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败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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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我曾抵触那兜兜转转的真相

    

    我妈给我发消息时我正在同员工们进行一场股票收购行动。为了这次狩猎大家准备了很久,所有的人力、财力该用的都用上了,成功的话我的资产会翻一番。我没想过失败,付出多少就该得到多少,一味在意输赢只会使人心生怯懦。

    而我接到消息之前已经有四十八个小时没有关注过手机了,打开手机时收购行动已接近尾声,不用再小心翼翼,狩猎结束了。

    “白冉的妈妈住院了,你要不要抽空去医院探望探望。”

    说实话是不想去的,我与白冉早已没了联系,但两家的父母却关系越来越好,私底下还是以“亲家”相称。做父母的仍在弥补两家子女之间缘断的情分,在我看来没有必要。

    可能因为今天生意上的大获全胜是以摧毁一家公司为代价又或者是我不想辜负我妈的好意,如此心理作祟下我拿起西服外套准备去医院。助理好意提醒我应该洗洗头,我在卫生间看到镜子上的自己实在邋遢,又托助理给我借了个刮胡刀,简单梳整后端正了不少,不过脸色看起来依旧不好。

    走之前我对助理说两个小时后我回到这,虽说已经狩猎成功,但我可不想因为放松警惕而被猎物反咬一口。

    生意场上是要谨慎点好。

    去看望病人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住院的,对方还是我的丈母娘,不是个合格的女婿啊,我自嘲道。

    随意买了些补品,根据母亲发来的信息我找到了具体的位置。

    敲开病房后时白冉的父母正谈论着什么,一时略显尴尬,不想打搅他们,自尊心作祟下准备离开,还未退出去岳父便瞧见了我,我立马挤出了笑脸同他们问候。白冉的父母对我的到来感到意外,不过看得出来他们还是挺高兴的,一边招呼我坐下一边给我倒水喝。自始自终我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慌乱,嘴上还说着那些寒虚问暖的话。

    医院带给我的记忆不好,压抑紧张的气息四处弥漫,而且这里能收到最好的消息仅仅是康复。我知道这样形容有点过了,医院还是能给人带来希望的。不过委实来讲,我对这里依旧没有好感。

    第一次来这家医院是我妈胆囊手术进行的那天,多少个夜晚因为胆囊上的结石让她疼痛的无法入睡,我半夜上厕所时都能听见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动静;我妈本指望能舒服的睡姿能减轻点痛苦,却还是迷迷糊糊承受一波又一波疼痛的侵袭。

    动手术那天正是周六下午,中午放学之后没来得及吃饭就直奔医院。那天很冷,刺骨的冷,昨天下了场大雪,算来是入冬之后的第四场雪了。物理学上解释说下雪是由气体水蒸气升华为固体的雪,而化雪是由固体冰凝华为水蒸气,后者进行的过程需要吸收热量。这就好比再说享受完下雪的愉悦后,那接踵而至的寒冷是欢快的附赠品,人总得为之前的欢愉买单的。

    赶到医院时我妈还未进手术室,她盘着腿坐在病床上正与老爹斗嘴,见我一来便不再理会他,转而问我学校的状况。看着她轻松的模样后,我心头上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我原本紧张的心情随之缓解不少。

    我对我妈开玩笑说心里的石头是不是马上就没了,我妈反倒纠正我说是胆囊上的石头要没了。一旁的老爹哈哈大笑,他数落妻子脑子转不过来没理解儿子的意思。我妈倒也没急着反驳,她白了父亲一眼又与我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不一会儿护士便来提醒我妈准备准备,马上就要进手术室了,老爹嘀咕道手术还准备什么啊,难道还要画个妆?我妈白了我老爹一眼,友善的跟护士说好。

    老爹和我也没有什么能做的,只能在一旁站着,看着能不能搭把手。将她送到手术室门口后便与老爹回到了病房,我俩一时找不到话题搭不上话,呆坐了一会儿后父亲问我有烟抽吗。

    是不是很有趣?老子问未成年的儿子要烟抽。

    老爹以前抽烟的,不知道为何在我年幼时却突然戒掉了。在抽烟这一方面我妈没有以往的仁慈,她再三告诫我不能抽烟,为此还列举了不少抽烟的危害,不过我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上初中时被我妈发现我抽烟后她打了我一耳光,警告我下次如若再犯就滚出家门。

    在医院的厕所里我给老爹点了根十块一包的烟,他老练的吞云吐雾,还给我表演了一口吐三个烟圈的绝活,真不知道躺在手术室的妈妈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混蛋老子向混蛋儿子招摇过市的显摆。

    “你朋友们都抽烟吗?”老爹问我。我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老爹见状又说,“烟还是少抽,对身体没好处的。”

    这可不像这个男人该有的回答。以前我就一件事同他讨论对错,往往他的答案都是一口咬定的对或错,像今天这样立场不明却还是头一次。我问老爹为什么戒烟,这个男人故作神秘的解释说他找人算了一卦,他这辈子运气不减,家人安康和升官发财的可谓道路通畅,唯一有阻碍的就是烟酒这类消遣品会挡了他的财运。

    这个男人,我算是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现在抽根烟是想先把财运路上的运气堵上一堵,这样运气全跑到家人安康那儿去了,这样母亲这次手术百分之百的成功了。

    偷换了概念是耍赖皮啊!我笑出声来。

    老爹看了眼震动的手机,我瞄了一眼是奶奶打过来的电话,她来了医院但不知道该怎么走。

    其实应该是姥姥打过来的电话,我们以前镇子上的小孩是不将母亲的父母叫做姥爷与姥姥的,都是爷爷奶奶这样称呼,感觉会更亲近点。

    我妈从手术室出来前,我们三人已经没话聊好一阵子了,奶奶端坐在手术室门前的椅子上,我和父亲则来回走动,用脚步计量时间。

    我妈出来那一刻我怀疑护士报错信息了,因为眼前这个女人乍一看跟我妈的相貌相差甚远。我看了看奶奶与老爹,期待从他们脸上找到认同,他俩并没有质疑,簇拥着医生问着状况,医生则回答一切顺利,并召唤着护士送我妈回病房。

    回去的路上我才仔细端详我身旁的我妈,她佩戴的医护帽子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在这寒冷的冬天里依稀可以看到飘散出的白气。我明白为何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我妈,刚出手术室的她还处于麻药消散的状态,彼时手术中的疼痛全部扩散开来,她的脸也随着剧痛而随之变形。

    到病床后护士们嘱托我多跟妈妈多说说话转移下注意力。我一时有些慌乱,无法短时间内组织好语言,只能没头脑的乱说。

    我妈打断了我那句四天后努力应对期中考试,她低声问我奶奶在哪,一旁的奶奶紧握住母亲的手,我注意到奶奶的眼睛已经湿润了。看来我妈也不是无坚不摧的,她最软弱时想的不是一旁故作镇定的丈夫也不是一旁泪眼婆娑的儿子。

    记得小时候在镇子上的一个夜晚,我妈带我从亲戚家串门回去的途中遭遇到了一只凶悍无比的看门狗。那只狗挣脱掉了绳索冲我们扑来,我吓的直往我妈身后躲。只见我妈向前迈了一步呵斥了一声,那股气势吓退了扑上来的疯狗,主人家听到了动静赶忙出来制住了狗,随后一个劲儿向我们赔不是,我妈说了几句就抓着我走了。回去的路上我妈笑着说以后胆子要大些,刚才我吓成那样以后长大了还怎么保护她啊。我没有说话,心里却暗下决定日后无论发生什么绝不躲藏。

    白冉的妈妈问我生意上的状况,我简单说了几句公司最近的业绩,一旁白冉的爸爸听后点点头说小蒋就是能干,他当初果然没看错人。

    这句话一度让气氛降低了不少,我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丈母娘”用拳头捣了“岳父”一拳,示意别再往下说了。

    2014年3月,我上大三,费尽心思拿到了乌市一家金融公司的实习资格,往后的四个月里我的业绩追平公司去年一年的资产总额,于是刚进公司不久的我仗着自己金融行业的灵敏嗅觉和在风投与股票的优异业绩获得了最佳员工的称号,董事长有意栽培我,提拔我为市场部的总经理,并且将我介绍给白冉的父亲。白冉的父亲白居是市里财政局的主任,作为受邀嘉宾一同出席了公司的年会。一番言谈后白伯父对我赞赏有加,双方互留了电话。

    那时我才二十二岁,还没毕业,怎么说好呢,年轻气盛、前途无量。政府对公司有监管的作用,作为市场部经理需要每周去财政局备案,一来二去也就同白伯父熟络了。与白冉的相识则是在一次饭局上,那段日子我与孙鹏缠斗已经接近尾声,正处于疲惫心衰的生理状态,白冉的出现我是无法应对的,碍于情面只好与她结识。在次之前我们从未打过照面,相互也未曾听闻有关对方的事,但没想到我们竟然被相互的亲戚介绍过来相亲,二十二岁就经历了相亲这让我多少有些无奈。

    “白冉回来过吗?”既然气氛已经不好了,话也都明说了吧,不然彼此的心结一直僵着也不好受。

    伯父没有说话,而是把头转向窗外。白冉和他爸爸关系一向紧张,逃婚这件事发生过后我打听有关白冉前男友的消息,从许多知情的人口中了解到不同版本的父亲极力阻止女儿恋爱的过程。最严重的一次父女已经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两人多次在公开场合声明早已断绝父女关系。这跟我认识的白冉有些差别,印象中她从不爱说话,也不太爱表明立场,倘若我们正讨论一件事,她给的回复从来都是摇晃着脑袋聆听。

    竟然会跟父亲反目成仇,看来白冉对前任的爱无法估量啊。

    “唉,冉冉一年多都没回过家来。好在平时也会往家里打通电话。”白伯母努努嘴,“你白叔心里也想女儿,可就是放不下面子,每次冉冉打电话过来他都想接,可自己跟自己赌气,你说说,他犯得着吗?”

    “怎么犯不着!你那宝贝女儿眼里还有父母吗,结婚这么大的事她说走就走,这不是把婚姻当儿戏了吗!你觉得无所谓,小蒋该怎么想?小蒋家里又该怎么想?自家的女儿没教导好这般德行,说出去父母是要挨骂的啊!”

    我赶忙抓住白伯母的手,避免她接着反驳。这儿是医院,大吵大闹影响不好。

    “没事的伯父,我不怪白冉,我也不怪你们。全都怨我,结婚这件事是我太草率,我把它想简单了,这婚没结成还是白冉跟我没缘分。您也别生气,换做我是白冉我也会逃婚,女孩子家的后半辈子很重要的。”我拍拍伯母的手,“伯母我公司那还有点急事,我得赶回去处理,有时间再来看您。”

    我在qq空间发了条说说,“我妈手术一切顺利。”没一会儿就有很多条评论,2008年qq空间动态还未出现点赞功能,人与人之间的互动还停留在热心评论上。我每一条都在认真回复。片刻之后李瑗馨给我打电话,空荡荡的医院走廊传来摩托罗拉标志的铃声。我感觉我是犯人,走廊愣是被我搅乱了宁静,走廊的回声某种程度上成了抗议的呐喊。一场心灵的较量开始了。终于,护士跑出来斥责说把铃声关掉这还有病人在休息。如果当时有人在我身旁定会看到我的窘迫,我像是决策人生的重要决定一般按下了接听键,一时间走廊内安静下来,我竟然都听到了心跳声。

    跟李瑗馨已经好久没说话了,我其实挺感激她能打来电话询问情况,这对我来说是慰藉。青春期的男孩女孩极度渴望关怀,好比不顾一切朝向太阳的向日葵。

    了解大致情况后李瑗馨问我还能回到以前的状态吗,我很笃定的说母亲身体很好,应该没多久就能康复。沉默了半响,李瑗馨提示我她不是再问这个。

    我其实撒谎了,母亲的身体并不好,生我之后落下了很多毛病;我也知道李瑗馨问的是我跟她的关系,我本想装作不知道对付这个问题,可她却很认真的提醒我她真正关心的东西。我很想点上一支烟,学电影镜头里潇洒的男主角对放手的决定如抽烟一样容易。我既没有点烟,也不是潇洒的男主角。我告诉李瑗馨等期中考试之后再说,电话那头她郑重其事说好。

    好什么好!我有几丝懊悔。不该说那番话的,我原本以为可以逃避掉介于我们三人之间的纠纷,没想到思想妥协了情感的选择。原先我能放弃李瑗馨,同时也能斩断跟孙鹏的友情,这些都可以不要,这样一来以后的成长道路就能轻松些。很多时候我都是胆子很小的一个人,遇到事就躲;这里的“胆子小”并不是一般意义上思想的恐惧,而是我心理上的怕麻烦。我只想安安稳稳的长大,最好每天经历的事都是相同的,重复性的消耗时间让我感到很知足。

    跟孙鹏闹掰后的一段时间内我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冷酷太决绝,转眼一想我是需要这样,他俩的出现完完全全打破我原有的生活轨道。以前我会有很长空闲的时间,我喜欢发呆,也沉迷于此,而现在每天都被迫思考孙鹏、思考李瑗馨,他俩占据了我的全部,所以我要下决心撇开他们。我试着避免与孙鹏见面,为此我舍弃了课间休息去打篮球的权利,李瑗馨示好的行为我也都装作视而不见。

    我原以为能回到以前的状态,未曾想却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而他们也成为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魇障。后来我才明白,成长离不开情感,它驾驭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