里,那是著名的妻管严啊;谁不知道你赵夏雨隔着门缝吹喇叭,那是名声在外啊!”

    “我怕老婆?我告诉你德胜,我那是顾大体识大局,给她面子呢。”赵夏雨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道,“我赵夏雨在家里那是绝对的一把手,大事统统由我做主;别看青荷在外面嚣张得厉害,可是一到家里她就给我下跪,让她打狗就打狗,让她撵鸡就撵鸡……”

    “是吗,是吗?”德胜和其他几个年轻人拍手笑道,“现在青荷就站在你的后面,你敢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吗?”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赵夏雨估摸不会这么点背,说青荷青荷就到,遂拍着胸脯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别看青荷在外面嚣张得厉害,可是一到家里她就给我下跪,让她打狗就打狗,让她撵鸡就撵鸡……”

    一伙年轻人哗然大笑,纷纷鼓掌喊道:“赵夏雨你这下可惨啦,你捅了马蜂窝啦!”

    赵夏雨回头一看,青荷果然正笑眯眯的站在背后,登时心中大慌,眼珠一转邪计上心,双手抱住两个膀子:“哎哟媳妇我好冷,冷冷冷得厉害,你赶紧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青荷赶紧走近前来,伸出手背贴着赵夏雨的前额,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赵夏雨转头过去,得意的冲德胜等人睐着眼睛。

    “呀,烫,还真有些发烫。是不是着了凉啦?”青荷失惊打怪的叫道。赵夏雨就腿搓绳的胡编乱造着:“唉,这都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每次起得早了就容易着凉发烧,不过喝碗汤面就好了。那汤面一定要煮浓,里面放上辣椒、生姜、葱白、芫荽……”

    青荷急忙说道:“好好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煮面。”说完匆匆的掉头去了。赵夏雨回过头去冲着德胜等人笑道:“怎么样,我说着凉发烧,看她不老老实实的给我煮面去!”

    “哈哈,哈哈。”众人笑道,“赵夏雨你这招苦肉计演的可真好。知道的呢说你着凉发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婆把你吓出病了呢!”

    不过一时青荷已是煮好了汤面端来。赵夏雨接过碗筷,当着众人的面呼噜呼噜喝完,直热得满头冒烟;将碗筷递给青荷时,青荷却并不走,问:“赵夏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现在感觉很好!”赵夏雨趾高气扬的答道。

    青荷笑道:“很好就好。赵夏雨你回家来,我有话要和你说!”说完转身走在了前面。赵夏雨冲着众人嘬了嘬嘴角,跳下碾盘跟在青荷身后朝向院门走去。

    两人走进院内,青荷将碗筷搁放门墩上面,然后左手关门,右手一把便揪住了赵夏雨的耳朵,嘴里喝道:“赵夏雨你最近长能耐了是吧?竟敢在外面耍威风宣布不怕老婆了是吧?”

    “撒手!”赵夏雨声色俱厉的喝道。

    “哟哟,脾气还真见长了呀!”青荷仿佛没有听见,嘴里戏谑的嘲道。赵夏雨叫道:“我数到三,你要还是不撒,我……我告诉你,后果很严重的!”

    “你数呀,你数!”青荷哼了一声,激将说道。

    “一、二……”赵夏雨盯着青荷的脸色,口气略微有些放缓,“你撒不撒?我马上就要数三啦!”

    “不撒!”青荷的回答极是坚定。赵夏雨哭丧着脸,口里期期艾艾的数道:“二点一、二点二……二点八、二点九……”

    “三!”青荷喝道。

    “不不不,还没数到三呢!”赵夏雨赶紧摇手打断青荷,“二点九一,二点九二……”

    青荷哼了两声,一把把赵夏雨推出老远,返身端起碗筷:“就你这点本领,还敢在外面吹牛不怕老婆,说老婆一到家里就给你下跪?”赵夏雨伸手揉着耳朵,可怜巴巴的回答道:“那不……那不是被他们给逼到墙角了嘛!”

    “这事还不算完,”青荷绷脸喝问,“赵夏雨我问你,在这个家里到底谁是一把手?”

    赵夏雨立刻拢了拢头发,双手背后,挺胸凸肚的答道:“当然是我赵夏雨了!”

    青荷“嗯”了一声,赵夏雨赶紧弯下腰去,扳着手指头解释说道:“青荷你看啊,我在这个家里专管大事,什么南水北调、台湾回归啦,什么朝鲜和谈、金融风暴啦,那不都是我在电视里面管着嘛,当然拖地刷锅洗衣服,这类大事我顺带着也就干了。你呢也就负责点咱们家的经济收入啦、支出啦这些具体的小事。你说我不是一把手又是什么?”

    “你要这么解释也有道理,那这个家里的一把手你就当定了。”青荷笑嘻嘻的说,“不过呢,以后不准在外面吹牛,更不准说那些我怕你的话。这次给足了你面子,下次要再让我抓到现行,小心你的皮!”

    “决没有下次了,决没有下次了,”赵夏雨小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道,“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太上老君齐天大圣,本人赵夏雨,老婆青荷,今对天起誓:如再在外面吹牛,说老婆怕我的话,让我吃肉香死吃糖甜死看美女累死……”

    青荷一指头点在赵夏雨的额上:“又胡说了是不,又胡说了是不?——真是驴记性,刚挨了打,转头就忘!”

    两人正在打闹调笑,忽然听得院墙外面有人喊叫:“夏雨在吗?”

    “快,快,外面有人找我。”赵夏雨叫声,拉开院门一脚窜了出去;青荷也不理他,只管进了厨房。赵夏雨窜到门外了,双手掐腰哼了一声,“臭婆娘,连碗汤面都做不好;要不是今天有人找我,非把她修理服气不可……”

    “哟哟,赵夏雨你敢修理老婆?这话传出去,只怕山里猴都要笑了!”德胜等人鼓掌喝着倒彩。

    “修理老婆那算什么?”赵夏雨耀武扬威的说道,“我告诉你们,我刚才进院,重新申明了我在家里的一把手地位。哼,她吓得痛哭流涕,给我跪了半天哩……”

    话音未落,却忽然发现对面枣树下站着的是赵伯冉,立刻换了脸色,嘻嘻笑着叫道:“伯……”

    赵伯冉左手牵着新近从集市上买回的黄牛,右手拉着刚刚放学归来的麦兜,黑着脸色斥责赵夏雨道:“眼看都要奔三的人了,还整天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就知道个嘻哈!”说完将牛拴在老枣树下,转头走向那座废圮的碾盘。

    赵夏雨冲着麦兜一缩脖颈,赶紧跟在后面。

    赵伯冉背靠碾盘蹴下,麦兜就便趴在碾盘面上玩着弹珠游戏。看赵夏雨走到近前,赵伯冉开口问道:“钱兴茂、钱二狗他们的事儿听说了吗?”

    “什么事儿,伯?”赵夏雨俯身问道。

    “昨个听说,他们放出风来,说今年收割机收割小麦的价格要涨,每亩六十元。”赵伯冉气呼呼的说道,“这钱兴茂真是是非精,往年收割机收割小麦每亩只要四十五元,怎么他一插手,每亩就敢要到六十元?”

    “什么?什么什么?”德胜等几个年轻人听说立刻围了过来,齐声问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