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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甜舌头对苦的欺骗

    “这么热闹。”齐涛推开包厢门剪断两人的愁思,“齐聚上海,怎么还在这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

    “有人说,上海是东方巴黎。也不知道是怎么个东西比较法,反正,我没办法打心底赞同。”李寒在车子等红灯的间隙,观望窗外的夜景有感而发。

    白露问,“去过巴黎吗?真好。”

    “不是和祁镇一起,是钱绎。”

    “巴黎是西方时尚的圣地啊。去了巴黎一次,不是朝圣之旅么?”

    “你这是什么时代的观念。看上海这满街名品,豪奢远胜巴黎。只是实际去看,实地去感知后,那种落差,真的令人窒息。”

    “还敢说自己不是巴黎小姐。”

    李寒笑,“现在法国早就不流行什么巴黎小姐,也没有什么蝴蝶先生了。对了,祁镇没有和你谈起过他的法国文学修养?最新畅销的法文小说,他都有买来收藏。在他北京的公寓。”

    白露摇头笑了笑,她还认为他只会收藏dior呢,“你刚刚上车时要告诉我什么?”

    “祁镇他早就喜欢你。和我分手我也是因为要追求你。”

    白露的笑容滞在脸上,“我只是个初级编剧,即使去看排练,或者剧社聚会,隔着演员,美工,导演的人山人海,他这个金主社长怎么会看到我。”

    “你加入剧社后,他就开始留意你了。以前他很少亲自读剧本的,后来甚至去北京请教圈内人,哪个剧本更有市场潜力,一门心思地进入了角色。”

    白露不敢怀疑李寒的话,更不敢怀疑李寒从容的态度和回首前尘的真诚,“有一次,吃晚餐的时候,他确实评价我的写作,说语言既生硬又啰嗦,总之难懂。”

    李寒兀自深吸一口气,“那天庆功宴,我们俪影双双去他的单身公寓,其实不过是个假象,在人前装和谐罢了。那晚是去谈分手的。现在回想起来,也总能感觉遗憾,或许我们两个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我单方面的一厢情愿,他对我是不是喜欢,真的很难讲清。而对于你,我一直想讲声抱歉,因为危机感,所以在剧社中面对你,总之不是很好。不过你一直不温不火,不宣战,不表白,后知后觉的态度也实在令人生气。看在男人眼里是楚楚可怜,好像我不及时退出就是坏女人似的。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恨你,明明是个第三者,还在一旁装文静,你说气不气人!后来听说你勾引钱绎未果,我才着实松了一口气。”

    白露侧头对着一边开车,一边抒怀的李寒笑笑,这么爽朗真好。

    “你能下决心去学戏剧,不该感谢我么?听说你甩了祁镇,我当时不知道有多失望呢,想着彻底败在你手下,再无翻盘的机会,那种心情。”

    两人相视一笑,李寒说。

    “现在好了,你我安心在不同的领域做我们的文艺女青年。但愿从今后再没有利害冲突,男女纠葛。总算相识一场。至于名声,别人怎么看我们四人,又有什么关系。”

    白露点点头,“我和钱绎的一夜情传播了一时,现在又不知悔改和祁镇交往。在很多人眼中,我是个被贵公子戏弄的角色,早已经声名狼藉。还有什么可以与你计较的。”

    又是一个等车红灯。心下释然的李寒和白露谈论着彼此的年龄,说起了家常。

    “妹妹车子开得真好。”

    “那是当然,承蒙姐姐夸奖了。”

    李寒脱鞋,脱大衣,径直仰躺在沙发上,黑色紧身打底连脚裤,黑色长毛衫,放松舒展无可顾及得像在自己的家中。白露悉心地收好两人的外套。走进客厅,问,“要喝点什么吗?”

    李寒摇摇手指。

    白露一笑,还是自顾自去煮咖啡。

    “祁镇教会你的?”

    白露动作娴熟,优雅,李寒注视着她,就像注视一位相知相识的老朋友。

    “看多了,试过几次就熟悉了。”

    “爱他吗?”

    白露想了想,笑了笑,爱这个字,抽象空洞。之于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尽相同。怎么才算是人人都懂,心悦诚服的答案呢。

    “或许我们是爱着对方的吧。你呢?”

    李寒对着房顶的天花板说,“对于钱绎,他是我的男人,顺从我的意愿,帮助我的理想。我所梦想的,他会供给我。带我见识另外一个圈子,另一种生活,就像祁镇当初能为我做的一样。我不知道我现在的对钱绎的爱和当初对祁镇的爱有什么不同。如果有不同,祁镇是我整个中学时代的一个梦,然后成真在高中二年级降临在我伸手可及的范围,我去追逐,然后拥有了一些东西,带着祁镇给过的,接下来是大学时代的钱绎,我走向他,以我的一贯擅长的主动方式。你觉得这是爱么?”

    白露沉默不语,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李寒的困惑,怎么做算是爱,怎么做又不是。或许爱真如人们所说,不是行为,而是信仰;不是心意,而是回应。是心心相印,也是耳鬓厮磨。

    “你也不知道对不对?因为我们之间对男人的爱根本毫无分别,还有很多和我们过着同样生活的人。和更多想要过上我们这种生活的人。哪怕只是短暂的一次,或是重复的悲剧,也要不断向上攀登,在高阶的人生中寻找成功感和归属感。对吗?”

    咖啡太苦,白露没有询问李寒的意见,给每人的杯子里投入两块方糖。甜是对舌头的暂时麻痹,是对苦的欺骗,就像爱是对生活的暂时麻痹和对内心不如意的蒙骗一样。

    在沙发的拐角处落座,白露轻啜了一口,把杯子在不远处的茶几上放好。和李寒头对头躺下。v字型的沙发上停歇了两只黑天鹅。

    “放了糖又太甜了。”

    李寒翻身和白露一样看向茶几上的杯盘,如同观望着自己的人生悲剧。伸开手的距离触碰的也只是无能为力。这种近似包养,而不是包养的人生,以相爱的名义,被冠以拜金的恶名,类似投机分子的铤而走险,拥有着低于彩票中奖的加入豪门几率,但千万个二十岁的女孩和女人们迷失在童话里。不是不相信纯净的爱,不是不渴望纯净的爱,只是我们要走向衰老,走向成年,走向现实的人际,走向真实的自我。这中间,哪一样不肮脏,哪一样不伪善,哪一样不瑕疵,哪一样不是刹那芳华,薄如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