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樊笼
字体: 16 + -

江湖路远,有道慢行 第四十章,走出“天路难”

    江苇渡两个月后重新恢复了渡船往来秩序,一艘艘仙家渡船来往于云头之上,虽然算不得热闹,但也不会太清平。

    江苇渡高空之中阁楼上,有位头戴紫金冠,身披锦云袍的少年,面朝云海,手抵栏杆,白嫩的赤脚在栏杆外的云海上无聊的晃荡着。

    他的身前,是一片被半露云罩的大日染成金黄的云海,身后,是一位位垂手以伺的男女,男的俊朗,女的漂亮。

    楼阁之中,云气飘渺,他们端着衣袍,持着法宝,有两名罗裙仙子噙着微笑,把着云扇,轻轻扇出一缕缕的清风,拂过少年高座栏杆的身子,吹到楼外,卷动云海。

    这两把云扇,极有讲究,一把消灾,一把避难,皆是上等仙家至宝。作为上古仙人仿制太上神道阴阳扇炼制的法宝,能过仙人的眼,当然算的珍贵。

    一股消灾风,一股避难风,既有长辈对晚辈大道坦途的期望,又有规避灾难的高深道法。能得一缕,便是福缘深厚了。

    那世所难求的福缘,此时却聚丝成风,吹的少年衣袍飘荡,满身清辉。

    云海之下,江苇渡头正有一艘漆红的绣阁楼船落下,十多位靓丽女子撩起船头纱帐,走到甲板,雀跃的像一只只出笼的百灵鸟,叽叽喳喳,清脆空灵。

    绣船顶层,一处珠玉窗帘给人轻轻掀起,露出轻纱后的半张含羞待放的俏脸,俏脸主人有一对粉金色的眼眸,她偷偷的望向高空云海,小心翼翼的看着楼阁栏杆上的少年,温玉般的脸上快浸出血来了。

    似乎偷看被人发现,少年的目光对着楼船一扫而过,吓得女孩触电似的躲回幔帐里。

    空中阁楼上,少年对着天空吐了一口气,他盯着江苇渡那条经久不散的天路出口,叹息道:“你怎么还不出来啊?哥哥都等好些时日了,再不出来哥哥就真的等不及了。”

    少年摆摆手,忽然之间栽下云头,他身后的人顿时大惊失色,惊忙喊道:“师叔祖。”

    他们跑到栏边,但见那少年已经飘落广场,摇着紫金冠,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赤脚走了出去,栏杆处的众人无可奈何的叹着气,楼阁门边,一双金边云履鞋歪倒在云雾中,众人见之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那边绣楼上,女孩俏脸绯红,端坐在闺阁里,攥紧拳头,手心微湿,手指发白。

    一位慈祥的老妇,正坐在白裙女孩身边,帮她将微微凌乱的发丝一一理顺,在替女孩把发丝束到白玉环佩后,老妇人笑着打趣道:“我家小主,这是生病了么,看这小脸热的,老妇我隔着距离都微微出汗了呢。”

    女孩本就娇羞的脸刷的全熟透了,她连忙摇头,仰起乌黑清透的黑宝石哀求的望着老妇,老妇人怜爱的拉起女孩的手,捧在手心,“这是喜欢上了那家公子?和老身说说,老身活了那么些年还是懂一点儿女情长的。”

    少女摇头不语,小心的望了眼窗外,便低下了头。

    老夫人随着少女的目光望去,说道:“哟,还真是个了不得的少年。”

    女孩闻言,笑起脸。

    老妇人故作沉吟的笑道:“那老身等会儿就直接去替我家小主,递交了这桩婚约,回家要是老爷夫人责怪,就全推给老身好不好啊?”

    女孩细若蚊吟道:“别。”

    她

    下巴抵着胸口,努力的嘟起嘴,想表达自己的不满意,可眼角流露的欣喜却不听话的悄悄拉起了嘴角,令她努力号召来的生气顷刻化作一盘散沙,功败垂成。

    老妇人笑了笑,可眼中却有一丝担忧迅速掠过眼帘。

    蒋平赤脚踩在云里,从江苇渡头走过,在一座仙家酒肆外,一个少年抱着坛烈酒喝的醉气熏天,他看着蒋平经过,熏醉的红脸上一双涣散的目光里,隐约有煞气肆虐。

    蒋平撇撇嘴,头都不带回,潇潇洒洒的离开,十分不屑。

    少年站起身,砸碎酒坛,酒水散开化作一团迷人的雾气。

    少年气势逐渐攀高,直入养魂境巅峰,一对猩红的眼睛从他身上的黑魂里睁开,直视蒋平的背影。

    蒋平继续往前走,还是那般散漫,只是每走一步,少年身上的黑魂就被压低一分,一股刺痛从少年头顶蔓延全身,疼的他弯下腰来,皮肤通红,如被针扎,皮肤下滚出一滴滴血液。

    蒋平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忽然停下脚步,狠狠吐了口唾沫,紧接着继续往前走。

    在他身后,那名弯腰少年身周,猛地卷起一层云雾来,一只黑炎缠身的凶兽从少年体内冲出来,对着渐行渐远的蒋平龇牙咧嘴。

    少年站起身来,狠狠笑着,黑炎凶兽变作细细流沙,回到他体内。

    一瞬间突破养魂境的少年,心中郁气一扫而空,抹开恨意,他换上一幅笑脸,重新走进酒肆,“店家,麻烦再来两斤好酒。”

    走过渡头,爬上三座台阶,蒋平来到一座殿门口,几位江苇渡修士把守着大门,“天路难”至今没有消失,江苇渡既担心还会有什么变故,又有蒋平这位天门里的师叔祖发话,所以也就封了路。

    几名耄耋老者拜见一位少年,尊称之师叔祖,实在有些喜人,虽然金丹境后就能令修士保持容颜甚至返老还童,也有大修士喜欢以少年之姿行走人间,但此情此景毕竟稀罕,能多见一点自然是好事,好在这个地方也没有游手好闲的修士闲逛,否则这幕必然成为某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天路尽头。

    老道人如一尊石像闭目盘坐在石头上,身后殿门外,青城山丹脉弟子李明峰被一条法术神通捆绑着摔在地上,张铁心、张瑶兄妹坐在殿外石阶上,陈雪独自回了青城山剑峰。

    蒋平从殿内走出来,蹲到老道人身旁石道尽头,眼中金光暗涌,下面的云雾在他眼里自行开道,他看了许久,从朝阳半吐,到日渐西沉。

    蒋平站起身,伸着腰身,对石化的老道人笑道:“老头,你赢了。但是他,你教不了,不信咱们要不打个赌?”

    老道人微微掀开眼皮,蒋平扣扣脑袋叹息道:“我要去一个地方,办一件急事,虽然大可以不去,但还是去看看为好,终归还是自己嘛,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是说割就割的。”

    说完,蒋平就走了,老道人也没说话,听完之后睁开眼,运指若雷,轰隆炸响,一道道金光从指尖迸射出去,钻入云中,整个江苇渡都轻轻一震。

    画面回转,两个月前,蒋平与老道人曾有过一段短暂却神秘的对话,当时蒋平也是蹲在那个位置,看着云雾里的道路。

    第一句话是他说的,当时他以手指敲击着地面,笑道:“我在等我朋友

    ,那个是我朋友。”

    半晌后,老道人说了最后一句话,“他是我剑峰弟子了。”

    期间,两者似乎什么都没说,但蒋平从那之后就再没来过,直到现在。

    张瑶兄妹俩对着蒋平行了一礼,既是为了表达救命之恩,也是为了积攒一份香火情的牵绊。世间因果,好好坏坏,从来不是单向的,既然是因果,那你不欠我,我欠你也一样。

    蒋平穿回江苇渡,刚好遇上轻微震荡,他张口骂道:“老狐狸。”

    负责镇守天关的几位江苇渡供奉闻言看向蒋平,不知何解,蒋平喘口气,骂道:“干你屁事。”

    三天后,蒋平离开江苇渡,随他离开的还有一个俊俏公子。

    再之后,张铁心兄妹也离开了,他们乘了艘渡船回了太玄王朝,天路尽头就只剩了老道人江辰与死鱼一般躺在地上的李明峰。

    李明峰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做起来,皱眉道:“师叔,剑峰死律,每位剑峰修士都只能倾尽全力的教授一个弟子,您不是已经收了一个剑道胚子了么?”

    “难道……”李明峰嘿嘿一笑,“律不过情嘛,师叔我支持您。”

    江辰冷笑,“剑峰死律,除非传承断绝,否则律大于天。”

    “那……”

    “其实那家伙说的没错,老夫的确没法教他,但我剑峰剑仙上万,难道还教不出一个少年剑仙来?”老道人傲然道。

    李明峰颓然坐下,好嘛,没法说理了。

    半年后,深秋时分,枝叶枯黄了一茬又一茬。

    “天路难”上,腰缠树叶的江路遥又立在了一座天门前,他的身材在这半年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随着他体内山印的纹路退尽,原本瘦瘦小小的他蓦地长高了不少,身上也有一股巍峨气势在不自觉的流泄。

    江路遥无聊的摊开手,一枚山印在他掌中沉浮,山印上密密麻麻的落满了文字,这些字他还是一个都不认识。

    山路在前,但江路遥已经不想走了。

    山印修成,山路也便到了尽头。

    握着蓝色小剑,江路遥提起脚,跨出一步,瞬间出现在十丈之外。习以为常的他,迈开脚大步前行,一路上一枚枚山印浮现在他脚下,江路遥身形飘渺,如同瞬移,踪迹难寻。

    已经炼体境九重圆满的江路遥奔驰在山道里,仿佛体内有烧不完的力量在那股武夫真气的牵引下不断涌向四肢百骸。

    此刻的他,既是炼体境九重的修士,亦是一位八境的武道宗师。

    山顶的老道人随即睁开眼,笑着望向天路,一道身影落在他面前,一丝风都没有惊起。

    江路遥仰头就问:“老仙人,我现在已经炼体境九重了,你说的话到底做不做数?”

    老道人笑道:“当然作数。”

    江路遥问:“我是大师兄?”

    “对,我剑峰剑修都要尊称你一声大师兄。”

    “我有仙人师傅?”

    老道人点头,笑道:“当然,一位真正的剑仙师傅。”

    “那我先给您磕头啦!”

    说着,江路遥跪到地上,接连磕了三声响头。

    老道人眯起眼,接连说了三声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