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对我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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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银鞍白马度春风_222 美人

    果不其然,秦洵端着笑听西辽太子慕容贤对自己大加赞赏了一番,心中丝毫不为所动。

    他太有自知之明了,过去长安城名号响亮的“四公子”,哪一位不是佳评如潮,朝宴进行到此刻,宴场的一众人等已经一个不漏地将四位夸了个遍,还派出棋士与“弈不逢敌”的堂从戟对弈几场,西辽棋士最后对堂从戟将军的棋艺赞不绝口,堂从戟也礼尚往来地夸了回去。

    西辽太子慕容贤还颇为可惜地表示,此番一趟大齐之行,没能见到“四公子”之首的奚广陵,实为一大憾事,希望往后若有机会,能与广陵公子把酒言欢。

    秦洵当时心道一句广陵公子不饮酒,百无聊赖地捧着茶杯,目光一扫周遭朝臣,扫到了当年逼酒奚广陵的吏部尚书严斌业,稍作停留便又移去别处。

    此时慕容贤夸赞秦洵,用的便也是“四公子”起头,道是虽说在场宾客中“四公子”缺了一位广陵公子,不过听闻去年历练回京的秦三公子如今在长安也是声名远扬,不出几年,怕是“四公子”中要添上一位,改称“五公子”了,皇帝听到这些话似乎心情不错,随声也夸了秦洵几句能成大器,皇帝开了口,朝臣忙不迭跟着附和,简直要把出了名游手好闲的秦三公子夸出花来。

    秦洵脸都要笑僵了,一连应付好几声“哪里哪里”、“过奖过奖”,借着低头端茶杯的举动,低声跟齐璟说了一句:“尽瞎吹,我的内心毫无波动。”

    秦洵很清楚,长安不会出现什么“五公子”,他秦微之的品性跟多年佳名的“四公子”压根不是一个层次,奚广陵是“人间绝响”,堂从戟是“军中首选青年才俊”,秦淮是“风流才子”齐璟是“皇子翘楚”,但若是旁人提起他秦微之,恐怕下意识想到的会是一句“长安第一纨绔”。

    秦洵压根不相信朝臣们这些夸他的言辞中能有几分是出自真心。

    本以为捱过一阵让自己不自在的夸赞也就会被放过了,不想那西辽太子今日跟他秦微之犯冲,夸着夸着慕容贤话锋一转,言辞不对劲起来:“世人常道‘百闻不如一见’,果真如此,先前听闻秦三公子男生女相,容相虽为惊世美人,却阴柔有余,阳刚不足,还以为本宫今日会见到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不想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本宫一见秦三公子,倒是气度不凡的翩翩少年郎模样。”

    慕容贤此言一出,宴场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秦洵刚刚执起筷子打算吃菜的手一顿,心想我就知道你来者不善,啰里八嗦这么久,原来都是在为人身攻击做铺垫呢。

    慕容贤倒没有坏了气氛的自觉,笑着说完话,笑着端盏饮酒,主座的大齐皇帝也并无解围的意思,摆明了是打算

    看秦洵自己如何应对,或是旁人如何给秦洵解这个围。

    秦洵心下哀叹着我今日招谁惹谁了,早知道就该学襄王他老人家笃信命理卦术,出门前先翻翻黄历才是,他余光瞥见齐璟放下筷子在拿帕子擦嘴,心知齐璟这是打算代他反击了,虽说由齐璟出马,秦洵相信他十成十能不软不硬地将西辽太子的话堵回去,但眼下这般场合,总让齐璟太回护自己频频替自己出头,不大好。

    秦洵便赶在齐璟开口前,自行含笑回视了慕容贤:“早前听闻西辽人普遍身形高大,西辽太子更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汉,的确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简直是以讹传讹,太子殿下分明相貌堂堂,仪容得体,真不知是哪里来的谣传,误人不浅。”

    秦洵这话说得不算客气,很有些孩子气斗嘴的性质,却是符合他“秦三公子”在外一贯轻狂的作风,直白而有效地在顶嘴,看的就是对方是否有心同他计较。

    秦洵赌的就是慕容贤绝不会在这种场合里非得跟他纠缠出个所以然。

    果然对方无意纠缠,朗笑一声,道他性子有趣,让人想多与他交手切磋,讨教一番。

    皇帝笑道:“年轻人多打交道也好,西辽太子不妨多在长安歇息几日,与微之互相讨教一二。”

    慕容贤道:“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日酒酣兴浓,东齐陛下意下如何?”

    五国之间的国号其实皆为单字,好比正式来说,大齐叫做“齐国”,西辽叫做“辽国”,北晏叫做“晏国”,只是各个朝国自身境内的统治者与天下百姓,惯常自尊个“大”字,便为“大齐”、“大辽”、“大晏”,而外朝别国称呼他们,则喜欢给国号添上方位,诸如“东齐”、“西辽”、“北晏”,尤以朝国上位者之间往来尤甚,就比如大齐惯常自称“大齐”,称辽国为“西辽”,而此番西辽出使大齐,在大齐境内,他们也自称“大辽”,称大齐为“东齐”。似乎是觉得在国号称呼上,这样的差别也能提升一些本朝本国的优越感。

    秦洵今日不知在心下腹诽了这位西辽太子多少遍,心想去你的酒酣兴浓,我一没喝酒,二不兴浓,想找茬直说。

    皇帝显然也不大乐意,委婉道:“今日朝宴是为招待远客,美酒佳肴,歌舞鸣奏足矣,方才骠骑将军已与西辽棋士博弈,助兴即可,过犹不及,西辽太子可莫要兴致上头,将此处当擂台校场了。”

    皇帝说到最后扬声大笑起来,以表自己并非态度不善,识相的这时候就该顺台阶下了,偏偏慕容贤自恃西辽大国威风,与大齐叫板的底气十足,将皇帝递给他下的台阶一脚踢开了,仍表示与秦三公子小试一番并不逾过,就当是第二场小小的助兴。

    皇帝九五之

    尊亲自下场与西辽太子纠缠着实不大妥当,齐璟见状便接过了话头:“不知西辽太子是想以何助兴?既是助兴,自不可伤及体肤,亦不可任一方失颜,当是两方开怀,方为助兴。”

    慕容贤如此不依不饶,看来是心下早有准备,齐璟料着他八成是在介怀西辽棋士不敌堂从戟的事,挑着秦洵想再比点别的给西辽找回场子,齐璟在他出口之前就先拿话给他警告,一不许伤人二不许故意给人难堪,慕容贤出口时便要几度斟酌,不会太过放肆。

    慕容贤果是沉吟斟酌,齐璟又不咸不淡地补上话:“若是比武,一来今日此地不适宜舞枪弄剑,二来人人皆知西辽太子武艺不凡,而秦三公子自幼不甚习武,于秦三公子着实不公,结果亦是并无悬念;若是比文,西辽太子虽接受皇室教导,文才声名却远不及太子武艺,然秦三公子自幼在其长兄秦子长指导下研读诗书,太子也道是‘秦大才子’之名远播,如此比试又是对西辽太子不公。本王看来,太子与秦三公子,不若还是多品尝几道菜肴。”

    齐璟打心底里不希望西辽太子盯上秦洵,大齐与西辽毕竟是两国外交的关系,一点差池都能叫有心人大做文章给秦洵扣帽子,若实在着了旁人的道,惹上了轻易压不下的麻烦,即便他与父皇本意都想保下秦洵,都不得不为平息人言,象征性对秦洵做出些责罚。

    就算是象征性,齐璟也不愿意让秦洵被人伤去一星半点。

    齐璟这番话说得已经很直白了,比武我们吃亏,比文你们吃亏,两样都不公平,干脆别比了,吃吃喝喝拉倒。

    秦洵心知齐璟是在极力回护自己,感叹之余却是心知眼下状况,回避可明哲保身,但绝非最佳选择,他方才稍作思忖,倒是已自行拿了个主意,不打算在西辽太子的咄咄逼人下怯场。

    秦洵学着齐璟习惯性的动作转转空茶杯,借着这个举动将自己心绪放得平静,笑道:“陵王殿下所言有理,然在下也不愿扫了西辽远客的性质,不若我们不比文,也不比武,仅仅闲论一番,各抒己见,是非不作定论,如此方为助兴。”

    慕容贤见他迎战,倒是也退了一步,笑着应了。

    齐璟在桌案底下手掌摁住秦洵大腿,秦洵目光斜去身侧,对上齐璟关切的眼神,他轻轻勾唇笑了笑,低声道:“闭眼瞎吹谁不会,别担心。”

    观他如此模样,齐璟放心不少,他的阿洵聪慧,齐璟其实并不怀疑他应对麻烦的本事,担心的只是他在应对麻烦期间受到伤害,对秦洵自己而言这是处理事端必须付出的一丁点代价,能够面不改色承受,但被齐璟看在眼中,绝对心疼得要命。

    皇帝看他们你来我往,此刻也起了些看戏的心

    态,在慕容贤请自己出个闲论话题时,笑着将这个任务踢去了秦洵那里,道是既是微之有此提议,不若也由微之拟个话题。

    看来不止慕容贤,皇帝今日也是盯上自己了,这个话题当然不能太滥俗,也不能敏感地涉及朝政,若有皇帝拟题,倒是无人敢有异议,由秦洵拟题,诸多顾忌不说,还不能让人觉得他拟题偏向自己,对对手不公。

    好在秦洵在出口提议之时,就已在心下做好会被拎出来拟题的准备,秦洵莫名想笑,微微倾身,手肘撑在桌案上,松松握拳的手抵撑住了一侧脸颊。

    齐璟看到他这副形容,就知道此刻不必为他担心,每每秦洵摆出闲散慵懒的姿态,勾出点玩味戏谑的笑意,那双莹亮的眸子里就露出了胸有成竹的意味,甚至还会有闲心使点小坏。

    秦洵开口:“比文比武皆是术业有专攻,公平不得,闲论亦然,拟这题目着实让在下费了一番脑筋,方才得西辽太子一番‘美人’赞誉,在下愧不敢当,却是因此得了灵感,今日酒酣宴乐,不若便谈些令人愉悦的话题,在下便与西辽太子谈谈这个,”他另一手食指轻点桌案,吐出二字,“美人。”

    秦家桌案那处,秦振海与秦潇父子眼皮一跳,秦振海差点没忍住脱口一句“混账小子”,秦潇看看秦淮,见长兄一副气定神闲无甚担忧的申请,他低声问:“大哥,真的……没问题吗?怎么说也是朝宴……”朝宴上大谈“美人”,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正经。

    秦淮睨他一眼:“有问题啊,你去阻?”

    秦潇噎住,确实,就算有问题,眼下也并无旁人插嘴的份。

    秦淮微微一笑:“所以喝茶看戏就好。”

    到底是亲弟弟,朝宴上这么胡闹家里做兄长的怎么还能这么波澜不惊!秦潇扶额,弟弟不省心,兄长也不省心,他好操心。

    齐琅自从上回在御书馆被秦洵揍了一顿,又被齐璟警告一顿,已经很久没有公然找秦洵麻烦跟他对着干,碰了面都要绕着秦洵走的那种,此刻许是朝宴场合撑了底气,难得出声呛言:“朝宴之上,哪能谈此市井之言!”

    秦洵一挑眉,并没有朝齐琅的方向看过去,兀自盯着西辽太子慕容贤的面容,朗声回齐琅:“‘香草美人’,在成王殿下看来为市井之言?”

    “香草美人”最先出自屈子之口,指的是忠贞贤良之士,象征着忠君爱国的思想,若有人敢当着皇帝的面说“香草美人”为市井之言,怕是活腻了想脑袋分家。

    齐琅当然不敢说是,悻悻收言,倒是慕容贤笑起来,明了他的意思:“看来今日本宫是有耳福,能听秦三公子一番高论了。那本宫便先问一问秦三公子,在公子看来,何为美人?”

    秦洵笑着反问:“在下倒是想先听一听,在西辽太子殿下看来,何为美人?殿下方才称赞在下一句美人,在下惭愧,只是不免好奇,在太子殿下眼中,是否便是美人如吾?”

    慕容贤道:“美人风情多样,好比东齐女子柔美,大辽女子妩媚,离不开姣好容貌有致身段,以及,异于普通女子的特别风韵。”他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再比如,像秦三公子这般,中原与异域结合的面容,恰是让人惊艳的绝世美人,尤其这双特别的眼眸,若非本宫并无龙阳之好,恐怕都要沦陷其中。”

    秦洵已经能感觉到身边的齐璟周身都是低气压,不用看都能想象出此刻齐璟的脸色有多难看,事实上他自己也有点冒火,西辽太子这番话很明显在拿容貌上有些雌雄莫辨的他与女子作比,还是像他刚开始出言发难那样,将秦洵当作女子来轻蔑他,甚至话说到后面,还带了些不大尊重的调戏意味,齐璟听着能高兴就有鬼了。

    为防齐璟抑不住怒气当场跟西辽太子翻脸,秦洵连忙掩在桌案上伸手摁住他大腿,紧接着西辽太子落下的话音开口:“太子谬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下只是该感谢家父家母给了在下一副见得了人的皮囊罢了。”

    慕容贤便问:“如何,本宫已回答了秦三公子的问题,现在该秦三公子满足本宫的好奇心了。”

    秦洵在桌案下用力摁紧了齐璟的大腿,朝慕容贤一笑:“在下看来,西辽太子便是美人。”

    他这话很容易被人当作是在回击西辽太子用“美人”暗讽他肖似女子,坐在上位的皇帝尚且能面上无波,下座的朝臣们不少沉不住气的已经在交头接耳,从表情上看明显觉得秦三公子这般回答颇是无甚水准,丢了大齐的颜面与风度。

    慕容贤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一直维持在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一方面心知是自己先嘲讽人家,被人家这样回击当在意料之中,另一方面又自恃西辽太子的身份,觉得即便是在大齐国境,自己嘲讽了个臣家子弟,人家敢这样不给脸面地回敬自己,真是岂有此理。

    “秦三公子,本宫不过与你玩笑,纠缠不放可就没意思了。”

    “西辽太子误会了,在下此言并无贬义。”看到慕容贤动怒,秦洵反倒心情好了起来,他本意也就是想先让慕容贤不痛快一回,为方才自己的不痛快解解气。

    他这话很容易被人当作是在回击西辽太子用“美人”暗讽他肖似女子,坐在上位的皇帝尚且能面上无波,下座的朝臣们不少沉不住气的已经在交头接耳,从表情上看明显觉得秦三公子这般回答颇是无甚水准,丢了大齐的颜面与风度。

    慕容贤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一直维持在脸上的笑意淡了许

    多,一方面心知是自己先嘲讽人家,被人家这样回击当在意料之中,另一方面又自恃西辽太子的身份,觉得即便是在大齐国境,自己嘲讽了个臣家子弟,人家敢这样不给脸面地回敬自己,真是岂有此理。

    “秦三公子,本宫不过与你玩笑,纠缠不放可就没意思了。”

    “西辽太子误会了,在下此言并无贬义。”看到慕容贤动怒,秦洵反倒心情好了起来,他本意也就是想先让慕容贤不痛快一回,为方才自己的不痛快解解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