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对我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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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银鞍白马度春风_211 偷闲

    一场生辰宴本已接近尾声,秦洵又忽然酒劲上头闹这么一出,齐璟忙不迭哄着他直接带他离场,也顾不上失不失礼,幸好这会儿宴场尚余的宾客们也基本喝了个差不多,关系好的三两勾肩不忌荤素起来,无人太过在意原本生辰宴的主角何时没了影。

    秦洵一路上抽抽噎噎,齐璟心知他这是借酒撒疯,实是真到了伤心处,一时没管得住情绪。别看秦洵自小到大好似对祖父与父亲浑不在意,动不动冲进宫来扑他怀里忿忿道“表哥表哥老头子要揍我”、“表哥秦振海又不理我”,语气里似乎厌烦不耐居多,但齐璟知道,这孩子身边常年只有家仆照料,看似说一不二被宠得无法无天,其实对父母亲族的疼爱多少是渴望着的。

    齐璟心疼他,总是事事顺着他,小小年纪就给他又当爹又当娘还当兄长,尽力弥补他缺失的所有疼爱,没白疼,秦洵同样会反过来心疼齐璟,两个同样在亲缘上有些淡薄的孩子互相拥紧了汲取慰藉,一拥就是十几年。

    秦洵乘坐辇车回殿的一路逐渐起了些不适,齐璟轻轻抚摸他酡红的双颊:“真是一刻都不能不看紧你。”一不留神就饮酒没个度。

    跟随车侧的单墨随着他这句话神色一紧,生怕下一刻殿下就把秦三公子过度饮酒的事怪罪到他头上。

    毕竟殿下从来舍不得对秦三公子说重话,每每秦三公子有点什么事,挨训的总是没能照看住他的人。

    单墨心里叫苦,这祖宗要真有心犯倔,谁敢真拦他,谁又拦得住他啊。

    好在齐璟此刻并没有分心训斥下属照看不力的意思,只专注望着秦洵难受得闭目蹙眉的面容,对他不知有无意识的哼哼唧唧耐心地轻哄,直到辇车停在景阳殿正殿门外,齐璟抱着他下车,秦洵薄唇一启又吐了字音出来,仍是他一路上不时念叨的那句:“难受。”

    齐璟打横抱着他进殿,低头问他:“哪里难受?想吐吗?”

    “不想吐,就是难受,浑身都难受。”秦洵轻轻一抽泣,“心里也难受。”

    秦洵饮酒过量总是会觉得浑身上下不大舒爽,倒也不严重,也从来不吐,就是细细碎碎在全身骨肉里游走的不适感让他很不安稳,所以齐璟一直不愿意让他对酒品贪口,当时贪那几口嘴上快活了,后劲上来时那副半睡半醒躁动不安的受罪样让齐璟看了揪心,就算秦洵总是爱说其实就旁人看他难受,他自己喝醉了压根无甚意识,睡一觉过来也就好了,齐璟还是对这种管制半点也不松口。

    今日正好还因着生辰日子,酒劲勾起压藏多年的委屈,情绪翻腾起来一发不可收拾,自从还在宴场被齐璟抓进怀里起,就抱着齐璟一刻都不肯松手,眼角的泪溢了擦擦了又溢,断断

    续续到现在都没止过。

    清砚迎上来:“这是怎么了?”庆喜的生辰日子,小祖宗出门时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回来成这副模样了?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这日子里给他委屈受?

    “无妨,不胜酒力罢了,让人煮碗醒酒汤来。”齐璟抱着秦洵直奔浴池,浴池边依着惯例摆放着一张小软榻,齐璟抱着秦洵坐上软榻边缘,轻着动作给他除去衣衫鞋袜,边动作着,口中哄他的话语也没停。

    秦洵许是有些不舒服,一直在轻轻扭动身子,不怎么配合,齐璟连声哄他“乖”他也不听,手不停地在齐璟腰间摸索,直往下探。

    他手不经意擦过那处时齐璟身子一僵,忙叫他别闹,他都醉成这样了,齐璟再禽兽也不会急着在这时候折腾他。

    秦洵哼哼唧唧地摸着一物托在手上给他看:“你的环佩硌着我了。”

    齐璟今日腰上系着龙案环佩,方才抱着秦洵坐下时没注意,环佩恰好硌在秦洵腰间,所以他才不舒服地扭动半天。

    原来只是在摸环佩,齐璟松了口气,没东西硌着腰不舒服了,秦洵明显配合很多,齐璟将剥光衣物的漂亮人儿放上软榻,自己也除了衣物,这才抱着他一同沉入浴池,秦洵趴在齐璟怀里,被齐璟用手掌掬起热水往肩背上浇,身子舒缓过来,神智便也清明几分。

    他两颊酡红未散,双眸微微掀了缝,窥见齐璟低眸望他的温柔神情,顿觉安心。

    “可觉得舒服些了?”齐璟问他。

    秦洵轻轻“嗯”了声,觉得舒服的条件反射就是脑袋轻轻在齐璟颈窝里蹭:“齐璟,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齐璟揉他的头顶,他又道:“你一定要一辈子对我好,我就跟你一辈子,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跟着你。”

    齐璟轻笑:“一辈子对你好那是当然的,但哪舍得让你跟我上刀山下火海。”

    秦洵脸整个埋进他颈窝,声音有些闷:“反正你去哪我都要跟着,你得带着我,不准不让我跟。”

    “好好,不会让你一个人待着。”齐璟拍拍他的背,“这会儿别闷着,呼吸不畅又得难受,靠着我不动就行,我给你洗,好不好?”

    秦洵乖巧任由他给自己洗了澡,被长衫一裹抱去了床上,捏着鼻子喝下一小碗煮好的醒酒汤,往枕被间一陷就睡了过去。

    在景阳殿留宿几日的秦泓跟秦商已随着今日赴宴的秦家人一道回府,景阳殿如今又只居住了两位少年主子,齐璟刚将秦洵安抚睡下,自己掀被也躺进被窝,原本熟睡的秦洵忽然睁眼坐起身来,齐璟一惊,跟着他坐起,还以为他忽然得了梦游的毛病。

    谁知秦洵神色茫然道:“我还有酒没喝。”

    这在说什么呢?齐璟无奈:“你今日已经喝了

    许多,还不够?”

    “还有一坛醽醁,虎哥给的,你说生辰给我喝两口的。”秦洵逻辑与口齿都很清晰,齐璟却从他傻愣的表情上猜出他这会儿八成是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今日不能再饮酒,睡吧,别闹了。”他揽住秦洵的肩将他往自己怀里带,试图哄住他。

    “想喝,你答应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秦洵扒住他的腿就要跨过去下床找酒。

    这是闹得哪一出啊。原本都要安心睡下的齐璟叹了声气,忙制住他的动作,把人扣在自己怀里,黑夜里把嗓音放得极为温柔,怕吓着他,又极力安抚他:“不闹了,先睡吧,表哥在这,想喝明日再给你好不好?明日一定给你,你看今日时辰都不早了,该睡了,睡吧,表哥陪你睡……”

    事实上秦洵也是真没什么意识,就是心里惦记着今日还有这么件事没做,睡梦中忽然不受控制地一惊醒,这会儿被齐璟抱在怀里温柔安抚,鼻间嗅着他身上熟悉安心的气息,很快再度沉睡。

    这回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等等……大天亮?!秦洵在探窗而入的明亮日光下猛地坐起,身侧无人,他醒了醒神,忙朝门的方向唤清砚和木樨。

    应声推门进来的却是齐璟。

    “醒了?睡得可好?”齐璟在床边坐下。

    秦洵愣愣看着他,问他:“现在什么时辰了?”

    齐璟一挑眉:“午时,你不是早该习惯醒来是这时辰了吗?”

    秦洵是早就习惯一觉醒来正到午时,但今日不行,今日是念书日!

    原本在见到齐璟时他还有些庆幸,齐璟还在殿里,看来是还没睡迟,赶得上去御书馆念书,结果这日光的亮度果然不是他的错觉,当真是午时该有的日头。

    宿醉的头疼慢慢彰显了存在感,秦洵揉揉自己太阳穴:“今日不念书吗,你怎么都不叫我?”

    “昨晚生辰宴上就跟燕少傅多请假一日了,就算我今早叫你,你这模样赶去念书能好受?”齐璟覆上他手替他按揉着太阳穴,“再好好歇息一日吧,不必担心,有我在。”

    齐璟给秦洵和自己都多请了一日的学假,秦洵醉酒自然早醒不得,齐璟却是遵循自己一贯的作息规律起得很早,想想不必念书又无事可做,正逢朝日,干脆一换朝服去上了个早朝,同样不胜酒力的秦上将军没儿子那么悠闲,依旧恪尽职守地一大早上朝,下朝后还拦了一拦齐璟,顶着两个没精神的青黑眼窝有气无力地对他道:“我家那混账小子就交给你了。”

    齐璟哭笑不得,连声应下,忽然有一种被岳父大人托付了媳妇到手上的感觉。

    一想到上朝路上先碰到秦淮,听秦淮说昨夜秦上将军也喝上了头,被儿子委屈控诉一番后

    自己也委屈巴巴地一直在碎碎念,未免秦上将军当众痛哭有损威严,林初忙让两个儿子赶紧把他连拖带拽地带离宴场,塞去了回府的马车。

    齐璟望着正在桌边用午膳乖巧喝汤的秦洵,摇头直笑。

    秦洵对昨晚醉酒的事只余尚在宴场时的浅淡印象,大概记得自己借酒装疯朝父亲发泄了多年的不满,他在书房给齐璟梳理着头发,叹气道:“真丢人啊,我多少年没哭过了,居然还在那种人多眼杂的场合给别人看去。”

    “嗯,你现在都只在我床上哭。”

    齐璟忽然接这么一句,语气里还颇为认真,秦洵手上一抖,稍稍扯重了他头发,齐璟没什么反应,秦洵先急了,忙握着梳子从他发间抽出手:“疼不疼?疼不疼?”

    “不疼,没有很重。”齐璟笑笑,“你都梳理半天了,还不练着束一束?”

    秦洵昨日说要练习给他梳发并不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今日开始就兴冲冲练起了手,正好齐璟无事,在书房作画,秦洵就站在椅后,将他早朝时梳理整齐的头发打散,肆意摆弄着他的头发。

    其实最开始秦洵怕自己手艺不精,频繁折腾齐璟的头发会把他扯秃,是打算先拿单墨练手,在单墨惊恐万状的神情下,手还没伸到单墨面前就被齐璟半路截住,说什么也不肯让秦洵给自己之外的人梳头发,练手也不行,单墨拍着胸口很夸张地松了口气,心想还好他们殿下是个占有欲极强的醋缸,不然今日自己非得惨遭毒手。

    “再梳几下。”秦洵随口一应听上去有几分敷衍。

    秦洵一直有一下没一下地给齐璟梳着头发,实则是在不时分心窥着齐璟所画何物,越看那画中光景越明朗,竟是他昨日生辰的一番衣着打扮,在祈福树下望着手里一块祈福牌的模样。

    他手里动作不知何时停了,齐璟知道他在看自己作画,也没提醒他,等到自己这幅画作绘毕,才含笑出声:“如何,可还满意?”

    秦洵回神,亦笑回:“满意,当然满意,你这丹青技艺不愧是长安翘楚,这画得,啧啧,真不知是把我摁进你画里了,还是我就是从你画里出来的。”

    齐璟搁下笔,任这幅画上的笔墨晾干,坐直了身子:“先让你梳头,待会儿再给你画一张可好?”

    秦洵手上复又动作起来:“还画?不歇歇吗?”

    “画你又不累。”

    “那再画一张你打算画我什么模样?”

    “待落笔时随心吧,总归你什么模样都可入画。”齐璟不再专注精神作画,就有心思享受起了梳齿顺在头皮间状似按摩的舒适感,微微阖目,又不忌荤素地与秦洵玩笑,“就是画你哭的模样也好啊。”

    秦洵手上一滞,不由想起了去年秋时他从齐璟

    画柜里翻到的,被齐璟绘出的自己巫山极乐时的面容。

    没人在行房时还端个铜镜照着,在看到那幅画前,秦洵从来不知自己欢愉至极时,脸上会是那样一副神情,眉梢眼角都是求欢的媚态,让他在清醒状态下朝那幅画看上一眼都要羞耻半天。

    秦洵一向脸皮厚,难得被一幅出自齐璟之手、还是自己为主角的“春宫图”弄得想钻地缝,这会儿光是想起他都几分羞赧,他赌气一般将梳子往桌案上一搁,不再给齐璟梳头,绕去对面椅子上坐下,问齐璟:“那你为什么总要把我弄哭呢?”他破天荒地顾及脸皮,没好意思直白说出“床上弄哭”四个字。

    一头披散的头发失了照料,齐璟自己动手往肩后拂了拂,随意道:“不是你自己要的吗?”

    秦洵莫名:“我什么时候要了?不是……我、我要归要,又没让你……”话没说完见齐璟含笑轻轻摇头,明了自己跟他说的大概不是一回事,“那你提醒我两句,什么时候的事?”

    “前年夏初。”

    前年夏初,就是秦洵十五岁齐璟十六岁时,齐璟替他处理一场“断袖”传闻引发的闹剧那件事。那一趟发生的时候可多了,秦洵如今对当初“断袖”相关的事情记得倒不再那么清楚,唯记得那时候自己初次经历了那个年纪的少年人会有的生理反应,且不知是否受生理的影响,齐璟在平州陪他的那几日他是挖空了心思撩拨齐璟,就差没把齐璟摁住霸王硬上弓了。

    可惜齐璟这人自制力好得让人恨,任他百般露骨勾引,就是忍住没办了他,秦洵现在回想起来还会忍不住磨牙根,挫败得不行。

    不过那几日里他几乎一言一行都在勾引齐璟,秦洵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当时究竟没过脑子说了哪句话惹得齐璟记仇到现在,每每在床第间都这么欺负他。

    齐璟凉凉道:“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他照常把人欺负哭就对了。他拿起方才被秦洵放上桌案的梳子再递过去,“过来吧,替我梳好。我好好的头发被你弄散,你就这样甩手不管了?”

    秦洵接过梳子又重回齐璟椅后,边替他梳头发边跟他提前说好:“我水平不行的啊,让我梳你就不准嫌弃,今日就是要出门都得顶着我给你梳的头发去,敢嫌不好看打散重梳你试试看。”

    齐璟笑:“好好。”心里却是在想,今日才不会舍得浪费片刻的工夫出门,昨日秦洵可是亲口答应他可以用他喜欢的姿势,无奈昨夜秦洵醉成那样他舍不得折腾,今日春光正好,又闲来无事,他自然是要连本带利悉数讨回来才行。

    齐璟歇息片刻又绘了一幅秦洵进食时鼓着半边腮帮子的模样,秦洵也磨蹭半天终于给他束好个勉强能看的发型,还没来

    得及仔细欣赏就被齐璟往肩上一扛,失重时他下意识往齐璟身上抓抱,一不注意就把齐璟这不甚牢固的发型又给蹭散,秦洵心里哀叹可惜。

    齐璟单手扛着他踏出书房,对书房门外的清砚吩咐道待书案上画作墨干就好生收起,又道接下来的时辰里若无吩咐不必靠近内室,秦洵知道他想做什么,在他肩头稳住了身子就习惯性嘴上先开始孟浪,齐璟记着事,他也记着事,在齐璟恨不得敲他脑袋的目光下,很是扫兴地先提条件,跟齐璟讨到了小半杯心心念念的醽醁来喝。

    元晟十一年三月十四的生辰一过,齐璟已然十八岁整,秦洵十七岁整,紧接着几日后便是孝惠皇后曲佩兰的忌日,在皇室形式之外秦洵又陪齐璟私下去景阳殿的孝惠皇后灵位前祭奠了一番,翌日,正逢殿试放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