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垒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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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刘梓的第一次夜诊

    第二十七章刘梓的第一次夜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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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逢周二晚上,一杆闲杂人等,当然也包括秦旭在内,均要为刘梓女士的追剧大业让道。好多冥冥之中的事情,就是说不清楚,就比如这个周二,已经过了晚上7点,秦旭的屁股比铁砧还重,原地纹丝不动。不管刘梓怎么撵他走,他找各种理由抵挡。最后,叽叽歪歪听腻烦了,秦旭索性撒泼耍赖……感冒发烧,头晕眼花,开不了车,喝口酒,发发汗,一觉天明,还不成呀,有没有点爱心呐,一个个儿的!

    其实,刘梓自下午起,就有些心神不宁的苗头,直到现在不仅没有缓解的迹象,反而愈发坐立不安起来,秦旭觉得不能就这样离开她,至少要陪她挺过今晚再说。

    “啾啾”的啸鸣声儿,惊醒了酣睡中的秦旭,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以为是对面丘陵夜里起了山风,刮进了50层楼高的落地窗。房间里的灯光柔和暗弱,投影仪射出来的烟蓝色光线透着寒气,画面闪烁,听不到声音。秦旭使劲儿地揉眼睛,怎么也找不到刘梓……他腾地一下弹坐起来。

    一个白色的身影俯下身来,光滑嫩白的胳膊挽住秦旭的脖颈,长发散落在秦旭脸颊上,温润的嘴唇吻着他的额头,他很不满足,怕她停下,赶紧抓住她的小手,把她的身子搂进怀里,急促而慌张地吻她。

    “刚刚煮咖啡呢,吵醒你了呀……你身上还是这么热啊,发烧了还敢喝酒,小屁孩儿一样跟我犟嘴儿……好啦,好啦,痒痒,痒痒啊……我再看会儿哈,听话,睡吧。”

    刘梓的娇嗔喘息之声儿,连同她冰糖雪梨味儿的唇香,成了对秦旭最好的催眠,他就是怀着这份蜜意又睡过去的。之前,他瞥了一眼地板上直冒热气的咖啡壶,刘梓晚上从不喝咖啡的,兴许是剧情实在乏味呢,不提提神儿的话,她便撑不到尾声。

    “滴滴,滴滴,滴滴滴”急促的呼叫器鸣音……秦旭醒着,闭着眼睛,纹丝不动。起初,他很吃惊,这大半年来,只要他在这里过夜,刘梓的呼叫器像怕了他似的,整晚不敢吭声儿,看来今晚不太灵验。

    他又不免有些得意,也许平时遇到的小病小恙,不必烦劳刘梓出马,今晚一定遇到了很棘手的大阵仗,离开自己的女人,他们谁也摆不平了吧……这是一份紧要的工作,当然不能打扰她啦,不然,又要过来抚慰自己,不能打扰她,让她静静地做准备,心里祝她一切顺利,快去快回就好。

    从细细碎碎,摩摩挲挲,轻手轻脚的动静里,秦旭闭着眼睛都能想见,刘梓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态,绕过榻榻米,走到他背对着的,唯一上着锁的壁柜前,打开锁后,从里面取出白大褂。

    秦旭禁不住地好奇不已,他从未见过刘梓穿着白大褂时的模样。他依旧打着鼻鼾,装作翻身的样子,一抬腿先蹬开身上的毯子,四仰八叉,按兵不动,当确信刘梓没有“怀疑”他依旧酣睡的时候,他把鼾声提高了一倍,以此做“掩护”,身体顺势翻过去,胳膊垫在枕头上,头枕着臂弯儿,这样欣赏的视线便再也无遮无挡……秦旭假寐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地眯缝起来。

    只几分钟的时间,秦旭的丝质睡衣便被冷汗浇透,继而像是犯了疟疾,周身忽冷忽热,胃部隐隐作痛,距离痉挛已经为时不远……这是一个令他痛恨终身的决定,他不该翻身,更不该好奇,他应该长梦不醒才对,他应该让刘梓带着她的秘密,蹑手蹑脚地消失才对。

    柔和的橘黄色射灯底下,刘梓取出钥匙拧开了锁,拉开壁柜门儿后,这才脱去睡衣,两手理着额前的散发,归拢起来束于耳后,顺手很随意地挽成一个结儿,似乎这样方便她换衣服。一连串轻盈娴熟的动作,使得刘梓本就婀娜曼妙的曲线,笼罩在暗弱的光线里,便给秦旭呈现出这样一幅奇异的剪影——他深爱着的女人,周身焕发出一种不可名状的阴柔之美。刘梓的美,使秦旭心头掠过一丝凉凉的怯弱与恐惧……唯有死亡,方得永恒,他无法克制自己不这样想,因为爱她,就不得不往隧道尽头去想,人没了知觉,他又该如何爱她。

    刘梓仿佛安慰他似的,停了下来,扭头看着“酣睡”中的秦旭,嘴角儿浮起一抹浅笑,不知道她在踌躇什么,笑容转瞬即逝,眉梢儿微微一蹙,继续她手中的事情……不对呀!百分之百地搞错了状况!眼睛里百分之一万的幻觉!

    刘梓正往身上穿戴的衣饰,竟然不是白大褂或着icu里的装束,秦旭并不陌生的,却是他很忌讳的一身装束……大半年前,财富新贵梁尚滨的豪华派对上,富丽堂皇的落地窗边,握着喜力酒瓶儿的刘梓,就是眼前这副装束,一模一样,一袭亚麻色长裙,天青蓝色的布料腰带,挽了一个道结后,自腰间垂过膝盖,上面拴着一枚翡翠圆形玉佩,书卷气息,清纯玉女。

    “吧嗒”一声儿,刘梓从壁柜里取出最后一件东西,轻轻地叩上柜门,坐到榻榻米上,她好像是在穿鞋……她脚上的那双小白鞋,秦旭非常喜欢的,能给他带来神秘意味和奇妙幻象的小白鞋……她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的镜子前,嘴里衔着几枚卡子,又是那种插图上的维多利亚式发髻,更有甚者,她在挽起的发髻外面,规规矩矩地罩了一层黑色的发网……秦旭汗毛炸立,他使劲儿地弓起脚底板儿,不然,抽筋儿的小腿肚子会让他浑身哆嗦不止,他不想就这样惊动了刘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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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梓轻手轻脚地绕过榻榻米,消失在黑暗之中的大门口。秦旭霍地一下跳了起来,两手摁在壁柜把手上,锁头随着他的颤栗“哗啦啦”地哆嗦个不停。

    狭窄局促的壁柜里,只钉着一排衣撑,每一个衣撑上都挂着一模一样的服饰……没错?!亚麻色过膝长裙,天青蓝色的布料腰带,鞋架上整齐地码放着与长裙件数相照应的,一尘不染的小白鞋……秦旭脑子里“嗡”的一声,五彩斑斓的气泡蹿腾而出,他好像一下子从梦魇中惊醒,又好像愈发感到讶异迷惘。

    梁尚滨来了么,此时此刻,凌晨两点一刻,他人就在“丽阳”大厦么,还有什么人跟着他,梁尚滨那些非富即贵的朋友们么……盘桓悱恻的念头,总有压抑不住迸发出来的原因。

    梁尚滨的豪华派对,那是一个与刘梓的性情,完全格格不入的圈子呀。起初,秦旭错把刘梓当成了“简爱”类型的女家庭教师,忽而,他又以为自己邂逅了“花魁”而蠢蠢欲动,这怎么可能!两重世界,天上地下,迥异的性情,如何能集于刘梓一人身上?……除非,除非她正是梁尚滨,因为某种需要,而邀来助兴的“嘉宾”。

    眼前这十几套一模一样的亚麻色长裙,竟然就出现在“丽阳”大厦里的,是制服么,是道具么,是为了满足某种特殊的需要么?……梁尚滨他们就在“丽阳”大厦,隐蔽在不为世人知晓的,至少是瞒着他秦旭的某家会所里寻欢作乐!

    那张黑卡,犹如哈利波特的魔法棒……保安师傅的谄媚之色,专享车位上的迈巴赫,以及秦旭认不出牌子来的各色豪车,没错,刘梓那辆小可怜儿似的高尔夫,就大摇大摆地混迹其中;电梯里的那位阿姨,瞥见黑卡时的一脸嫌恶,没错,能从一档跳到六档,高速直奔50层顶楼,其他乘客漠然忍耐不说,甚至迫于某种势力,向秦旭这位50层顶楼上的“不速之客”鞠躬还礼。

    还有,这间位于50层顶楼的超过二百平米的寓所,整层顶楼唯一的寓所,除了他和刘梓俩人,秦旭再也没见过第三个人的踪影在这里出没……原来如此,50层顶楼只属于一个人,属于黑卡的女主人。可是,凭什么呀,就凭刘梓的心理辅导,夜间护理,工薪阶层。

    秦旭,每次来“丽阳”大厦的时候,刘梓的领导以及同仁们,不是说他们的情商有多么高,多么富于人情味,“不舍得”不打扰他俩的二人世界,实情应该是——刘梓的全部生活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领导以及同仁们”,她独来独往,我行我素……秦旭仔细回忆着,刘梓从未提及过她的工作,没错,她更没有因为钱的事儿,而有过哪怕一秒钟的卡壳。

    梁尚滨呢,梁尚滨跟许智霆,麦礼贤,伊藤隐,他们有着诸多相似之处,比如,嫌恶验钞机的聒噪;比如,手里有π一样无穷无尽的数字;比如,都有一件从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格兰芬多学院搞到手的黑色斗篷……为所欲为,直到没有知觉,凭空创造新的欲望模式,就比如眼下,容许圈养的尤物,有自己的男人,可以结婚,也可以有孩子。

    镜子里的秦旭,面如死灰,僵硬直挺,原来没有知觉的滋味是这样的呀,一点儿也不恐怖。无非,躯干跟四肢,像沙画一样被窗外丘陵起的山风,吹得飞扬四散,七零八落,他看到的最后一道微光——刘梓眼睛里的,那永远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忧伤。也许,她比秦旭更早体尝到隧道尽头的黑暗,没有知觉的滋味。

    秦旭有很多衣服留在刘梓这里,也包括梁尚滨豪华派对上,他穿过的那套时髦的紧身晚礼服……简单洗漱后,他换上晚礼服,系上黑白斑点的蝴蝶领结,转身走进厨房翻弄一气……他不是去找枪火和c4,他记起刘梓的一句玩笑“哎!你就不能搭把手呀,快把阿铁达的‘斩月双刀’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