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螳螂与蝉
和亲一事古来有之。
前秦时便曾远嫁九位公主，只为求北庭不要侵扰边境，为中原挣得一份喘息之机。直到秦武帝雄才大略一代明主，加上那一代文武济济人才辈出，这才与北庭战于国门之外。
更有盖世豪杰驱兵直入草原腹心，勒马停枪狼居胥下，唬的北庭兵马不敢再越凉州一步，从此断绝了和亲一事。
自那之后草原中原相看两厌，虽然偶有小小摩擦但无大战，而和亲一事也就再无人提起。
直到二十年前袁玺引北庭蛮人重入中原，一路烽火狼烟哀声载道，更是有那场乐州十日如同人间炼狱震人心弦。
大奉立国后当世太宗就曾御驾出京，亲临边关巡视军备。龙首关头那句“凡我大奉子民者，人人当诛北庭蛮”更是广为流传。
所以李清松当初得知陶雪剑北庭身份时第一反应却是拼命，不管是拼了谁的命。而得知他们的使节身份后也是十分犹豫，要不是那个光头金人出现把三人拴成一根绳上的蚂蚱，那李清松最后会不会给他们带路还犹未可知。
刚才楼中要不是李雨朝在场，陶雪剑哪怕说出了使节身份，夏家豪这个幽州城守也能一笑置之，丝毫不把议和当做一件大事。
议和尚且如此不受待见，更何况是和亲？
虽然蛮人不讲礼法不通伦常，女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件玩物罢了。而且北庭素来崇尚勇武，讲究的是刀尖箭利马儿快。现在要他们低头给大奉做小，送出族内女子给大奉请求和亲？看一看身后那几个双眼血红额头青筋爆裂的蛮人就知道，这对于北庭来说是多羞辱的一件事情。
可在大奉人心里，上赶着送上门的东西又会是什么好货不成？说不定无数人会在背地里暗自嘀咕，这个北庭女子恐怕就是个浪骚贱货，才会被丢到大奉和亲。
但这和亲就真的是步臭棋？也不尽然。
左牧王恐怕就是想要利用女儿的下半辈子幸福来换取大奉的某些支持，并且争取到北庭内议和派的支持。而大奉庙堂里的那些人也乐得看到一个内部分裂的北庭出现，或许两地人民也可以有一段时间免受战乱的困扰。
这是个对于双方乃至所有人都有利的选择。
唯一伤害的，或许只有文芷萱这个一脸天真，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正疑惑地看着众人的小姑娘。
和亲大计不容破坏！
严月戟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不允许李清松和文芷萱发生什么纠缠。无论这份感情有没有出现，都必定会被他扼杀在摇篮之中。
“严老四
，会不会是你想的太多了....”陶雪剑涩声说道。
“我的陶三哥啊，不是我想的多了，是你想的太少了，这本来就是明摆着的啊。”严月戟此时也唯有苦笑，他又怎么会想当这个恶人呢。
一面是家国大义，一面是儿女情长，陶雪剑无言以对，沉默的看向了李清松。
大堂中的少年身姿挺拔意气风发，老人恍惚间仿佛看到当年的那个任气游侠的自己。可是现在的自己却要像当年的那个势利老爹一样，去浇灭少年心中的火焰。
“李小子，算了吧，就在这里结束吧。”陶雪剑一字一字，涩声说道。
“小子，拿了明珠之后就把这几天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以后也嘴巴严实一点，不然老夫可不像老陶那样会念旧情！”严月戟在一旁附和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陶爷爷，你快点告诉我啊？！”
少女从一开始就没听懂这些人在说什么，可她却能感受到，大堂中气氛越来越压抑，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将什么东西一点点捏碎，但是少女却无力挽回。
“殿下，等会老夫再告诉......”陶雪剑温柔地抚摸着少女的头顶，缓缓说道。
可是还不等陶雪剑说完，一旁的严月戟已经大声说道“殿下，你该长大了！有些事情老夫就不瞒你了。我等此次前来大奉，其实是为了殿下和亲一事！”
文芷萱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吓了一跳，刚才潮红的脸蛋也瞬间平复了下来，甚至比以前更加的苍白。少女自幼饱读诗书，中原风土人情也是熟知不少，和亲意味着什么，她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和，和亲.....这是爹爹的意思吗？”文芷萱声音颤抖的说道。
少女不敢相信，那个从小就很疼爱自己的爹爹，那个抱着自己在大草原上驰骋的爹爹，那个对着部族中的汉子们高声宣布只有最强大的勇士才能娶她的爹爹，竟然会一手把自己送进和亲的火坑中。
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和亲这副担子实在是太过沉重。可场间却无人能替她承担一丝。或许，那个少年可以。
“傻...文姑娘，你要去长安和亲吗？你要是不想，没人能替你做主！”沉默的李清松终于出声说道，声音斩钉截铁，仿佛只要少女开口，他就真敢捅破这件天大事情。
文芷萱的双手缩到了袖中，狠狠的攥成了一团，尖利的指甲甚至刺破了柔嫩的肌肤，一滴滴晶莹的血珠从指尖缓缓滑落。
少女从小身居高位，一直没有什么朋友。这次出行大奉遇见李清松后，几天
的旅途中是她出生以来从没经历过的快乐时光，甚至少女也未发现，她的心中暗暗地对李清松有了一丝好感。
所以文芷萱好想大声地说出我不想，可是她做不到。
北庭和中原长年交恶，只要自己可以和亲成功，那能带给部族的帮助不可限量。文芷萱一想到父亲对自己的疼爱，部族中缺少铁器，缺少药物的情况，就怎么也没法说出那句不想。
再说和亲一事可是两国大计，这么一副如山重担，小小少年怎么可能背的起来？不过是个哄她的玩笑而已吧。
“大.....李大哥，这几日多谢你的照顾，不过小女子身为王女，和亲一事自有主张。”文芷萱轻声说道。
说完少女低头覆手盈盈一拜，而后缓缓转身，其中送客之意已经不用明说。
“你...”少年迟疑着还想说些什么。
“李大哥，还请自重！”少女原本轻柔的嗓音，此时听来却透漏出一丝清冷意味，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清松洒然一笑，缓缓向着少女走去。严月戟哪里能容得这个山野小子靠进文芷萱，眼中寒芒一动，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多出一把月牙小戟。
可还没等严月戟动手，旁边一股巍峨气势忽然升腾而起，气机流转之间已经锁定了他的一举一动。严月戟抬眼瞧去，正是李清松身后的那两人冷冷瞧了过来。
冷哼一声后严月戟终究还是收起了手中小戟，倒不是他怕了李雨朝二人，而是因为这点事情就在百味楼中大打出手，那恐怕才是坏了大事。
不知晓背后发生的事情，李清松一步步走到少女身后。看着少女白皙的脖颈，少年低声说道：
“傻妞，你真的甘心吗？我知道你肯定没想过这些事情。现在的我还不行，等我三年，三年后我再来问你一次，那时候你只要说不想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交给我。”
少女浑身一颤，强忍着心中转过身的冲动。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早就已经蓄满了波涛，一时间白嫩的小脸上满是一道道冰凉的痕迹。
“对了，这根簪子不错，好像很适合你的样子。”
李清松伸手在少女头发上一抹，一根黄铜铜的蝴蝶簪子就插在了少女发间。
而后少年不再迟疑，和身后的李雨朝石天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百味楼。只留下楼中众人沉默无言，唯有一位少女带着眼角的泪痕，痴痴地望向远方。
“独孤望，这幕大戏真的就这么好看不成？”
楼下一场悲欢离合，楼上有人冷眼观瞧。
（本章完）
前秦时便曾远嫁九位公主，只为求北庭不要侵扰边境，为中原挣得一份喘息之机。直到秦武帝雄才大略一代明主，加上那一代文武济济人才辈出，这才与北庭战于国门之外。
更有盖世豪杰驱兵直入草原腹心，勒马停枪狼居胥下，唬的北庭兵马不敢再越凉州一步，从此断绝了和亲一事。
自那之后草原中原相看两厌，虽然偶有小小摩擦但无大战，而和亲一事也就再无人提起。
直到二十年前袁玺引北庭蛮人重入中原，一路烽火狼烟哀声载道，更是有那场乐州十日如同人间炼狱震人心弦。
大奉立国后当世太宗就曾御驾出京，亲临边关巡视军备。龙首关头那句“凡我大奉子民者，人人当诛北庭蛮”更是广为流传。
所以李清松当初得知陶雪剑北庭身份时第一反应却是拼命，不管是拼了谁的命。而得知他们的使节身份后也是十分犹豫，要不是那个光头金人出现把三人拴成一根绳上的蚂蚱，那李清松最后会不会给他们带路还犹未可知。
刚才楼中要不是李雨朝在场，陶雪剑哪怕说出了使节身份，夏家豪这个幽州城守也能一笑置之，丝毫不把议和当做一件大事。
议和尚且如此不受待见，更何况是和亲？
虽然蛮人不讲礼法不通伦常，女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件玩物罢了。而且北庭素来崇尚勇武，讲究的是刀尖箭利马儿快。现在要他们低头给大奉做小，送出族内女子给大奉请求和亲？看一看身后那几个双眼血红额头青筋爆裂的蛮人就知道，这对于北庭来说是多羞辱的一件事情。
可在大奉人心里，上赶着送上门的东西又会是什么好货不成？说不定无数人会在背地里暗自嘀咕，这个北庭女子恐怕就是个浪骚贱货，才会被丢到大奉和亲。
但这和亲就真的是步臭棋？也不尽然。
左牧王恐怕就是想要利用女儿的下半辈子幸福来换取大奉的某些支持，并且争取到北庭内议和派的支持。而大奉庙堂里的那些人也乐得看到一个内部分裂的北庭出现，或许两地人民也可以有一段时间免受战乱的困扰。
这是个对于双方乃至所有人都有利的选择。
唯一伤害的，或许只有文芷萱这个一脸天真，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正疑惑地看着众人的小姑娘。
和亲大计不容破坏！
严月戟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不允许李清松和文芷萱发生什么纠缠。无论这份感情有没有出现，都必定会被他扼杀在摇篮之中。
“严老四
，会不会是你想的太多了....”陶雪剑涩声说道。
“我的陶三哥啊，不是我想的多了，是你想的太少了，这本来就是明摆着的啊。”严月戟此时也唯有苦笑，他又怎么会想当这个恶人呢。
一面是家国大义，一面是儿女情长，陶雪剑无言以对，沉默的看向了李清松。
大堂中的少年身姿挺拔意气风发，老人恍惚间仿佛看到当年的那个任气游侠的自己。可是现在的自己却要像当年的那个势利老爹一样，去浇灭少年心中的火焰。
“李小子，算了吧，就在这里结束吧。”陶雪剑一字一字，涩声说道。
“小子，拿了明珠之后就把这几天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以后也嘴巴严实一点，不然老夫可不像老陶那样会念旧情！”严月戟在一旁附和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陶爷爷，你快点告诉我啊？！”
少女从一开始就没听懂这些人在说什么，可她却能感受到，大堂中气氛越来越压抑，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将什么东西一点点捏碎，但是少女却无力挽回。
“殿下，等会老夫再告诉......”陶雪剑温柔地抚摸着少女的头顶，缓缓说道。
可是还不等陶雪剑说完，一旁的严月戟已经大声说道“殿下，你该长大了！有些事情老夫就不瞒你了。我等此次前来大奉，其实是为了殿下和亲一事！”
文芷萱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吓了一跳，刚才潮红的脸蛋也瞬间平复了下来，甚至比以前更加的苍白。少女自幼饱读诗书，中原风土人情也是熟知不少，和亲意味着什么，她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和，和亲.....这是爹爹的意思吗？”文芷萱声音颤抖的说道。
少女不敢相信，那个从小就很疼爱自己的爹爹，那个抱着自己在大草原上驰骋的爹爹，那个对着部族中的汉子们高声宣布只有最强大的勇士才能娶她的爹爹，竟然会一手把自己送进和亲的火坑中。
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和亲这副担子实在是太过沉重。可场间却无人能替她承担一丝。或许，那个少年可以。
“傻...文姑娘，你要去长安和亲吗？你要是不想，没人能替你做主！”沉默的李清松终于出声说道，声音斩钉截铁，仿佛只要少女开口，他就真敢捅破这件天大事情。
文芷萱的双手缩到了袖中，狠狠的攥成了一团，尖利的指甲甚至刺破了柔嫩的肌肤，一滴滴晶莹的血珠从指尖缓缓滑落。
少女从小身居高位，一直没有什么朋友。这次出行大奉遇见李清松后，几天
的旅途中是她出生以来从没经历过的快乐时光，甚至少女也未发现，她的心中暗暗地对李清松有了一丝好感。
所以文芷萱好想大声地说出我不想，可是她做不到。
北庭和中原长年交恶，只要自己可以和亲成功，那能带给部族的帮助不可限量。文芷萱一想到父亲对自己的疼爱，部族中缺少铁器，缺少药物的情况，就怎么也没法说出那句不想。
再说和亲一事可是两国大计，这么一副如山重担，小小少年怎么可能背的起来？不过是个哄她的玩笑而已吧。
“大.....李大哥，这几日多谢你的照顾，不过小女子身为王女，和亲一事自有主张。”文芷萱轻声说道。
说完少女低头覆手盈盈一拜，而后缓缓转身，其中送客之意已经不用明说。
“你...”少年迟疑着还想说些什么。
“李大哥，还请自重！”少女原本轻柔的嗓音，此时听来却透漏出一丝清冷意味，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清松洒然一笑，缓缓向着少女走去。严月戟哪里能容得这个山野小子靠进文芷萱，眼中寒芒一动，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多出一把月牙小戟。
可还没等严月戟动手，旁边一股巍峨气势忽然升腾而起，气机流转之间已经锁定了他的一举一动。严月戟抬眼瞧去，正是李清松身后的那两人冷冷瞧了过来。
冷哼一声后严月戟终究还是收起了手中小戟，倒不是他怕了李雨朝二人，而是因为这点事情就在百味楼中大打出手，那恐怕才是坏了大事。
不知晓背后发生的事情，李清松一步步走到少女身后。看着少女白皙的脖颈，少年低声说道：
“傻妞，你真的甘心吗？我知道你肯定没想过这些事情。现在的我还不行，等我三年，三年后我再来问你一次，那时候你只要说不想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交给我。”
少女浑身一颤，强忍着心中转过身的冲动。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早就已经蓄满了波涛，一时间白嫩的小脸上满是一道道冰凉的痕迹。
“对了，这根簪子不错，好像很适合你的样子。”
李清松伸手在少女头发上一抹，一根黄铜铜的蝴蝶簪子就插在了少女发间。
而后少年不再迟疑，和身后的李雨朝石天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百味楼。只留下楼中众人沉默无言，唯有一位少女带着眼角的泪痕，痴痴地望向远方。
“独孤望，这幕大戏真的就这么好看不成？”
楼下一场悲欢离合，楼上有人冷眼观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