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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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山北望天涯路 第三十五章 庭中酣战(三)

    庭院中一股微风扫过,吹走了地上的无数血腥气息,但吹不走的还有那数十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冰冷尸体。

    与此同时大堂内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文芷萱似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陶雪剑和严月戟。

    严月戟的手中拿着自己的独门月牙小戟,小戟的末端已经刺入了陶雪剑的背部,只要他再微微用力,小戟就能穿过陶雪剑的胸膛送他长眠。

    而后只要看着庭中那名剑师杀掉文芷萱,他就可以假装成护卫不利逃回北庭。虽然明面上少不了失败的责罚,但起码罪不至死。

    然而世事十之八九,常与愿违。

    无论严月戟的算盘打的多么精妙,前提都是陶雪剑不能出来碍事。严月戟虽然暴然发难刺中了陶雪剑,只要他再将小戟深入几分,大事便成。。

    但瘦高老人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笑容,因为他已经使不上力了。缓缓低头看去,一团嫣红的血花在他的棉衣上绽放开来。腹部处不知何时已经被一柄利剑刺穿,而握剑的手则是青筋起伏枯瘦有力。

    “为什么?”

    陶雪剑的声音如此平静,仿佛那柄刺伤自己结拜兄弟的宝剑并不是握在自己手里。

    “咳咳,功亏一篑了么....”严月戟落寞地笑道。

    陶雪剑不顾那柄插在背后的月牙小戟,缓缓转过身来,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个曾经和自己夜夜把酒言欢,结拜十数载的异姓兄弟。

    “陶爷爷,严爷爷,你们这是干什么?”

    直到此时文芷萱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樱桃小口中发出了不可置信地尖叫。陶雪剑和严月戟情同手足,这在北庭中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是现在两人为何突然刀兵相见了?

    不顾文芷萱的询问,严月戟直视眼前的黑衣老人,摸了摸自己腹部的那柄寒冷青锋,轻声说道“老三,什么时候发觉的?”

    只是陶雪剑默不作声,好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对这个看重情谊的老人来说,怀疑自家兄弟本来就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现今果真如他所料,严月戟就是这次使节团中的内奸,这比插在他背上的小戟更让他痛苦千倍万倍。

    “让我猜猜。难道是刚才我回来的太过迅速,想诱你出去的想法太过明显?”严月戟问道。

    陶雪剑摇了摇头,严月戟眼神一闪,说道“那莫非是因为我这么晚了还没睡让你起了疑心....”

    “别乱猜了。南山里那夜过后我心里就模模糊糊有感觉了,不过我本来也不敢确定是你,直到刚才那柄飞剑出现。”陶雪剑涩声答道。

    “飞剑?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严月戟愕然问道。

    “我白日进城时,在坊市里遇见一个玄衣青年,他身边有人就展露了一手类似那柄飞剑的手段。想一想,哪有那么巧,恰好幽州城里就能出现两个会使同样手段的剑道宗师!?”

    “所以那个玄衣青年应该就是独孤望了吧,所谓的正在宴客也不过是避而不见的手段罢了。这场所谓的和亲,也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吧。”陶雪剑说道。

    老人不知,独孤望楼上宴客一事并非虚言,但对于他和亲的怀疑却是歪打正着,命中了今晚的真相。

    严月戟冷笑了一声,他心中想过无数可能,万万没有想到却是因为坊市的一场偶遇埋下了失败的伏笔。不过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既然他已输了那就不再多言。

    本来今夜的计划是炮灰死士与边军兑子,然后墙外剑师在明,他严月戟在暗。里应外合之下这场刺杀本该是手到擒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

    不过那又如何?赢了的当真就是赢了,输了的当真就是输了?

    “行了,老三,给我个痛快吧。”严月戟神色淡然,缓缓闭目说道。

    瘦高老人的嘴角已经有几缕鲜血流出,满是皱纹的脸上更是惨白的没有一丝生气。他的内脏早已被陶雪剑的剑气搅成一团乱肉,现在还能活着纯粹是在靠着修为强撑。

    “痛快?你倒是能求个痛快,老夫呢?!严月戟,要是你心中还有之前的兄弟情谊,就告诉老夫你为什么要背叛殿下!”陶雪剑不顾自己后背的伤势,狰狞怒视着严月戟说道。

    “咳,背,咳咳,背叛?兄弟情谊?有些事,不知道总比知道要好吧。”严月戟费力说道。

    “放你娘的屁!你到底说不说!”陶雪剑怒火中烧说道。

    “好啊老四,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你过来。”严月戟勉强擦去一丝血迹,神色古怪地说道。

    等陶雪剑附耳过来,严月戟轻声说了些什么后,就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可他的嘴角还在微微上扬,仿佛是在嘲笑些什么可笑的事情。

    “幕后之人,是王爷。”

    这就是严月戟在陶雪剑耳边说的话。

    王爷是谁!?严月戟和陶雪剑的主子,北庭议和派的中坚领袖,这次和亲北庭一方的策划者。也正是文芷萱的亲生父亲,北庭左牧王。

    听到这个答案后陶雪剑浑身剧震,满腔的怒火都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浇熄。而这一路上的怪异之处也都随着这个答案迎刃而解。

    怪不得他们一行人会在南山被金人伏击,怪不得严月戟这个和陶雪剑相交莫逆的汉子会毫不犹豫地反目成仇,怪不得最后严月戟死时的表情会如此奇怪。

    当真是一场滑天下之大稽的闹剧。不仅仅议和是假,就连和亲也是假。

    左牧王精心谋划的这一切,为的只是把文芷萱送入大奉境内,然后让他这个心爱的女儿死在这片异国之地!

    左牧王为何要如此行事,莫非是严月戟最后还骗了他?

    陶雪剑从未如此想过。毕竟两人从十几年前烧黄纸斩鸡头开始便以手足相称,彼此为人如何心中自然是有几分计较。想来也只有是王上下令,才能让严月戟对自己的结义兄弟背信弃义。但左牧王谋划此事的含义,陶雪剑仍旧不得而知。

    总而言之,现在严月戟已死,这份担子轮到了陶雪剑的肩上。黑衣老人心中此时犹如一团乱麻一般。

    古人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左牧王下令陶雪剑自刎于此倒还好,恐怕陶雪剑直接宝剑一横,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现在左牧王要杀的是文芷萱。

    但陶雪剑护卫文芷萱十多年,几乎是看着这个少女从牙牙学语到如今的芊芊淑女。若是可能,老人甚至宁愿用自己一命去换少女一命。他又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呢!?

    到底是上令如山?还是从心所愿?

    “老三啊,知道了这件事后,你又会怎么选呢?”

    冥冥中好似有人低语,陶雪剑终究进退两难。

    大堂里发生的事情,外面的人无从知晓。

    大堂外的战斗,也还未停止。

    ......

    ......

    堂内风起云涌之间钱富贵又奋力尝试两次,可是每次都是差之毫厘。失败过后,又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倒在剑下。

    钱富贵握刀的双手早就被无数汗水打湿,可哪怕如此他的眼里仍旧是火光直冒,要是在真的在这里退缩,那前面的几个兄弟不就是白死了吗?

    何况这几次试探下来,虽说他从来没有学过什么功法,可是战场上打熬出的本事也不是摆设,他终于摸到了一点门路。

    又是一刀横空劈下,凌冽的长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曼妙弧线,然后如同一道落雷般向那柄悬浮的短剑斩去!

    依旧在刀锋临近的那一刻,墨色短剑猛地一闪如同消失了一般。可是这次钱富贵简直想要放声大笑。

    你往哪里跑?!

    一个手势比出,身后的四人顿时心领神会,毫不犹豫在短剑消失的那一刻同时挥刀,目标是向着自己左下方的土地砍去!

    “老子还真以为这劳什子飞剑能一跃千里,斩人于无形之中。原来不过是趁着夜色掩护钻到了浮土之下,现在老子抓住了你的脉门,看你还如何嚣张!”

    “铿”地一声脆响,果然是那柄墨色短剑从一人脚边破土而出,正好与挥下的朴刀相撞!

    墨色短剑遇阻未停,仍旧直奔咽喉而去。

    不过这次众人都已经有了准备,有两个眼疾手快的一把将那名遇袭的士兵扑到,跟在后面的是钱富贵狰狞的面孔和那把杀气腾腾的长刀。

    今天要是不把这柄短剑一劈两断,他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

    “区区几个兵痞就敢大言不惭能破了老夫飞剑?”

    一声如同破锣的嗓音从墙头传来,随声而起的是那柄墨色短剑。

    好似之前都是在与这些边军嬉戏,而这次黑影不再用那所谓的障眼法,只是简简单单直刺钱富贵眉心。

    可与之前不同的是,短剑身后如有赫赫风雷随之而动。

    钱富贵只能眼睁睁看着黑影一点点在眼前扩大,却连动根手指都做不到。

    不是钱富贵不想动,而是短剑着实太快。数丈距离眨眼而至,眼看着下一刻便将是又一朵鲜红血花绽放。

    “嘿,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给你们报了仇啊。”

    生死之间,既然无可避免。钱富贵索性双眼一闭不再去看,哪怕是直到生命最后,这个铁血汉子都不愿露出一丝胆怯模样。

    “叮!”

    一声脆响过后,钱富贵愕然睁眼,墨色短剑距离自己不过数寸之距,而短剑前却是另一柄银光闪闪的宝剑挡在它前。

    “几位猛士辛苦了,接下来还请移步堂中,帮我护卫好殿下。剩下的,都交给老夫便好。”剑后一位黑衣老者缓步走来,平淡说道。

    陶雪剑持剑出大堂,今夜事已至此,应当如何了断,这个黑衣老人心中已有定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