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对我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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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银鞍白马度春风_247 再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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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蛊这趟来长安,是把这一年来毒蛊方面的记录誊写了一份送给秦洵,当初秦洵与她告别时,本意是想从此放阿蛊自由,谁料阿蛊仍愿继续留在平州小院里研炼毒蛊,继续记录填充着祖上留下的药毒札,那时约定了秦洵每隔一阵子差人去取誊写本,事实上秦洵自那日别后,还真没让人回去跟阿蛊要东西,初几月还偶尔起兴自己炼炼毒让人送去平州给阿蛊看看,而后每日黏在齐璟身边,压根没心思再跟瓶瓶罐罐打交道。

    秦洵不打算再多麻烦阿蛊,道别那时既然本就抱有了结人情放她离去的心思,而后她仍愿留下,便是这姑娘额外赠与自己的情分,不是必要,秦洵也不当肆意挥霍才是,因而那之后他不再用命令吩咐的形式让阿蛊替自己做事,自然而然联系就少了。

    但在阿蛊那里,秦洵不给她下任务,没来取过她一册一册备好的药毒札,甚至没多少从长安传回平州的联络,她心下疑惑不安,就算与秦申通信得知一切安然她也不得放心,六月中旬在江南武场摆摊时听到惊鸿山庄的弟子交谈间提起,山庄的秦微之前些时日随同陵王殿下督巡封地,而后回山庄住了些时日,近日刚启程回京。

    阿蛊想了想,花了大半个月的工夫将自己在平州的一切收整妥当,带了包裹银两,携上备好给秦洵的一切书册手札,也没漏下装在竹篓里的小青蛇青豆,将自己盛夏节气里溢满花香的小院子锁好,行囊简单地踏上了往前往帝都长安的路。

    阿蛊来前没提前往长安递信,其实也不是有意想搞突击,只是一来距离听闻的秦洵一行启程回长安的日子才过半个多月,她也不确定秦洵他们回到长安没有,消息不知往何地递,二来若是把消息递去长安秦申手上吧,她说要去长安,秦申也没法擅自给她拿主意是让她去还是不让,说不让吧,万一秦洵并不介意,秦申不让阿蛊去,岂不是扫了阿蛊的兴,说让吧,万一出了什么事,自作主张的秦申就是罪魁祸首。

    阿蛊明事理,干脆自己做了主,没让还是半大孩子的秦申为难。

    好在如今她已说得顺畅中原话,因是秦洵亲自指教,说的还是一口大齐官话的发音,由江南至长安的长途路程里,路经数州都交流无碍,还有条已长大不少的青蛇护身,一路行至长安还算无甚阻碍耽搁。她到长安后才联系秦申,秦申惊愕之余将她安置进自己初至长安时在长安城僻静处居住的那户小院,也就是当时秦洵买下暂且安置他的地方,随后便飞鸽递信到陵王府,托林甲大哥告知了秦洵。

    秦洵倒是对阿蛊来长安没什么意见,不存在什么让她来不让她来,只要她一路上没出意外,安然到了目的地,就

    当是人家闲来无事想出来游历,当初秦洵就说过从此阿蛊想要离开平州看遍大好河山尽可自便,如今不过是阿蛊的游历目的地是自己的故乡长安,顺道就与身在长安的自己碰个面叙叙旧,自己身为东道主,还应该好生招待人家一回才是。

    只可惜阿蛊与秦洵的关系有些特殊,二人共同研究炼制蛊毒都是私下进行,相识之事不便暴露人前,只能告知少数几个可坦白透露的亲近之人。

    今日久别重逢的第一次见面,秦洵不打算细说,省得一见面就说我们不要经常见面,见面也要偷偷的,好像自己很不欢迎人家,在赶人家走一样。

    李老板今日难得醋和辣油齐全,扯着熟悉的嗓音问他刚刚点的一碗鸭血粉丝汤“啊要辣油”,秦洵略一思索,没要辣油,要了半勺醋。暑气犹存的天气里没什么胃口,咂咂醋的酸味能开开胃。

    一碗热腾腾的鸭血粉丝汤上桌,李老板厚道,料给得很足,满满的鸭血鸭肝鸭肠里混着数颗泡得鼓胀的豆腐果,都瞧不见覆盖其下的白透粉丝,秦洵拿筷子抄了抄碗底,将粉丝翻上来晾着,热烫的烟气熏上,他放下筷子,没急着吃这一碗显然还烫口的鸭血粉丝汤。

    青豆从小竹篓里探了头出来,昂着圆脑袋望着一年未见的少年,吐了吐信。

    秦洵不喜欢蛇,算不上害怕,但因为幼时跟齐琅之间因为蛇而闹出不愉快,甚至一直对皇后的人将他往死蛇盘子上摁留有心里阴影,秦洵对蛇这种生物一直排斥得很。秦洵偶尔听听老人家的迷信,听说蛇有灵性,因而他也没厌恶到见着蛇就赶尽杀绝,在山庄六年因时常外出采药,野外碰着蛇的时候不在少数,没威胁着他,他绕道避开,但若有攻击他的趋势,他也不甚顾忌地将这种长条形生物解决。

    青豆随着阿蛊认识他起,他便没让青豆近过他身,即便这条脑袋圆得跟模具塑出来一样的碧色小蛇是秦洵难得见过的好看呆傻,他也不喜欢这种生物靠自己太近,青豆灵气,秦洵一个眼神一句话它好似都能懂,要么窝在竹篓里不让他看见,要么出来放风时从来很自觉地离他十步开外。

    跟青豆也算是久别重逢了,眼下秦洵难得没嫌弃它,破天荒上手挠了两下它的圆脑袋。

    “你给它换篓子了?”秦洵问阿蛊。

    阿蛊道:“是啊,你不是说原来的篓子太小了,怕它再长长会卡里面钻不出头吗。”她看了眼探出脑袋被秦洵手指挠着的青豆,忍不住补道,“青豆确实还小,一长大头也跟着长大了,本来是当你玩笑,后来我看着,确实不换篓子不行。”

    秦洵在青豆的圆脑袋上食指点了点。啧,手感果然不怎么样,他还是喜欢像山庄大黄狗和沈柏舟的

    猫“小老弟”那样,毛茸茸长得讨喜的动物。秦洵挠了两下毫不留恋地收手,不再理会受宠若惊的青豆昂高了脑袋直晃的模样,又拿起筷子抄了抄自己的鸭血粉丝汤,先夹了块鸭血入口。

    稍微晾晾就得吃了,粉丝这种东西泡在汤里容易吸水胀开,不早些吃越泡越满,就会让人没胃口了。

    因着提前跟秦申约好了今日来此,秦洵起床后都没在陵王府用早膳,留着肚子专门等来了再点东西吃,不过倒也不是空腹出门,留肚子齐璟不反对,但不赞同他喝几口水空着腹就出门,把他锢在怀里硬是亲自喂了几口粥进他肚子里,这才满意地松手放他走,云淡风轻地给了他一句,若无旁事报备,过了午时还不归家,自己就亲自出门去捉了。

    三人都没吃早饭,这会儿刚动筷子,基本是在专心吃,偶尔才交谈一句,秦洵吃了几块鸭血,放了块鸭肝入口,挑食地微微一蹙眉,却还是咀嚼咽下,忙舀了口汤喝下冲淡口中鸭肝的味道。

    点单时分心,忘了跟李老板说不要放他不怎么爱吃的鸭肝了,不过既然碗都端上了,他也不好说什么,要是别的餐馆他或许就扔下不吃或是重点一份,跟李老板算是熟识,秦洵不好意思太娇气,左右不喜欢也不算很讨厌,心想待会儿混在粉丝里吃下去好了。

    好在李老板还记得他不吃香菜,否则若是整碗鸭血粉丝汤浸染了香菜的浓烈气味,那打死秦洵也不可能硬给自己灌下去的。

    秦洵回想当初在惊鸿山庄的时候他挑食,尝了口某日饭堂的绿豆糕点心,皱皱眉嫌弃说不好吃,同桌吃饭的陆锋便也尝了尝,不挑剔地说了句还可以啊挺不错的,他欺负陆锋老实,便把整个盘子往陆锋面前一推,笑眯眯道:“师兄喜欢就都给师兄。”

    绿豆糕毕竟是甜口糕点,不说吃多了齁腻,就是刚吃完饭的肚子,塞下一盘糕点也不容易,但陆锋一个坚决不浪费粮食的弟子楷模,硬是吃到当时吃不下了将剩下带回宿房,当天内给解决完毕,又齁又噎喝下肚好几壶水,那之后每每师兄弟几人出去玩,秦洵挑食不喜欢吃什么,再有人想表示还不错挺好吃的,陆锋都第一时间捂住那人的嘴,带着血泪教训提醒人家:“别说话,吃你的,他说难吃就是难吃,别反驳!”

    秦洵能肆无忌惮使娇惯脾气的人不多,陆锋算一个,秦洵也想过照此捉弄捉弄齐璟,可惜齐璟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从小跟在齐璟身边长大,齐璟何其了解他,吃穿睡玩哪样不是照他喜好伺候得服服帖帖,秦洵想挑食也没的挑。

    光吃饭不说话,没事干思想放空了人就容易神游,秦洵想着想着忽然笑了,一左一右的两人都不解地抬眼看他。

    秦洵忙收收神色,突然想起问阿蛊:“你在弑宗怎么样了?”

    阿蛊一顿:“没入。”

    秦洵轻轻一挑眉,并不惊讶。

    阿蛊:“你好像不觉得奇怪。”

    “沈庭让那个人冷淡是冷淡了些,心肠还是不错的。”秦洵又喝了口汤,吃到现在汤虽然还是烫烫的温度,但已经不是非得吹吹凉才能入口,不过秦洵舀起汤后还是先吹了两口,将汤的温度由烫吹温,做惯了大夫秦洵也养出些小习惯,汤啊水的略烫的温度入喉固然舒服,但吃东西太烫了对身体不好,能晾得温些就尽量吃温的。

    当初阿蛊跟他说想入弑宗,秦洵其实心里不赞同,也大致猜得着阿蛊带了些同他赌气的心思,至于赌气的原因,秦洵不是傻子,他知道,但也无奈。

    去年望秋山时秦申跟他说阿蛊喜欢他,秦洵那会儿状似笃定地告诉秦申阿蛊对自己不是喜欢,事实上秦洵自己也不确定,他哪能真将女儿家的心思一说一个准,阿蛊到底是真对自己抱有男女之情,还是碰巧像自己跟秦申说的那样只是错认了依赖照顾的情谊,秦洵自己也根本摸不准。

    但摸不摸得准秦洵注定是回应不了阿蛊,既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就必须尽早跟人家姑娘说清楚,万不能拖着吊着耽搁了人家。姑娘家脸皮薄,秦洵不想生硬地撕开她的羞赧难堪,便只想将阿蛊的情意归为偏误了依赖之情,不言其他,待到以后阿蛊自己想通了抽身了,再偶尔念起当初这段情思,也不会在人前太过狼狈。

    阿蛊因为与他赌气说要入弑宗,秦洵拦她她定是不会听,秦洵索性不自己拦,借口说自己没空引见,让她去找沈翎,他知道沈翎是肯定不会愿意再拉无辜旁人趟入浑水的,尤其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阿蛊去找他注定无功而返。

    阿蛊抿抿唇,没说话。

    当日她说出想在秦洵走后入弑宗的气话,不过就是因为相处两年多来她一直觉得秦洵对她不够热络,他笑嘻嘻说话间疏离得很,有心跟旁人保持了一个拿捏好分寸的距离,包括跟她,绝对到不了会产生男女思慕之情的地步,本来她也不贪求什么,自认将自己的心思也隐得很好,然当秦洵同她告别,轻描淡写地表示从此会与她相隔千里极少碰面,甚至还有不必再把她留在身边的意思,阿蛊脑子里绷了两年多的理智忽然颤动了。

    她话出口前并未细思,只下意识提了团气堵在心口处,想用会身涉危险的打算来试探少年到底在不在乎,谁知他不仅并未阻拦,脸上笑容波澜不惊,竟还表示弑宗也许会很看重她,这一口气也就一直堵到了少年离开之后,她当真去了一趟惊鸿药铺,想让少年口中那位“章华侯沈庭让”给自己

    引见,就这样真入了弑宗从此踏上江湖邪道拉倒。

    见到了沈翎时阿蛊惊讶于他承着“章华侯”这个封号竟如此年轻,同时又看他眼熟,想起来过去在金陵的江南武场摆摊时,偶尔能见着他跟惊鸿山庄的弟子们一道,经常是陪在他们当中那个叫“楚长琴”的少年身边,那少年年纪不大,应是比秦公子还小些,剑眉星目生得很是英俊,一手剑法凌厉漂亮,阿蛊对他印象颇深。

    食色性也,在不知姓名不熟品性的情况下,人趋向于把更多的记忆留给模样好看的人,男子爱看美女,女子也爱看美男,阿蛊也不例外,沈翎好看,她印象也深些,只是她素来听山庄弟子管沈翎叫“师叔”,从来不知其姓甚名谁,听秦洵提起时压根没把“章华侯沈庭让”这个名字,同武场几面之缘的清冷男子扯上关系。

    沈翎这个人看脸就知道他性子冷,阿蛊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从前武场见到时就知道此人肯定话不多且拒人千里,登门惊鸿药铺须得面对面同他交谈,托他帮忙给自己引见入江湖组织,阿蛊不免忐忑。

    对方客气相待,却惜字如金,且并不答应替她引见,她有些急,直言道微之公子让自己来找沈公子,希望沈公子帮一回她这个忙,至于人情,她会记在心上,愿意还他。

    年轻大夫淡淡看她:“秦微之不想让姑娘涉险。”

    阿蛊一怔:“微之公子已与沈公子提起过?可他明明让我来找你。”

    沈翎道:“未曾提过,不过他既让姑娘来惊鸿药铺,便是此意。”

    “为什么?”

    “在下从不向弑宗引见旁人。”

    阿蛊茫然:“那他为什么?”

    “姑娘不妨亲自问他。”沈翎显然不想多管闲事。

    跟年轻大夫的交谈难免有些无趣,对方不爱说话,而且瞧着似乎与秦洵关系并没有多好,懒得管他闲事的样子,拒绝的态度却是坚决,阿蛊心知今日无果,没多久便向他告辞。

    起身将走,身后的年轻大夫似乎心软了些,轻轻一叹气,对她道:“秦微之有话不好向姑娘开口,此番应是想借在下之口劝告姑娘,在下冒昧多言几句,若姑娘做此决定是为了秦微之,大可不必,莫要在他身上虚耗光阴,无用。”

    世间多的是一厢情愿的痴儿,这种感情不值当,看得通透的沈翎实则是这般想法。

    然他出口时是说无用,而非不值。值不值得这种说法偏向主观多些,值与不值都应当是自己认定,旁人没立场指手画脚,而得偿所愿还是做无用功,这个说法就客观多了,沈翎点破阿蛊往秦洵身上投入心思没用并不是胡说,退一万步讲,若是秦洵真对阿蛊有什么别的心思,在乎多些,才不会自己撒手让她来别人这

    里听劝。

    不过阿蛊并不完全信任沈翎的话,她知道秦洵跟沈翎的关系并不亲近,难说沈翎不会对他了解少会错意,都过去了一年,阿蛊冷静想想也确实不当随便掺和进江湖恩怨,弑宗是不想着进了,对于秦洵当初的意思却还心下存疑,总想着得了机会要好好跟秦洵问清楚。

    如今看来,似乎还真是沈大夫说的那样。

    秦洵吃完了一碗鸭血粉丝汤的内容物,余下些汤不想喝尽,放下餐具擦擦嘴,瞥了眼还在垂头吃东西的秦申,对阿蛊玩笑道:“你老爱跟我犟,我哪拦得住你,只能劳我小师叔这做长辈的出马,给天真小姑娘讲讲江湖险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