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纵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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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封信引起的风波

    听到这个答案,苏烈微震,脸颊上荡起涟漪,沉默很长时间后,伸出圆乎乎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那确实有生气的理由。”

    “叶圣不是普通人,你没办法暗杀他,因为以你现在的修为境界,就算想出花儿来,也暗杀不了他。”

    苏烈看着李剑卿忧虑说道:“而且他毕竟是周国大将,身份地位影响完全不同,就算老师不管这件事情,大师兄肯定不会同意,二师兄也不会帮你,我又不是叶圣的对手。”

    李剑卿听懂了他的这句话,感动的一塌糊涂。

    苏烈最后问道:“叶圣秋末回长安,你准备怎么办?”

    李剑卿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大周皇宫。

    被雨水冲洗了一日一夜的宫殿,在湛蓝天空下,显得格外巍峨壮丽。

    吕奉先看着这座宫殿,已经看了数十年时间,熟稔异常,仍未厌倦,就如同他如今的身躯,虽已苍老,肺部旧疾未去,但依然如年轻时初入军营时那般挺拔,依然充满了对热情和眷恋。

    女帝放下药碗,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嫌苦,挥手示意太监退下,望着身旁的老将军,说道:“虽说朕和你都咳嗽,但病却不同,这药可不能赐你,说起来让你在南边养着,你非要回来作甚?”

    吕奉先很感激陛下对自己的信任甚至是无微不至的关怀,但这并不代表他同意陛下的所有举措,说道:“南沼山族去年春便已呈上降表,彼处已然太平,留一部于森林外压制月轮便是,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虽说那处的湿润对肺疾确实有好处,但我实在是不习惯那种粘乎的空气。”

    女帝说道:“也罢,想回长安便随你,有你看着军部,朕也少操些心。”

    吕奉先说道:“只是这件事情,不得不请陛下多操一些心。”

    女帝沉默。

    吕奉先说道:“请陛下修书昆仑山,让山主治李剑卿之罪。”

    女帝转身看着他,问道:“可有证据?”

    吕奉先说道:“没有。”

    女帝又问道:“朕当年要治叶圣的罪,你们是怎么说的?”

    吕奉先说道:“我没有说话。”

    女帝说道:“但朕那弟弟说了话,宰相说了话,大理寺卿说了话,便是皇后也说了话,他们都说,周律里写的清清楚楚,无证据不为罪。”

    他看着大周最忠耿的老将军,自嘲说道:“当时朕思忖数夜后,没有表示反对,你也没有表示反对,难道现在却要来反对?”

    吕奉先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即便无证据不为罪,我依然坚持认为,把惊神阵交给李剑卿,是件极错误的事。”

    “你与姜太公是多年故交。”

    女帝微微蹙眉说道:“为什么你对他的传人如此不信任?”

    吕奉先没有做更多的解释,只是耿倔说道:“长安城交给他,我不放心。”

    女帝沉吟片刻,说道:“李剑卿办事,朕还是放心的。”

    凌晨时分,古宅。

    王昭君如往常一般很早就起了床,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劈柴烧水买早点直播之狂暴升级。她看了眼熟睡的李剑卿,悄无声息推门而出,走到前铺,蹲下身子在陈列架下方一个深屉里掏弄了半晌,掏出了一个整理好的包裹。

    包裹是蓝底小碎花布,她昨天新买回来的,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但看她小心翼翼抱着包裹的模样,应该很珍贵才是。

    走出古宅,在晨光中登上昨日约好的马车,她去了红袖招。

    做为天底下第一等清贵风流地,红袖招来往皆贵人,清雅无浊气,但终究还是风流地,不说夜夜笙歌,也是半夜才会歇业,自然没有大清早便开门迎客的道理,所以当王昭君抱着包裹走下马车时,红袖招无论侧门还是正门都紧闭着,街巷上静寂无人,只有远处传来刷刷的扫地声。

    王昭君看了眼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待马车离开后,小碎步跑到红袖招侧门,未等她叩门,门便开了一角,露出小草的脸。

    两个丫头看上去都很紧张,像是做贼一般,只是用不着对什么暗号,也没有什么寒喧,小草便把她迎了进去。

    曾经的长安青楼红牌水珠姑娘,如今早已从良,虽说鸡汤帖的拓印生意大不如前,但身拥万贯家产,哪里还会想着继续风月生涯,而且无人街道某人为了师门尊严,早已与简大家说好,就算她想也不行。

    水珠儿现在依然住在红袖招里,每日里看书弹琴或去长安城里玩耍,闲来无事时指导一下歌舞伎们本事,日子过的快活,依旧习惯晚睡晚起,一般都要睡到大中午才会起床,与往年并没有两样。

    但今天天光未亮时,她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在婢女服侍下梳洗打扮,坐在桌旁以手撑颊,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婢女看着她强忍倦意,呵欠连天的模样,心想小姐这究竟等的是什么重要人物,竟是如此着紧,若让简大家或是无人街道那位知晓,只怕要闹出场大麻烦。

    门被推开,王昭君走了进来,小草却留在了门外。

    水珠儿看着王昭君怀里的蓝花布包裹,眼睛骤然明亮,站起身来,问道:“你这丫头胆子也真大,居然敢一个人过来。”

    王昭君把包裹放到桌上,说道:“若对方真问来历,你就说是我偷的。”

    天色渐明。

    一方青帘小轿,离开了红袖招,来到了城南湖畔。

    湖是静湖,有一座酒楼,名为得胜居,酒楼名由祭酒大人亲笔题写,乃是长安城第一等清贵食府。

    酒楼对面,有一片宅院,黑檐青瓦,清静幽美,

    此地专司售卖古玩书画,名为一石居,据说与得胜居乃是同一个东家。

    与得胜居相比,一石居的名气要小很多,长安城里的百姓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但世间真正有钱的王侯巨贾,都知道这片不起眼的宅院,却是整个天下古玩名家书画最集中的地方。

    青帘小轿没有在一石居前落轿,而是直接被一名管事恭恭敬敬带进了内院。

    水珠儿抱着蓝花布包裹,从小轿中走了下来。

    一石居老板,亲自在院内迎接她,态度异常温和客气。

    能够一手创建得胜居和一石居,这位老板自然不是普通人物,背景极深,水珠儿虽说曾经是声动长安城的红牌姑娘,但心知肚明自己与对方的身份地位相差极远,能够得此礼遇,只是因为怀中这包裹。

    她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把怀中的包裹,搁到了桌上。

    一石居老板看着包裹所用的蓝花碎布,一眼便看出是廉价物事,不由怔住了,心想世上居然有人用这等粗布来装如此珍贵的物事?这般想着,他便有些警惕,然而想着这一年间从身前这女子处流出的那些拓本,还有书画行里的那些传闻,终究还是决意搏上一把。

    水珠儿看着身前这位一石居老板,压抑着心头的紧张,轻声说道:“十日为期,我在红袖招里等着您的好消息。”

    老板微微蹙眉,说道:“水珠儿姑娘,您应该很清楚,似这等买卖,我们要担很大的干系,便是这佣。”

    “不要和我谈佣金的事。”

    水珠儿展颜一笑说道:“我也不过是个跑腿的,您和我说这个说不着,而且我们都清楚,若这些东西过您的手流入世间,对一石居意味着什么,别说佣金,我倒真想替那位收您一些银钱。”

    老板听着这话,便知道对方是个透明心肝人物,笑着说道:“事成之后,自有对水珠儿姑娘的酬谢,先前那些话,我着实说多余了。”

    水珠儿坐着青帘小轿离开。

    老板驱散了所有下属,只留下了一石居德高望重的老掌柜。

    老掌柜看着蓝花包裹,声音微颤说道:“真是……那位的真迹?”

    老板感慨说道:“若不是有保证,我何必摆出这么大的阵势。”

    老掌柜想着偏院里那几位书画行里的大鉴定师,心想确实如此。

    他看着蓝花包裹,捋须叹道:“宁大家何等样风流人物,府中的小侍女却是如此贪财无端,真真令人感慨,我甚至有些替他不值。”

    因为修行者与普通人本来便是两个世界,所以虽然有了昆仑山侧门的那一刀,但李剑卿如今在周人心中的地位,依然主要来自于大书家的身份地位,在老掌柜这等从业者的心中,宁大家的地位更是显赫。

    正因为对李剑卿的崇敬倾慕,是以明明通过那位小侍女,才能拿到蓝花布包裹,掌柜却对那位小侍女很是不耻——无端二字指的是品行,在老掌柜看来,小侍女私窃主家财物,实属无品。

    老掌柜思忖片刻,既不屑那小侍女行径,有些难以压抑钱财诱惑,低声问道:“既然是那小侍女偷出来的,我们便是吞了,她也不敢报官,也不敢让宁大家知晓,您看要不然我们。”

    “若不想死,便断了这些念头。”

    听着老掌柜的话,一石居老板微微蹙眉,厉色警告道:“以后也不要发此议论,听闻那小侍女身份不一般,与公主殿下关系极好,而且从红袖招那边传来的消息,宁大家待这侍女也与众不同。”

    “即便最终被宁大家收入房中,那小侍女也不过是个贪财的女子,这等性情,哪里配得上宁大家这等人物。”

    老掌柜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说道:“东家,宁大家可不是普通书家,我们这般偷偷发卖,会不会出问题?”

    老板说道:“那小侍女极受宠幸,宁大家的印鉴全部由她保管,核卖文书已经到手,所以这些自然不是贼赃,即便日后宁大家发现此事,要追究也只能追究到那小侍女身上,依周律我们却不须担责。”

    老掌柜赞道:“东家行事果然令人放心。”

    老板拾起桌上那蓝花布包裹,问道:“都在偏院?”

    老掌柜点了点头位面键盘。

    一石居西侧院,藏于正牌三层主楼之后,九曲青树之下,湖风至此而缓,最是清幽,几位男子从房中走出,纷纷见礼。

    这几名男子,有的来自宋国,有的来自南晋,有的来自大周阳关,更有一位是长安祥墨斋里的大匠先生,都是各自国度书画鉴定方面的首席人物,是的无论白发苍苍,还是神情冷漠,眉眼间都透着骄傲自信的神情。

    “默石兄,你居然也来了?”

    “介甫兄,葡萄架下那沉默男子是谁,看着有些眼熟。”

    “前年似乎在越国皇宫里见过一次。”

    随着互通身份,这些人眼中的骄傲自信神情渐渐化作惊愕,因为他们发现院中其余人在业内的声名地位并不弱于自己,很多都是久已闻名,只是未曾见过,没有想到今天却都在这小院里相聚。

    那位默石兄捋须感慨说道:“一石居这些年真是风光无限,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把我们这么多人都请了过来。”

    那位被称作介甫兄的老人摇头感慨说道:“若不是此次售卖的物事太罕见,太珍贵,你我又岂会齐聚于此。”

    提到今次售卖的细节,几名男子包括葡萄架下那名沉默男子都站的更近了些,压低声音开始商议,同时也看看对方究竟对此事了解多少。

    “如今存世的究竟有多少卷?”

    “谁也没有确切数目,只知道皇宫御书房里最多,听说陛下当初在古宅里搜

    刮走了一大半。”

    默石兄痛心疾首说道:“藏于昏暗御书房内,不得观之,不得赏之,不得现实,民众不得亲近之,这真是……”

    他想要批评大周女帝陛下倒行逆施,然而虽则长安政治清明,依然不敢说出口。

    “祭酒大人和王大学士府上各有几份,别的大宅应该还有四卷左右,只不过这些老大人都把东西藏在自家府里,竟是比陛下藏的还要紧,轻易不拿出来给人看。”

    “鸡汤帖拓本倒是极多,原件却没有人见过,传闻在王大学士府上。”

    “大家声名未著之前,倒有些幸运儿在无人街道买到些真迹,这一年里被炒到了极高的价钱,大多数转手两次之后便消声匿迹,总计约有十二卷之数。”

    “不知道一石居这次究竟拿了几卷,不知道有没有中堂?”

    “中堂?宽幅都不可能。”

    “如果是书帖,至少要超过三数,不然这一石居的东家,不至于拿这么多钱把我们这些人全部请过来。”

    诸位书画鉴定师热烈地讨论着,便在这时,院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一石居老板拎着蓝花布包裹走了进来。

    众人随着老板回到花厅中,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手间提着的蓝花布包裹,有些困惑不解,又满是炽热期盼。

    老板把蓝花布包裹轻轻搁到桌上,伸出单手,示意请。

    老掌柜带着两名亲信随从,端着清水毛巾。

    书画鉴定师们顿时围了过去,用最快的速度,最仔细的态度,把自己的双手洗净,用毛巾擦干后,又接过掌柜递过来的吸油绵纸,细细把指间的残水微油吸干净,然后又围到那个蓝花布包裹旁。

    被称作默石兄的那位中年男子,卷袖举着双手,看着粗劣的蓝花布包裹,不悦说道:“一石居何时破落成这副模样?用布裹着,且不说会伤着里面的书帖,只说这等气息也是浊劣到了极点。”

    对于这等一生赏书的专业人士,一石居老板固然得罪不起,但骨子里养成的职业习惯,却让他们无法容忍眼前看到的这幕。

    一石居老板苦笑一声,也不解释,伸手解开蓝花布包裹,露出里面那个微扁的方匣子,匣子亦是很粗劣的夹草硬板纸做成的。

    默石兄愈发不悦,伸手把匣子打开,然后身体僵在桌旁。

    整个花厅变得安静无声。

    鉴定师们看着匣子里的纸张,震惊的无法言语,觉得眼睛有些花,半晌后,才有人不可置信惊唤道:“七张!”

    老板走到一旁坐下,端起茶杯饮了口,微笑说道:“你们先看。”

    鉴定师们围到桌旁,小心翼翼地取出匣子里的书帖,他们都是业内最优秀的人物,没有用多长时间,便确认匣子里的七张书帖都是真迹。

    虽然对书帖的时间犹有疑义,所有人都认为应该是新近书写,但这并不影响书帖本身的价值,所以鉴定师们很震惊,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一石居这次的手笔竟是如此之大,甚至可以这样说,除了大周皇宫的御书房内,再也没有任何地方能够看到这么多的真迹。

    最令他们震惊的是匣子最下方的那幅书帖。

    准备来说,那是一张皱巴巴的便笺纸。

    但在他们眼中,那张便笺纸,比传说中最昂贵的溪山序更要珍贵。

    因为这张便笺纸里有鸡汤二字。

    “虽然应该是真迹无疑,只是所有人都知道,鸡汤帖原件被王大学士用四千两银子买到手,如今藏在学士府中。”

    默石兄蹙眉说道:“难道这张是大家新近临摹的?”

    桌旁众人皱眉苦思不解,心想这确实有问题。

    默石兄谨慎小心用指尖拈住那张便笺纸两角,提至空中,对着花厅外的清湛阳光,想要看出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

    站在他对面的一位宋国鉴定师,忽然轻噫一声,指着便笺纸说道:“有字。”

    众人一看,便笺纸后面果然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这张是真的。”

    “这是谁写的字?”

    那位宋国鉴定师疑惑甚至有些愤怒吼道:“就算这张鸡汤帖是新近临摹的,也算是极珍之品,怎么能随意在后面写字!”

    默石兄摇了摇头,看着那行小字感慨说道:“除了宁大家,谁还能写得出来这等好字,如果是他写的,非但不毁其值,反而更添色彩。”

    “难道说这张鸡汤帖是原件?”

    “有宁大家签字作保,自然是原件。”

    “那王大学士重金收购的那张?”

    “王公家那张……自然便是假的。”

    满座俱静。

    虽然他们都不是修行者,但都听说过关于鸡汤帖的传奇故事,尤其是随着鸡汤帖颜版拓本在世间广为流传,很多人认为如果单以价值论,鸡汤帖已经快要接近御书房里珍藏的那幅花开帖。

    有人震惊喃喃说道:“这得标多少价才合适?”

    “当初王公购时是四千两,据说是友情假,而且当时大家的名声初显。”

    先前在院中葡萄架下沉默,入得花厅依然沉默的那名男子,忽然说道:“给些时间宣扬宣扬,能够激怒王大学士府上最佳。”

    那男子抬起头来,看着一石居老板和诸位鉴定师,说道:“三万,这幅鸡汤帖经我的手卖出去,低于三万,我便没脸见人。”

    随着这句话出口,那沉默男子再不复先前木讷模样,显得自信骄傲到了极点,仿佛锈鞘之中抽出一把寒芒利刃。

    众人终于认出了这沉默男子是谁。

    这男子便是书画行内最出名的卖者。

    “很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