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败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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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我曾抵触那兜兜转转的真相

    

    1.

    上初二之前我生活在一个镇子上,只有一条主街道,路的一端是乡镇府,另一端是通往其他地方的公路,主街道附属了几条辅道,正好是一个正方形走势,骑着自行车一根烟的功夫几乎能跑遍每个角落。而我最喜欢的做的事便是在街道的另一头看乡政府的方向,因为乡镇府的背后屹立着一座雪山,每每望去思绪总能飘得很远。

    镇子存在年代久远,算一算我妈在怀我的时候已经在那里待了23年,本就不大的镇子上居民相互熟络,再加我妈是镇子上是家喻户晓的裁缝师,手艺精湛不说,况且收费低廉。镇子上的婆姨有空就往那里跑,可以说我小时候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

    我妈在家里排行老三,镇子上的婆姨都叫她三丫头,她们来家里修剪衣物时都会说三丫头身体真好,出了那么大的事都还能硬撑着,那些婆姨又转向对我说长大了一定要对你妈好一点,她为了生你差点丢了命。乡镇上的人本性善良,她们如此对我说的语气诚恳,可惜彼时我还年幼,随意接两句话就算了事。

    待我真正懂事的时候我才明白丢了性命是什么含义。我妈当时为了生我伤了元气,她原本体重60公斤的女人在出院时体重到了40公斤。

    在我听了各种版本的解释和叙述后我才明白归根结底是我的原因。我妈当时难产,因为我实在是太重了,据说到现在我还保持着那家县医院最重婴儿的记录;初生的婴儿重只能代表这孩子身体棒,可是对于生育的女人却是场磨难,肚里的婴儿重意味着分娩是个难题,甚至会搭上性命。而在那个我出生的年代里剖腹产虽说早已流行起来,可安全性却难以保障。

    我的老爹,那个没有文化靠开大车营生的男人在九十年代破天荒的赚了三万块钱,他对医生说实在不行就剖腹产,如果女人产后身体坏了他有钱能治好!多年以后我在与我父亲聊天时提到了此事,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说道当时有点狂妄。我听后笑了笑,我无法去评价父亲当时的狂妄与现在的措辞,倘若如果当年换做我,我想我也会做这个决定;再比如我老爹即使有文化,他不可能不会再说出那样狂妄的话语,但剖腹产的决定也还是会实行。因为九十年代的三万块钱就是硬实力,区别在于有文化的人懂得控制,没文化的人总爱张扬。

    现实给了老爹当头一棒,剖腹产进行的很顺利,可产后我妈出现了大出血的状况,情况紧急且找不到办法医治,大小手术做了很多也都无济于事,那三万块钱也像是打了水漂没了踪影,这可愁坏了父亲,虽说希望渺茫但他不想放弃,他只得敛起狂妄,降低身段挨家挨户的借钱。

    我曾听我的姑婆讲过,父亲当时很是失落,他怕我的母亲死了,甚至都哭了一场。我求证过老爹这件事,他腼腆又丢面的否认,这个爱面子没文化的男人这辈子可能就那一次低过头,流过泪。

    日后我妈与我老爹拌嘴时总抱怨过往的一切是我老爹的错才会让她遭受那么多罪,我会笑着说我也有责任,我要是没那么重就可以顺利生产了。我也同样的安慰母亲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今后你只用享福就好了。

    每当听到我说这些母亲都会欣慰的微笑,不过母亲会语重心长的对我说,“等你以后娶妻生子时你要记住,男人要肩负起所有的责任,你爸这个方面做得挺好,当年他要是选择不救我那些钱也足够他再一次娶老婆了,你爸虽说没什么文化可在那种情况下没有退缩,你要记住不管今后如何,男人既然成家了就不能推卸责任。”

    这段话我一直牢记,在成长道路上也在努力学会承担责任。都说母亲总能教导自己的儿子成为男子汉,这话一点而也没错,因为男孩成长过程中只有爱自己母亲以后才能爱自己的妻子。

    一年前我正筹划着自己的婚礼,有关婚礼大大小小所有的有关的事项我都一一核实比对,我不想任何人插手,甚至连即将成为我妻子的那个女人的提议全都被我一一否决,我妈很奇怪我为什么我会如此着急着结婚,她私下里向我问过原因,我其实没有正面回答过她,我在逃避母亲的追问同时也在逃避现实里的种种。与我结婚的女子并不是李瑗馨,而是一个与我相识仅仅三个月的,乌市政府单位某处长的宝贝女儿。

    我记得向她求婚那天的天气不是很好,我们俩看完电影出来外面寒风瑟瑟,风没有规律的乱窜,时不时会有小雨滴落下。看电影的人很多,大家都不由的缩紧脖子,场面像是某个灾难片。我摸遍了全身都没有找到车钥匙,想想刚才退场的时候走的太匆忙落在那里了,那电影可真难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开口说我俩结婚吧,糟糕的天气、槽糕的电影、以及槽糕的运气可是不会为求婚加分的,如果你这样做了你的女友还会嫌弃你怎么这样随便,你俩的感情甚至会面临考验。

    后来孙鹏听我讲了求婚的事情后是这么对我说的,“那天你碰到了所有槽糕的事,你内心会觉得难道结婚会比这些事还要槽糕吗,所以你下意识的说出了口。”

    没有婚戒,没有承诺,我求婚成功了。我的女友思索了片刻点了头,那感觉好像是我提议晚上想吃火锅,她虽然害怕发胖但是还是同意了。

    以前觉得求婚意义重大,也曾幻想单膝跪地说出誓言那一刻整个人散发出神圣的光芒,可没曾想真正到那一刻却是那般平淡无奇,一点儿都不庄重,一点儿都无意义。

    往后一切按正常的轨迹运转,领证、拍婚纱照、发请帖;麻木的程序像在上学,你每天上课,下课,写作业然后期末测试这个学期就算是结束了。

    婚礼那天天气晴朗,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婚礼前两个小时,孙鹏砸了我的新家,并带走了我;婚礼前一个小时,我的新娘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很讽刺,新婚的夫妇居然很默契地一起选择了逃婚。烂摊子也留给了彼此的父母收拾。父亲倒也没有责怪我,只是骂了几句,但私下这成了他与朋友喝酒吃肉时炫耀的趣事,他觉得我逃婚的那股混账劲颇有他当年的影子。倒是母亲,逃婚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是不敢见她的,我害怕她的目光里带着遗憾。我没有她说的那些品质,我让她失望了。

    事后我与逃婚的妻子互相通了电话,这件事本就错在我,全都因为我的意气用事才造成两家彼此难堪的局面。

    电话里我满是自责,一直向她道歉,她却打断了我,“蒋茂,这件事我俩都有责任。你知道吗,认识你之前我有一个对我很好的男朋友。我和他在一起六年了,彼此忠贞不渝,可是我爸爸看不上他,觉得他的家里条件配不上我,他的父母也是本本分分的人,害怕自己的儿子和我结婚会被外人说闲话,往后的三年里我们的父母也闹了三年,最终他还是选择与我分手。我早已不相信爱情了,我爸爸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打心里我是鄙夷的,因为在我眼里我仿佛就是某种政治联姻或者金钱交易的筹码,爸爸要的是门当户对而你要的也是无限未来。换做以前我必然会对你恶语相向,可那时我的心早就死了,所以当你草草求婚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觉得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当我知道你逃婚的时候,我非常惊讶,我原以为这桩婚事本来就是你想要的,可你却走的毅然决然,我才知道原来你心里也藏着一个人啊。蒋茂你比我有勇气,你也不用向我道歉,我明天就要离开这了,我俩的相遇真不是时候,有缘再见吧。”

    挂了电话后我望着天空傻笑,本来满是晴朗的天空早已乌云密布,可就是不下雨,带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那一天,我的新婚妻子准备前往远方,好兄弟连夜乘飞机去欧洲旅行,我曾经深爱的女生则去世了。

    他们都逃离了,只留我一人在这失望的地方。

    2.

    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初没有搬家,日后所发生的一切会不会都可以避免。在我十四岁时举家搬到了昌城,这座古城已经有了很久的历史了,与之相对的是大城市的繁华与教学质量的优异。

    离开镇子的那天很多人都来送我们,镇上的婆姨们都哭着向我妈叮嘱,母亲受到了感染也留了眼泪。而我爸则在一旁嘿嘿的笑着。我了解这个男人,他心里满是得意,辛苦了大半辈子就为了离开这然后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可我一点也不想离开镇子,更不想去大城市的好学校。这里过的挺好的,镇上的人都认识我对我也很好,我和这里的孩子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并且都在镇上唯一的小学里上课。我觉得同学或者朋友这些称谓都无法丈量我们的情感,我们更像是兄弟姐妹一起生活。我和那帮男孩六年级就开始偷偷的抽烟了,那帮家伙在我临走之际还凑钱给我买了一条“玉溪”。

    我自始至终都不太喜欢大城市里的孩子,我有个在昌城上学的堂哥,每次他来我们这都不愿意和我们玩,他的眼神和行为都在传达着他无法忍受这里的讯息,我去了昌治说不定也和堂哥一样水土不服怎么办,城市的学生不抽烟又该怎么办,连陪我抽烟的人都找不到。

    家里的亲戚将我塞进了最好的学校,初二第一天开学报道班主任在全班面前帮我做了自我介绍,她还嘱咐大家对新来的同学好一些,我对班主任是有好感的。那天没有上课,班主任安排我们做值日,男生做室外。女生打扫室内,出去的时候我在想这一天我到底该怎么混过去啊。

    “你叫什么啊?”一个男生走过来问我。

    刚才班主任不是介绍过了么,“蒋茂。”我回答他。出于善意我问了他的名字。

    “我姓巴,单名一个善罢甘休的罢。”

    “额。”我知道这是整蛊,所以没理他。

    “开个玩笑,我叫孙鹏。”

    见我不说话,他又说道,“会打篮球吗,做完值日一起吧,我们班的篮球氛围可好了。”

    我答应了他,我心里像是在憋着一股劲,我想教训这些城里的孩子,尤其是这个妄想整蛊我的男孩。可那天我们却玩的异常开心,其实男孩与男孩之间都是特别好相处的,彼此有相同的喜好都可以玩到一起,看着他们彼此喷着脏话让我想起了镇上的生活,令我意想不到的的事当我拿出烟的时候他们也过来和我一起吞云吐雾。

    我曾经想全副武装着对抗这里,却不曾想如此轻易的招降归顺。

    前几天我跟孙鹏聊天,我问他为什么当初我来这里和班里的男同学都能玩到一起,可后来真真交心做朋友的却只有你。孙鹏想了想回答道,“那时候我们还是孩子,朋友对我们来说就是能在一起玩的。当我们长大了,就明白了朋友不仅仅是玩伴,而是需要陪你排忧解难。”

    我笑着嫌弃他,你不仅没有帮我排忧解难还处处给我留麻烦。孙鹏想了想说,朋友之间没有麻烦还怎么排忧解难。

    李瑗馨是我的第一任同桌,开学那天李瑗馨没有来,老师安排我坐她的位置,班长提醒老师那个位置有人了,老师思索片刻把李瑗馨的同桌调开了。我记得前后桌的男生都对我说李瑗馨可是我们班的班花;委实的讲那时我不知道什么叫做班花,我的理解仅仅是为替班级管理盆栽的干部。第二天正式上课的时候我才见到她,我来的比较晚,几乎是与铃声一起进的教师,我的同桌两只胳膊互相交错当着枕头正在那里趴着睡,待我坐到座位上时她才抬起头然后看了我一眼,说了声,“嗨!”我犹记得她看到我时眼睛起了一阵光亮,我不知道那阵光是我双眼出现光亮折射在她的眼睛里还是什么。我只知道那天我听见了心脏的跳动,明白了电影电视剧里男女口中的喜欢。

    外婆以前问我长大后要做什么,我对她说还没想好。其实我有想过,我特别羡慕学校门口开小卖部的,他们每天在这里安逸的生活,和学生称兄道弟,听着学生骂着自己的老师偶尔跟那么几句。这样挺好,你会有大把时间脑子放空不用想任何事,光明正大的虚度光阴。

    这一切从我见到李瑗馨那天起悄悄的发生了变化。我还是想做小卖部的老板,她老做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