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满江红
明月如镜。刘家的四合院内，除了一群老街坊，还多了一位新朋友。台胞黄恭。
刘诚手指拨动三弦。刘百润开了嗓子。大英雄岳飞所作《满江红》，以评弹的费伽调回荡在四合院里：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山河，朝天阙！”
评弹就是这样，三弦、琵琶、一张肉嗓，唱得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听罢《岳传》，黄恭已是老泪纵横。他边拿一方白手帕擦着眼泪边用浓重的台湾口音说：“岳飞系英雄。动江南系英雄。我的粑粑打过日本人，也系英雄。都说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可他到死都没有回到苏州。人间悲剧，莫过于客死他乡！这系时代造成的悲剧啊。”
刘百润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黄恭站起身，给刘诚、刘百润父子鞠了个躬：“刘老先森，刘老弟。谢谢你们了啦。你们今天让我听到了家乡的声音。”
刘诚学着老一辈的样子，抱拳还礼：“不要谢。虽然咱们隔着海，可始终还是一家人。因为咱们的根都在苏州。”
黄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刘百润，只见上面大书“台湾望苏集团董事局主席，黄恭。”
黄恭道：“刘老弟。咖啡馆虽小，也系企业。做企业难免有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如果缺资金，可以来找我。我别的不敢说，钱包里的钞票咵咵弹啦。”
刘百润推辞：“萍水相逢的，我就算缺钱也不能找你借。”
黄恭摇头：“刘老弟，你错了啦。我回苏州，是来投资的。你找我，不系借钱，而系让我投资。这不是单纯的债主与借债人的关系，而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啦。总之，名片收好。有需要就来找我。”
说完，黄恭告别离去。
刘百润感慨万千：“真没想到，我爷爷当年誓死不从日本人，竟然激励了一个年轻人报国投军打日本。若干年后，这个年轻人的儿子，又回到了苏州支援咱的四个现代化建设。”
刘诚捋了捋花白的头发：“佛家讲因果。咱们评弹里唱的那些故事，也讲究一个因果。你爷爷当年算是种下了一个善因，今天得了善果。”
第二天，刘百润来到咖啡馆。
胡大圣迎上来问：“昨晚那个台巴子没给你留几叠大团结？民国的时候，听评弹还讲究个金戒指、银洋砸地板，赏名角呢。”
自改革开放后，不少香港人、宝岛人都来到大陆投资。其中有真心回来建设祖国的。不过哪里也有好人，哪里也有奸商。这些人里自然也有些坑蒙拐骗之徒。大陆的本土生意人，受过他们的惠，也吃过他们的亏。故而调侃香港人为“港灿”、台湾人为“台巴子”。这是一种善意的调侃，并没有恶意。
刘百润苦笑一声：“人家不远万里来完成家里老人的遗愿。谈钱岂不是太庸俗了？”
胡大圣道：“庸俗什么？这年头，友谊是小船，大团结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嘛。”
刘百润道：“他给我留了张名片，说咱们咖啡馆的资金要是紧缺可以找他帮忙。”
胡大圣赶忙问：“名片呢？”
刘百润从裤兜里摸了摸：“在这儿呢。”
胡大圣一把夺过名片看了看：“诶呦，这台巴子看来还真是个财主！这名片得收好了。等咱们走短了得时候，说不定他还真能帮上忙。”
又是忙碌得一天。下午五点，三个苏州大学的学生来像往常一样来到咖啡馆交接班。
这三个学生，一个叫张阿根。他父母都是苏北的稻农，家里很苦。考上大学那天，全村乡亲徒步送他到了县城里的车站。在苏州大学两年，他品学兼优。节假日一向是勤工俭学，赚些生活费。
另一个叫鲁自皋。他家里条件还算不错，父母都是苏州棉纺厂的工人。属于双职工家庭之列。工人从建国起待遇就高。双职工家庭在全国任何一座城市都算得上人人羡慕。鲁自皋来打工的目的，纯粹是因为咖啡馆里经常有舞蹈团的漂亮姑娘光顾。
三人中唯一的一个女生叫苗丽丽。苗丽丽可是个实打实的高干子弟。他的父亲在文化部工作，母亲在苏州当地一座军队疗养院任副院长。她到咖啡馆打工，则是为了锻炼锻炼自己。
“胡叔叔、刘叔叔，我们来了。”苗丽丽甜甜的喊。
刘百润道：“咖啡豆我已经磨好了。白糖、牛奶也准备齐了。还是老规矩，九点半不管客人愿不愿意都要打烊关店。要不十点钟大学门禁，你们就回不了宿舍了。”
鲁自皋拍了胸脯：“刘叔叔你就放心吧！革命的红旗交给我们三个，你们赶紧回家吧。”
张阿根不善言谈，只说了一句：“再见胡叔叔、刘叔叔。”
刘百润和胡大圣出了咖啡馆，边走边聊，话题聊到了三个学生身上。
胡大圣抱怨：“前天晚上我吃饱饭来店里转悠了转悠。张阿根和苗丽丽倒是勤快。那个鲁自皋，就知道围着一桌漂亮姑娘说闲话。”
刘百润笑了笑：“年轻人嘛，有勤快的也有懒得。鲁自皋家里条件好。爸妈都挣国营厂工资，从小没吃过苦。眼里没活儿也是正常的。”
胡大圣却道：“鲁自皋家里条件好？人家苗丽丽爸爸是正厅级，妈妈是副师级。也没见她偷奸耍滑啊！我看，还是把他开了吧。咱们现在是个体私营，不养闲人。”
刘百润道：“算了。让他接着干吧。他会聊天，受漂亮姑娘欢迎，也算是为咱们拉客源。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咱们用不着露出小资产阶级的丑恶嘴脸来。我总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
刘诚手指拨动三弦。刘百润开了嗓子。大英雄岳飞所作《满江红》，以评弹的费伽调回荡在四合院里：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山河，朝天阙！”
评弹就是这样，三弦、琵琶、一张肉嗓，唱得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听罢《岳传》，黄恭已是老泪纵横。他边拿一方白手帕擦着眼泪边用浓重的台湾口音说：“岳飞系英雄。动江南系英雄。我的粑粑打过日本人，也系英雄。都说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可他到死都没有回到苏州。人间悲剧，莫过于客死他乡！这系时代造成的悲剧啊。”
刘百润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黄恭站起身，给刘诚、刘百润父子鞠了个躬：“刘老先森，刘老弟。谢谢你们了啦。你们今天让我听到了家乡的声音。”
刘诚学着老一辈的样子，抱拳还礼：“不要谢。虽然咱们隔着海，可始终还是一家人。因为咱们的根都在苏州。”
黄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刘百润，只见上面大书“台湾望苏集团董事局主席，黄恭。”
黄恭道：“刘老弟。咖啡馆虽小，也系企业。做企业难免有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如果缺资金，可以来找我。我别的不敢说，钱包里的钞票咵咵弹啦。”
刘百润推辞：“萍水相逢的，我就算缺钱也不能找你借。”
黄恭摇头：“刘老弟，你错了啦。我回苏州，是来投资的。你找我，不系借钱，而系让我投资。这不是单纯的债主与借债人的关系，而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啦。总之，名片收好。有需要就来找我。”
说完，黄恭告别离去。
刘百润感慨万千：“真没想到，我爷爷当年誓死不从日本人，竟然激励了一个年轻人报国投军打日本。若干年后，这个年轻人的儿子，又回到了苏州支援咱的四个现代化建设。”
刘诚捋了捋花白的头发：“佛家讲因果。咱们评弹里唱的那些故事，也讲究一个因果。你爷爷当年算是种下了一个善因，今天得了善果。”
第二天，刘百润来到咖啡馆。
胡大圣迎上来问：“昨晚那个台巴子没给你留几叠大团结？民国的时候，听评弹还讲究个金戒指、银洋砸地板，赏名角呢。”
自改革开放后，不少香港人、宝岛人都来到大陆投资。其中有真心回来建设祖国的。不过哪里也有好人，哪里也有奸商。这些人里自然也有些坑蒙拐骗之徒。大陆的本土生意人，受过他们的惠，也吃过他们的亏。故而调侃香港人为“港灿”、台湾人为“台巴子”。这是一种善意的调侃，并没有恶意。
刘百润苦笑一声：“人家不远万里来完成家里老人的遗愿。谈钱岂不是太庸俗了？”
胡大圣道：“庸俗什么？这年头，友谊是小船，大团结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嘛。”
刘百润道：“他给我留了张名片，说咱们咖啡馆的资金要是紧缺可以找他帮忙。”
胡大圣赶忙问：“名片呢？”
刘百润从裤兜里摸了摸：“在这儿呢。”
胡大圣一把夺过名片看了看：“诶呦，这台巴子看来还真是个财主！这名片得收好了。等咱们走短了得时候，说不定他还真能帮上忙。”
又是忙碌得一天。下午五点，三个苏州大学的学生来像往常一样来到咖啡馆交接班。
这三个学生，一个叫张阿根。他父母都是苏北的稻农，家里很苦。考上大学那天，全村乡亲徒步送他到了县城里的车站。在苏州大学两年，他品学兼优。节假日一向是勤工俭学，赚些生活费。
另一个叫鲁自皋。他家里条件还算不错，父母都是苏州棉纺厂的工人。属于双职工家庭之列。工人从建国起待遇就高。双职工家庭在全国任何一座城市都算得上人人羡慕。鲁自皋来打工的目的，纯粹是因为咖啡馆里经常有舞蹈团的漂亮姑娘光顾。
三人中唯一的一个女生叫苗丽丽。苗丽丽可是个实打实的高干子弟。他的父亲在文化部工作，母亲在苏州当地一座军队疗养院任副院长。她到咖啡馆打工，则是为了锻炼锻炼自己。
“胡叔叔、刘叔叔，我们来了。”苗丽丽甜甜的喊。
刘百润道：“咖啡豆我已经磨好了。白糖、牛奶也准备齐了。还是老规矩，九点半不管客人愿不愿意都要打烊关店。要不十点钟大学门禁，你们就回不了宿舍了。”
鲁自皋拍了胸脯：“刘叔叔你就放心吧！革命的红旗交给我们三个，你们赶紧回家吧。”
张阿根不善言谈，只说了一句：“再见胡叔叔、刘叔叔。”
刘百润和胡大圣出了咖啡馆，边走边聊，话题聊到了三个学生身上。
胡大圣抱怨：“前天晚上我吃饱饭来店里转悠了转悠。张阿根和苗丽丽倒是勤快。那个鲁自皋，就知道围着一桌漂亮姑娘说闲话。”
刘百润笑了笑：“年轻人嘛，有勤快的也有懒得。鲁自皋家里条件好。爸妈都挣国营厂工资，从小没吃过苦。眼里没活儿也是正常的。”
胡大圣却道：“鲁自皋家里条件好？人家苗丽丽爸爸是正厅级，妈妈是副师级。也没见她偷奸耍滑啊！我看，还是把他开了吧。咱们现在是个体私营，不养闲人。”
刘百润道：“算了。让他接着干吧。他会聊天，受漂亮姑娘欢迎，也算是为咱们拉客源。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咱们用不着露出小资产阶级的丑恶嘴脸来。我总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