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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相恋的理由

    来来往往有序的动作,穿着考究的男侍,让白露领略到了西式礼仪之美。所见,所闻,所感,都是新鲜的世界。没有人讲话,音乐静静地演奏至终了,寂静的空气里,偶尔传来白露不熟练操持刀叉发出的金属与瓷器的碰撞声,但没有人会在意。一切都顺利的,平静的进行着。

    结束就餐时,齐涛询问,“还好么?”

    白露笑了笑,想了想,她是不懂西菜的好坏的,讲到味道的体验,她刚刚全身齐动,根本忘记了回味,实在不知道应该形容什么,如是,“谢谢您的款待。”

    “不客气。”齐涛也淡淡地开怀,“欢迎你来上海。”

    祁镇递钥匙给齐涛,“哥,你的车。今天我们坐的士回酒店。”

    齐涛一笑接住,随即坐进了侍者开来的座驾。

    祁镇上前凑近他的车窗,放低声音,“多谢啦。金融家。”

    还是被白露远远听到祁镇给齐涛的称谓,汽车开动时,女人在后视镜里对齐涛浅躬一笑。

    “你要投资我吗?”

    白露小心翼翼地摘掉男人的手套,问,“特地带我和金融家吃饭。”

    “你喜欢他吗?”

    “说不上来。”

    “如果他能让你平步青云呢?”

    “你愿意我在你的亲族里戴绿帽子给你吗?”

    祁镇不说话,几天前,包括现在,他都没有彻底放弃这个念头。

    “我只想对你负责任。”

    白露把她脱下来的男人手套戴在自己的手上,高举到眼前,自言自语,“是不是太大,有些不合适?”女人左右端详着,风度翩翩的成家立身的熟男,不是完全没有动心,丝毫没有倾慕。但只是一霎那就会消失不见的想法,像浮萍般渐行渐远的邂逅,白露笑笑,把头枕在了男人的肩膀。

    祁镇俯视着女人的侧脸,也笑着不再讲话。

    白露生平第一次到上海,生平第一次拜见金融家。却无法从内心真正感动起来,哪怕是仅仅因为餐馆建筑物优雅或是城市社区布局别致等等这类简单的外因。

    尤其是现在,倚靠着祁镇在出租车里看夜雨,反倒生出了一种无边的落寞。

    敬畏在多数情形下是因为无知。比如说,年幼的时候会因为不知道成人的烦恼而羡慕成年;没有美貌的时候,会因为不知道美貌的养成,衣着的牌子也感到遥不可及。

    而当你知道了是谁设计了这座城市,谁主宰着这座城市,浏览了足够多地建筑物摄影片,就会宁愿生活在自己虚构的想象里,有一种不过如此的失望感。

    “今天我做足了功课。”

    “什么。”

    “陈雪说的对,的确是巴黎的建筑更好看。”

    祁镇体贴地拥着她,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不为取暖,而为执着。男人笑了,冬日的上海,再加阴雨骤至,他说,“外面真是彻头彻尾的寒湿。”

    一进入酒店的房间他便开始脱衣吻她,幸福,来得太快,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结束。最后,祁镇拥抱着她,束缚着她,亲吻她的眼睛,低声说,“我怕爱会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白露偏过头去,竭力伸出右手,掌掴了男人的脸,“疼。”

    并肩仰躺在床上。

    祁镇问,“生气了?”

    白露翻身抱住他,“没有。”

    “在想什么?”

    “未来。”

    “有我的存在吗?”

    “不知道。”

    “今天你说你爱我。”

    “嗯。”

    “是真的?”

    “嗯。”

    “大学之后,我可能无权选择自己未来的路。所以也没有资格再爱你。你早就知道我是这么个窝囊废的,对吧。”

    “你要我说什么好呢?好听的,悦耳的,该说的,已经没有了。”

    “那就睡吧。来上海休息,好好睡上几晚,什么也不见,什么也不想,只有我们两个,然后再回到那个现实中去。”

    白露伸手无摸被自己打过的男人的脸,“如果醒了,我们要告诉彼此,未来的打算是什么,好不好?还有那本杂志的事情,我也想知道。”

    祁镇应承白露,在她的额头吻她,说晚安。

    闭上眼睛。

    回首前尘,尽是些可耻的过往。

    如果美食不能让我们快乐,男女也不能让我们快乐,那么试着在令人高兴的地方和喜欢的人一起好好睡上一觉吧。或许会快乐。

    祁镇给他的粗线衫剪毛球。乳白色的毛衣停在膝上,就像是抱着一头羊羔。他们的相处已经到了可以闲适着无所事事的程度。安于家常的祁镇失去了他几乎所有的风度。这是在五星酒店的房间,假如是寻常人家的朴素住宅呢?白露简直不能想象。

    白露远远看着男人,锐利的目光渐渐淡了下去。人这一生到底要为欲念奔走多长才感到痛快,数数这可悲的每天,接近三分之一的时间给了睡眠,接近六分之一的时间给了吃饭,接近八分之一的时间给了性幻想和性实践,接近八分之一的时间给了洗澡,化妆,换衣服,还剩下四分之一。这不过是项粗略和保守的估算,说不定,剩下的时间会更少,而剩下的时间,人又分给了更加无所事事的目的。

    白露想,或许我会变成杜拉斯笔下的疯女人,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欢喜地永别不过是在开始前的梦境。而爱过才发现,持续数年的爱恋并不比一夜激情多更多爱的痕迹。相爱的状态是激情是疯狂的状态,恋爱中的女人不易醒来,或许那些为爱痴狂的人并不可怜。用现实去假装满足的女人才更可悲。既不能在人的病态中祈求更多,纯爱带不给人现实的考量。

    来上海的那天,江城潮湿的空气生了霉斑。白露转车去机场,然后离开,去见一个未知的祁镇。一切都是新鲜的。恍恍惚惚的不确定中,只有逃离现实的心坚定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