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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疲惫

    “工作忙。”

    祁镇笑。

    “恋爱烦恼,还是就职烦恼。”

    齐涛自顾自吸起了烟,在烟雾缭绕的背后问。

    “都有。”

    齐涛笑,“两样似乎我都帮不上啊。”

    “哥,我介绍女朋友给你吧。我的女人。我想我给不了她想要的,也给不了她未来,请哥帮我照顾她。”

    齐涛在吞云吐雾的间隙打量着祁镇的脸,这哪还有半分花花公子的样子。“对了,上次你在北京帮我妹妹拍摄杂志,她要我感谢你,你匆匆走了,礼物就寄送到我这里。待会拿走。”

    “哥。你真的不拿我当朋友?枉我对你一见如故。”

    祁镇是齐涛见到的众多喜欢女人的公子哥中的一位。如果说与众不同,就是他毫不吝啬的笑容和时而忧患的坦诚。齐涛在内心里是对他这么一个后辈有好感的。

    隔着家世,隔着利益,这么坦诚的对话,也算直接得可爱。

    “什么样一个女人,你都着迷了?”

    “总之,不会错的。哥,你也是相信爱情的,对吧。那次,我看到了,你在派对上喜欢那个纽约管家。”

    祁镇一只手扶住玻璃杯沿儿,显得有些激动。

    齐涛盯着祁镇的眼睛,不是不相信爱,是爱并不能带来救赎。

    “她和你一样,诚实地活着,哥,你也是情人出身,难道,不是更应该清楚像你一样的人的处境么?”

    齐涛掐息了烟。祁镇提到他的出身,他并不光彩的情人史,他把女性作为阶梯来到上流人生的过往。

    “你不恨这样的人生么?”

    祁镇舒了口气,“哥,如果我会歧视,会怨恨,我就不会来上海见你了。”

    “我帮不了你。”

    “你现在有权有势有钱,成家立业,怎么帮不上忙?你只要自然成为你的情人,助力她走好这一步就好了。”

    “要我秘密结识一个情人,资助她的前程,我确实有能力办到,但,祁镇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彼此的立场。暂且不谈她和我的妻族,仅仅是我们。她在你的生命里占有什么地位,是不是纯洁的那个化身,你最该清楚,即便音音不喜欢我,我对姬繄扈是怎样的心情,可能就会是你将来的心情。你难道不会想在未来的某一天重新得到她?还是担心她会成为其他你不熟悉的人的情人,或者是从此失去在上流社会生存的可能性。祁镇,扪心而论,你是不是只是想到长久地占有她,按照你的意愿让她无法脱离掉你的掌控?或许,听起来老套,但真的爱一个人,就要给她自由,给她空间。”

    “可是。我这么放她走,不如我彻底毁了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齐涛拍了拍他的肩头,“能吸引你的平民女孩子,不会被命运打倒的,你给她时间,也给自己时间不好么。或许,我所知道的有限,或许,你一定以为我们出身平凡的孩子一定需要什么阶梯来达到高升的目的。但坦坦荡荡地活着,对她的将来未尝不是种完美。谢谢你能这么信任我。我不是你能够托付女人的那个。”

    白露在等祁镇回来。在陌生城市的豪华酒店。新鲜感压抑着孤独感,格外摧残心灵。和祁镇在一起,是场华丽而奢侈的冒险。她不是灰姑娘,因为祁镇不是需要王后的王子;她不是白流苏,因为她不像白流苏那样希望借助婚姻逃离家庭;她是白露,她在不顾一切地谈一场恋爱,然后转身离开。

    白露打开套房内的所有灯盏。坐在客厅里编写她和祁镇的分开的场景。

    如果她立时死掉,那么一切结束了,他们的爱再不必面对人间的考验,从此阴阳两隔划下句点。白露否定了最先出现在脑海的想法。

    如果祁镇在返回的路上出现意外,那么一切也结束了,不管如何,他们的爱将曝光在他的亲族之前,她是间接的杀人凶手。白露摇摇头,她要他平安。

    如果在上海遇到更好的移情别恋的对象,比如说才貌双全,家世优渥的名媛,白露用祁镇美貌的前女友李寒作为假想敌,考虑她该怎么办,也好,可以提前退出,算是及早认清了他的另一面。白露想着对方珠光宝气的亮丽形象,心寒,心酸,几度纠结才不情愿地排除了她因孤独而自卑的幻象。

    白露重整精神,继续设想有建设意义的结局。

    或许,她该好好趁现在,了解自己,一直以来,她都在奔走,都在匆忙之中,心灵蒙了尘。以为自己需要的是工作,但最后竟然发现自己情不自禁握住的是男女之情。有多久,没有停下来好好思考了。

    或许,她该好好趁现在,学习放手,整理与祁镇恋爱的点点滴滴装进回忆。静下心来,仔细思索,爱着别人的真正含义,修补一向被自己忽视的人际,定位一次自己的圈层,归队,出发。

    或者,满足一下目前收支平衡的独立财政,忧心一下自己少得可怜的储蓄。

    白露不敢再继续想,生活的琐碎让她望而生畏,她成年了,她是个成年人,她是个白纸般的成年人。白露光脚踩在地毯上,对着湮没自己脚趾的羊毛线发呆。她用小指去挑逗地毯的花纹,像个蹲身捡拾贝壳的孩子。

    祁镇站在边缘好久,终于忍不住柔声说,“我回来了。”

    一切仿佛初见。她娇小的身子在距他伸手不可触摸的地方,温柔地蜷缩着,孩子气地俯视着脚面,手指停留在身边打圈。对了,那一次,是路灯投影的光圈,而这一次是方形的地毯。但一切不如初见。是祁镇心里的鬼。赤脚的白露带不给男人美感,她忧愁的侧脸,和思考的苦痛使他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刚刚在更成熟,更年长男性面前的无力挫败感,通通倒灌到胃里,七上八下的翻腾。他带她来上海,是为了解脱,为了忘记恋爱的烦忧,结果适得其反,他们彼此身心疲惫。祁镇此刻只想隐形,如果白露睡着,一切或许都不会都可以借助黑暗消弭于无形。但这光亮,提醒着他,他的不成熟,他的无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