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对我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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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银鞍白马度春风_206 祈福

    秦洵唏嘘几句世事无常,也无甚心思过多打探自己师长的旧往,此刻马车应是穿行在集市,车外喧闹熙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撩开小窗的遮帘往外张望着,不多时就跟齐璟把话题扯向了别处。

    帝都长安地广,但并非整个长安皆称皇城,未央长乐为皇宫,以皇宫为中心的一圈地盘为大齐王公贵族所居的“皇城”,再以皇城为中心且较之皇城占地广了不少的为普通官商百姓所居“长安城”,在长安城之外,才是与别地各州相同,“长安”这一整个州级的地方照常理下分的郡县乡村。

    秦洵他家上将军府就在皇城之内,若是只在皇城内打转,基本是店铺商楼少见,皇城这么点大的地方,寸土寸金,还都被王公贵族并位高权重的大臣家各划住地占了个足,踏出家门能看见的除了别家的门匾就是贵族重臣各家的熟面孔家眷,秦洵平日里出来晃悠的什么集市啊、“秦淮泊岸”啊,还有个没去过几次的青楼满芳庭,都是在皇城之外的长安城内。

    皇城之外最近皇宫的长安城,虽说除了朝廷官员和民间富商以外也容平民百姓居住,但能在此定居的百姓基本上家底也不会薄到哪去,在长安城盘下一间店铺开酒楼茶馆的,也基本都能在长安城弯弯绕绕的门道里吃得开。至于像集市上的小摊小贩那种,大多都是家住长安城外,日日赶牛或人力拖着板车带货,入长安城中叫卖谋生。

    齐璟要带秦洵去的地方在皇城外不远,没出长安城,是一处占地不大但风景不错的小园林,说是风景不错,也只是寻常而言,对于齐璟和秦洵这样从小就逛腻了皇宫御花园的人来说,这小园林一来还没御花园占地广,二来风景也远远不及御花园,正常来说该是没什么值得为此跑一趟的出彩之处。

    特别的就在于,这处小园林中有棵没人说得上多久年岁的老榕树,从齐璟和秦洵记事开始,这棵老榕树就已被人当作许愿祈福的神树,人称“祈福树”,不知是从何时何人那处流传下来,却是一直到如今都热度不减,那处原本无名无姓的小园林也因此被人起名“祈福园”,后来还被正儿八经地修了墙挂了门匾。

    尤其是每年春日花朝节,长安的年轻姑娘们结伴出门“踏青”、“赏红”,都喜欢去祈福园,甚至连长安近郊住得有些远的人家姑娘,都要在花朝时清早动身入长安城直奔祈福园,庆完花朝顺道在祈福树处挂一挂祈愿牌,或是许愿安康,或是求一求姻缘。

    今年花朝那时,秦洵家里的两个堂妹就拉上了小姐妹堂簇,兴冲冲想要去祈福园一趟,秦洵那时正好已回御书馆念书,被秦绾虞磨了许久都没答应陪她们同去,他当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

    着撒娇的小堂妹:“我一个大男人,到那个什么祈福园去挤在一群姑娘中间做什么?难不成要我换身姑娘家的裙子,敷粉描眉擦胭脂的,假扮成个姑娘,然后去那个什么树面前,合掌闭眼,做出个娘们唧唧的许愿动作?”

    身旁的齐璟轻咳一声,意思让他别这么不给面子打击小姑娘的兴头,秦洵忙话头一转,收敛了些嫌弃:“不过你们这三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家,都没及笄,着急什么求姻缘的事?”

    秦绾虞跺脚:“谁要求姻缘呀!我们这两年花朝节都会去祈福园玩,但是家里一直说我们年纪小,每回过去都有好多家仆跟着,玩得都不尽兴!子长大哥和子煦二哥现在都做官了,他们忙,也不能陪我们,正好今年堂哥你在,你陪我们去,就不用带那么多家仆啦!”

    秦洵正犯着春困,往桌上一趴,从臂间传出闷在里头的有力无力嗓音:“不去,你们回家找秦渺带你们去,她都十八岁了,不也是个大人,真不行现在商儿都念书了,二嫂闲着,你们把二嫂也拉上,别折腾我。”

    小姑娘们失望离去,邻座的齐璟笑了一句:“这会儿这么嫌弃,谁小的时候也跟她们几个一样,兴冲冲地非得磨着我带你去一趟祈福园的?”

    秦洵从臂间露出脸,面朝齐璟的方向枕臂:“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御书馆会给女苑的学生们花朝休假,秦洵当年九岁,往来的姑娘家不多,并不大了解姑娘们在花朝时都在做什么,正好这是七岁的昭阳公主齐瑶入御书馆后的第一个花朝,她休了假,皇苑下学后随皇兄齐璟一道出来,与等候齐璟的秦洵三人同行离开御书馆,路上随口就跟他们提了一嘴花朝时要和官家小姐妹一起去长安城祈福园一趟,在祈福树下写块木牌许愿自己正在更换的牙齿快快长出来。

    秦洵好奇:“许愿了就会实现吗?”

    齐瑶拍着胸脯保证:“当然!听人说那棵祈福树都有上百年的岁数了,这种老树都有灵气,很灵的!”似乎怕说服力不够,她忙又举例子,“户部尚书家的郭薇姐姐你们知道吗?去年我去的时候正好路上遇见她,就跟她一道去祈福树许愿,我看到她当时许愿想要一条新裙子,没几天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身上果然就穿了一条当时长安城里最新款式的春裙!”

    秦洵点点头“噢”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正好行至御书馆门口,齐瑶别了二人,上了昭阳殿的辇车回殿,秦洵也跟着齐璟同乘景阳殿辇车回去。

    坐在辇车上齐璟莞尔问他:“这就信了?”

    “哪会,这种也就骗骗昭阳那小丫头,她说的那个谁,郭……郭薇,我虽然不认得,不过既然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小姐,一条春裙就算不

    许愿想要,家里肯定也会给买的啊,跟许愿灵不灵才没多大关系,不过就是不好当着昭阳的面说出来,怕给小丫头浇冷水罢了。”

    他自己也就九岁年纪,一口一个小丫头地叫着比他小两岁的齐瑶,齐璟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给面子地拆穿他:“但我看你方才多问昭阳,好像还是有些兴趣的?”

    被他点破秦洵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辇车宽敞,他小身子一歪躺倒在齐璟腿上,借着撒娇举动缓解羞涩:“哎呀,好哥哥,虽然我不怎么信,但是听起来还是挺好玩的呀,过两日到了休假日,你也陪我去玩一趟嘛,就当看看风景了,听说那里花木品种繁多呢。”

    齐璟手臂勾在他年幼小身子还没什么明显身形的腰上,将他稳在自己腿上,不被稍稍有些颠簸的辇车颠滑下去:“陪你玩当然可以,不过先把课业做完,没做完就不要想了,我看着你写。”

    秦洵小小一叹气:“唉,好吧,就知道你有要求。”

    齐璟点他额头:“我看着你做课业是为你好,省得旁人管不住你,你又拖拉到最后一日,紧赶慢赶熬到深夜,第二日念书又没睡饱没精神。”看秦洵被他说得不好意思,直把脸埋进他腰间,齐璟自己把自己说得笑出来,“你说说看,你是不是惯犯了?嗯?”

    “你不要说啦!”秦洵埋着脸看不见,抬了一手凭感觉摸索着去捂齐璟的嘴,戳到齐璟下巴处挪了几下才顺利将齐璟的嘴捂严,齐璟闷在他掌间直笑。

    秦洵虽然当时小有怨言,却也乖乖在休假日前一晚就将课业做完,翌日习惯性一觉睡醒吃午膳,而后与齐璟二人在单墨的陪同下出宫前往祈福园。

    过了花朝时的热度,祈福园里来来往往的游人已减大半,祈福树作为祈福园的标志,周边聚集了来祈福园的大半游人,树边不远就有好几个卖祈福牌的小摊,秦洵拉着齐璟跑过去时引得不少姑娘侧目。

    秦洵如今长开了的容貌有人第一眼看时都会觉得有些雌雄莫辨,遑论他才九岁年幼时期,穿一身鲜艳的红衣裳,嗓音也还稚嫩,跟齐璟待在一处时又常常喜欢撒娇发嗲,乍一看不少人都会觉得他是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姑娘,但漂亮人儿不论男女都会很招眼,尤其还是齐璟秦洵两个漂亮孩子挽着手一处,秦洵被姑娘们看得抱紧齐璟的手臂缩了缩,扒着齐璟的耳朵小声朝他告状:“她们看我们,是不是人贩子想拐卖小孩子呀?”

    齐璟拍了拍他白嫩的小手安慰他:“不怕,我会保护你,而且单墨不是跟着吗。”

    他一提单墨,秦洵像是找着了源头,回头望了眼亦步亦趋跟紧他二人的少年侍卫,恍然大悟:“那她们肯定是在看单墨,毕竟他这么一个大男人,

    挤在这边的姑娘堆里,也太奇怪了!”

    单墨:“……”

    秦洵拉着齐璟随便择了个小摊买了两块祈愿牌,摊子小贩好心照顾他这个漂亮孩子,看他人小够不着桌子,便递了个小木凳给他,秦洵就撅着屁股趴在木凳上往祈福牌上面写字。

    祈福牌是削得不薄不厚的木片,最上头钻了个小圆孔穿了一根红绳,用于写完后系在老榕树的枝杈上,当然,若是想图个吉利,把自己的祈福牌放得高些,也可以选择直接往树冠上抛,只是这样一来有一定的可能性祈福牌没挂住从树上掉下来,许愿的人都忌讳此事,因而一般若非是有心想借机算一算赌一赌许愿之事的实现可能,多数人都是倾向于稳妥系上,哪怕只能够着低矮的枝杈。

    祈福牌也就能供正常大小的字满满当当写上几十字的空间,秦洵小时候字写得大,他写祈福牌时又啰嗦,紧紧凑凑写完一块祈福牌还没写完要许愿的内容,只得回头央着齐璟再给他买一块,齐璟当然不会拒绝,只是忽然好奇他都啰嗦了些什么内容,结果秦洵捂住不给他看,非说写完才给看,结果一写就写满了五块祈福牌,托卖祈福牌的小贩将五块祈福牌串进了一条红绳,这才拎着红绳亮在齐璟面前。

    齐璟哭笑不得,当日小小年纪又千娇万宠长大的秦洵还没什么特别有意义的追求,祈福牌上面基本都是些碎碎念,因为秦洵换牙期还没结束齐璟限制他甜食的量,所以有什么“表哥能准我多吃几口点心”,还因为总是秦洵主动去讨齐璟的亲热,他又写了“表哥能多亲我抱我”,诸如此类的杂七杂八,他连着写满了五块祈福牌才啰嗦完,难怪方才帮他串起五块祈福牌的小贩是那副惊诧的模样,八成是没见过这么啰嗦的许愿人。

    齐璟道:“你平日写书论时若是能这般积极,也不至于总是被先生点名批评你糊弄任务。”

    秦洵才不管他说什么,闹着要去看他的祈福牌,他写完拿去给小贩串绳时,齐璟才将空祈福牌放上方才他趴过的小木凳书字,待他拿着串好的祈福牌回来时齐璟都已搁笔,他好奇极了这么短的工夫里齐璟能写些什么。

    齐璟将自己的祈福牌亮给他看,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端正字迹:长安。

    当然不是在写帝都名,秦洵年纪小却是聪慧的,知道他这是望着“四海清平,现世长安”的意思,心下叹着他的归城小表哥还真是够正经,面上又装模作样叹气:“我还以为你也会写,希望阿洵多抱抱你多亲亲你,每晚跟你一起睡觉,这种的呢。”

    齐璟脸一红:“胡闹。”这种事……他当然想,但这可不是能随便写在祈福牌上挂在这种地方给人看的!

    商人总是处处可见商

    机,在这里摆摊的小商小贩也不例外,因着来祈福树许愿的大多是年轻姑娘家,祈福树又是棵年岁已久的高大老榕树,即便是低矮的枝头,也有不少姑娘是站在地上够不着的,于是祈福树下又兴起另一种生意,租借高凳给挂祈福牌的人垫脚,或是胆小的许愿人不敢爬高,也有代挂祈福牌的生意,这种小生意难度不高,收费也便宜,一直很讨来此许愿的姑娘家欢心。

    不过两个孩子出门来带了个皇宫侍卫单墨,祈福牌的红绳事先系了个结,单墨轻功一跃,很容易就挂上了枝头,压根不必麻烦树下等着做生意的小贩,秦洵仰头望着自己那一串五块的祈福牌在一树祈福牌里很是突兀地挂着,故意念叨给身旁的齐璟听:“不知道灵不灵呀,我的愿望能不能实现呀,昭阳都说这棵树很灵的……”

    齐璟知道他的意思,无奈轻叹一声,借着回身的动作,一低头唇瓣往秦洵脸蛋上轻轻擦了一下,揽过他小肩膀道:“走吧,回去路上给你买串糖葫芦吃。”

    秦洵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乐开花了。

    今年花朝那时秦绾虞来求秦洵陪同不得,秦洵却是被齐璟一句话唤起回忆,笑道一句:“那也不陪小姑娘瞎跑,还是就跟你一起有意思。”

    于是在今日三月十四,他二人出宫偷闲时,齐璟就带他来了这处许久不曾造访过的祈福园。

    暮春时节的祈福园,游人比之当年他们在花朝后不久来时又少了许多,秦洵毫不避忌地挽上齐璟的胳膊行走,玩笑道:“哎呀,好像偷情!”

    齐璟失笑:“偷情你还喊那么大声。”

    他们逛过祈福园一圈的花木扶疏,最后还是奔着祈福树来,秦洵对着齐璟买来的一块祈福牌琢磨没落笔,忽而一声木片碰撞的响声,红绳串起的五块祈福牌被提着亮在他面前,其上稚嫩的孩童笔迹经年细心保存,淡褪无多。

    齐璟道:“想不出写什么的话,要不要再照着这个写?”

    秦洵没绷住“噗嗤”笑了出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祈福树上的祈福牌是定期会有人清理的,否则这么多年这么多人都要挂祈福牌上去,树上早就没空了,而许愿的人只会在意当时自己的祈福牌有没有挂上树,至于之后自己的祈福牌还在不在树上大多不会再管,秦洵不用细思都知道自己当年这一串祈福牌肯定是当时就被齐璟从树上取下来带走,否则根本不会留到今日,还保存得这样完好。

    齐璟轻轻晃了晃拎在手上的红绳:“你这上头可是落了款,我若是不取走,被人清祈福牌时看着了,留到今日亮到外头去,给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你秦三公子当年写过这么些话挂祈福树,你羞不羞?”

    所以当时揽着秦

    洵往回走,齐璟悄悄回头给身后的单墨递了个眼神,单墨会意,身手极快地将刚挂上没多久的秦洵的一串祈福牌又取了下来,若无其事地收进胸口的衣裳里,回宫后私下交给了主子。

    秦洵问:“那当年你的那块呢?”

    “我的没落款,挂着就挂着了,况且我写的又不羞人。”齐璟边往手里的祈福牌写字边道,“大概是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清理树上祈福牌的人一波清走,应该早已腐朽化泥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