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银鞍白马度春风_194 学堂
三日结束，第四日起齐璟手边政务告一段落，也重回御书馆念书，清早齐璟挨个儿拍醒了景阳殿里大小三个孩子，一拖三将他们带进了御书馆，迎面遇上大清早就从家跑来御书馆的秦淮，想也知道他这是猴急地往谁房里钻。
秦淮目光打量过一脸平静的幺弟和垂头丧气的小侄子，扫过温润含笑的齐璟，最终落在摇着一把桃花折扇春风满面的秦洵身上，嘲道：“哟，精神不错啊，还以为被关房里抄书三日能把你折腾颓靡了。”
秦洵道：“哪能，不就抄个书嘛，别说三日，就是三月都折腾不着我，我们年轻人就是要有一种越挫越勇永不言弃的精神。”
话音刚落季老太傅的身影从前方不远处一闪而过，秦洵骚包不过片刻，立马心虚地拿折扇掩了半张脸，回忆起自己方才吹嘘的嗓门有没有很响。
季太傅似乎并没有听见，但行出几步后他老人家忽又倒回来，目光一投他们这处，须眉一翘：“秦微之！”
秦洵一激灵：“在！”
“把罚抄的交过来！”
“是！”
秦洵老老实实收了折扇，灰头土脸地牵住同样罚抄的两个孩子快步朝季太傅去，身后秦淮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齐璟也没忍住勾起了唇。
秦子长这个做长兄的，说他负责他也负责，说他不负责秦洵也不会良心痛，他待家里别的弟妹小辈们都耐心体贴，唯独待这个被他一手带大的三弟秦洵，大多数时候他抱着看秦洵笑话的心思多些，简直是恶趣味。
秦洵至今都记得，小时候轮换着照顾他的表哥齐璟和长兄秦淮，齐璟常常挂在嘴边的是：“表哥来，表哥帮你，表哥抱，表哥亲，行行行，好好好，都可以，听你的。”而秦淮往往说什么都不离一个意思：“你还活着吗？哦，没死就行。”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秦洵简直不敢想象要是没温柔细心的齐璟陪在身边，他会被长兄胡乱拉扯成什么样。
鬼知道秦子长钻进人家燕少傅房里后做了什么，今日上午最后一堂课本是燕少傅讲学，却临时换作了秦淮代课，一身蟹壳青长袍的帝都才子在学室里挺挺潇立，整个长学室的学生没一个敢做小动作。
燕仪礼少傅性子温吞，脾气也极好，平日里他讲学时有的学生偶尔闲不住，会大着胆子在讲学课上偷得个一时片刻的懒，假意听讲实则思想神游片刻，或是在少傅行走间背过身时交头接耳，再或是在这春困闹人的时节里竖起书册遮掩着打个小盹，御书馆里的小日子还算滋润。
秦淮代课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多多少少都对秦大才子的才情有些仰慕，在秦淮代课时睁大眼恨不得牢记住他讲学时每一个话中停顿。愁的则就是习惯在课
上做点小动作的，燕少傅即便发现了也只会温声提醒一句集中精神，既不指名道姓，也绝不含攻击性，秦淮不同，他敏锐得要命，即便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眼望先生悄悄神游，他都能从学生望着自己的眼神里判断出是真在听学还是飘忽游外。
他倒也不出言为难人，只是很少有学生能被秦淮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着还能无动于衷，常常是秦淮目光往做小动作的学生脸上一扫，立竿见影叫那学生脊背发麻，忙老老实实专注听讲不敢再乱动。
不论欢喜的忧愁的，这些学生们都有些无端畏惧着秦淮，尤以对秦淮极端过敏的齐琅为最甚。
但这一学室的学生，总有人是不怕死的，也总有人愿意宠着不怕死的那个，典例就是子长先生的亲弟弟秦微之，和他亲弟弟的好夫君齐归城。
齐璟坐在靠窗边，脊背挺直，微垂着头在书册上记写，探窗而入的春阳将他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柔光，一身雪白的衣裳在日光映照下似是有浅淡光晕氤氲其上，清逸出尘恰似天光渡下凡来的谪仙人，若是忽略掉在春风微拂下轻轻飘起的几绺发丝，以及他书写时灵活动作的手，活脱脱就是尊玉雕人像。
他微微垂头看着桌上纸书，额发随之顺垂下来，秦洵与他隔着一条走道并排而坐，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的齐璟侧颜，在额发的拂动下间或遮掩或显露出齐璟泉潭般的墨眸，秦洵稍稍往他那处方向侧首，盯紧了他的侧颜，生怕错过他额发散开露出眼眸的瞬间，连长兄目光扫过来几回都毫无察觉。
一团纸被抛至齐璟桌案上，恰在他正打算落笔处，齐璟动作一顿，心想在秦子长讲学课上有这么大胆的也不会有旁人了，他右手保持着执笔将落的姿势没变，左手轻轻拨弄几下将纸团拨展开，见纸上潦草四字，果是左侧桌案那人的字迹。
齐璟目光往左一斜，不出意料入眼少年眉眼弯弯望着他笑的模样。
一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齐归城落笔回了几字，扔回了与己并排的左侧桌案上。
秦洵迫不及待展开，一看就乐了。
秦洵一高兴，就愈发肆无忌惮，齐璟舍不得不理他，也陪着他扔纸团腻歪，其实说的话大多是没什么营养的废话，但二人一来一往不亦乐乎。
秦洵
齐璟
秦洵
齐璟
秦洵
齐璟
秦洵
齐璟
秦洵
齐璟
秦洵
齐璟
秦洵在纸上看到齐璟的这句话，没急着回，下意识抬头想寻一寻今日代课的长兄身影何在，却在此时恰好右侧一暗，原本近学室宽窗处明亮的光线被顺着走道从后上前来的高挺人影遮挡住了。
于是秦洵一抬头，对上的就是长兄黑成锅底的脸。
从不出言为难学生的子长先生第一回开了尊口，身为季太傅的亲传弟子、得意门生，秦淮尽得季太傅惩处学生的真传，同罪同罚地让秦洵与齐璟二人将今日讲学的书册内容抄一遍，明日上交。
秦洵讨好地将被他和齐璟写满了腻歪话的纸张递上去：“这个先生要没收吗？”
秦淮磨着牙笑：“不必，先生没有偷看学生私言的喜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满纸酸掉人牙的肉麻情话，他才不要看这种东西。
这堂下课一个上午的习读任务也就结束了，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走出学室，前往饭堂去用午膳，秦洵后仰着伸了个大懒腰，对收整完自己桌案又任劳任怨来替他收整桌案的齐璟道：“总算下学了，我都快无趣死了。”
身后极近的地方一道冷淡声音：“我讲学很无趣吗？”
秦洵还没放下的两条胳膊一僵，迅速改口：“没有，绝对没有，能在秦大才子手底下听学，简直是件光宗耀祖的大荣幸！”
秦淮：“……这话我听着怎么觉得你是在占我便宜呢？”
去他的光宗耀祖，说来说去不就是自家人在关起门算账。
齐璟给秦洵将收成一叠的书册放置案角，诚恳地朝秦淮揖了揖礼：“今日多有不敬，子长先生见谅。”
秦淮恨铁不成钢：“他闹，你也陪他闹了？他要上房揭瓦你是不是还给他递梯子？”
秦洵：“不用他递梯子，我都这么大了，自己爬得上去的。”
秦淮一掌罩住他的脸往旁边推：“滚。”转回来面对齐璟，“都被你宠得没规矩了，你非得看着他哪一日逐座殿室将你家皇宫拆个干净。”
秦洵又挨过来：“我现在就敢拆景阳殿，真的。”
秦淮又是一罩一推：“滚。”继续对齐璟，痛心疾首，“好好管管他，溺爱啊，你懂不懂什么叫溺爱，溺爱害人，不利于孩子身心健康成长，你看看你家这不省心的孩子，都能被当做问题少年的典范编进书册里警醒世人了。”
齐璟想笑，又觉得本就因过错挨训，这时候再笑一下实在大为不妥，毕竟此刻在这间长学室里，他二人与秦淮之间的关系并非友人家亲，而是长幼有序的师生关系，他极力压住不受控制直往上翘的唇角，垂下头又揖一礼：“先生所言极是，归城受教。”
秦洵再度凑过来：“受教受教。”
秦淮：“……滚！
”他揉揉太阳穴，懒得再把牛皮糖一样的秦洵推去一边，径自往门外去，“我懒得多管你们，燕回八成是管不住你们，不跟你们废话，总之秦微之你春末考核要是一团糟，看我不把你从景阳殿逮回家去好好修理老实，齐归城也保不住你。”
他不提春季考核还好，一提秦洵就头痛，老实说秦洵也跟小侄子秦商一样不大喜欢念书，也不是说就对“念书”这件事本身排斥，而是他倾向于凭着兴趣心情自行随意取阅书卷，而非定时定点地大清早起床赶来御书馆里端坐案后听学，时不时还要完成书论任务上交，尤其是春夏秋冬每逢一季末时，御书馆都要来那么一次季末考核。
他趴上被齐璟收整得一丝不乱的桌案，顿时对午膳都提不起兴趣了。
（本章完）
秦淮目光打量过一脸平静的幺弟和垂头丧气的小侄子，扫过温润含笑的齐璟，最终落在摇着一把桃花折扇春风满面的秦洵身上，嘲道：“哟，精神不错啊，还以为被关房里抄书三日能把你折腾颓靡了。”
秦洵道：“哪能，不就抄个书嘛，别说三日，就是三月都折腾不着我，我们年轻人就是要有一种越挫越勇永不言弃的精神。”
话音刚落季老太傅的身影从前方不远处一闪而过，秦洵骚包不过片刻，立马心虚地拿折扇掩了半张脸，回忆起自己方才吹嘘的嗓门有没有很响。
季太傅似乎并没有听见，但行出几步后他老人家忽又倒回来，目光一投他们这处，须眉一翘：“秦微之！”
秦洵一激灵：“在！”
“把罚抄的交过来！”
“是！”
秦洵老老实实收了折扇，灰头土脸地牵住同样罚抄的两个孩子快步朝季太傅去，身后秦淮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齐璟也没忍住勾起了唇。
秦子长这个做长兄的，说他负责他也负责，说他不负责秦洵也不会良心痛，他待家里别的弟妹小辈们都耐心体贴，唯独待这个被他一手带大的三弟秦洵，大多数时候他抱着看秦洵笑话的心思多些，简直是恶趣味。
秦洵至今都记得，小时候轮换着照顾他的表哥齐璟和长兄秦淮，齐璟常常挂在嘴边的是：“表哥来，表哥帮你，表哥抱，表哥亲，行行行，好好好，都可以，听你的。”而秦淮往往说什么都不离一个意思：“你还活着吗？哦，没死就行。”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秦洵简直不敢想象要是没温柔细心的齐璟陪在身边，他会被长兄胡乱拉扯成什么样。
鬼知道秦子长钻进人家燕少傅房里后做了什么，今日上午最后一堂课本是燕少傅讲学，却临时换作了秦淮代课，一身蟹壳青长袍的帝都才子在学室里挺挺潇立，整个长学室的学生没一个敢做小动作。
燕仪礼少傅性子温吞，脾气也极好，平日里他讲学时有的学生偶尔闲不住，会大着胆子在讲学课上偷得个一时片刻的懒，假意听讲实则思想神游片刻，或是在少傅行走间背过身时交头接耳，再或是在这春困闹人的时节里竖起书册遮掩着打个小盹，御书馆里的小日子还算滋润。
秦淮代课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多多少少都对秦大才子的才情有些仰慕，在秦淮代课时睁大眼恨不得牢记住他讲学时每一个话中停顿。愁的则就是习惯在课
上做点小动作的，燕少傅即便发现了也只会温声提醒一句集中精神，既不指名道姓，也绝不含攻击性，秦淮不同，他敏锐得要命，即便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眼望先生悄悄神游，他都能从学生望着自己的眼神里判断出是真在听学还是飘忽游外。
他倒也不出言为难人，只是很少有学生能被秦淮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着还能无动于衷，常常是秦淮目光往做小动作的学生脸上一扫，立竿见影叫那学生脊背发麻，忙老老实实专注听讲不敢再乱动。
不论欢喜的忧愁的，这些学生们都有些无端畏惧着秦淮，尤以对秦淮极端过敏的齐琅为最甚。
但这一学室的学生，总有人是不怕死的，也总有人愿意宠着不怕死的那个，典例就是子长先生的亲弟弟秦微之，和他亲弟弟的好夫君齐归城。
齐璟坐在靠窗边，脊背挺直，微垂着头在书册上记写，探窗而入的春阳将他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柔光，一身雪白的衣裳在日光映照下似是有浅淡光晕氤氲其上，清逸出尘恰似天光渡下凡来的谪仙人，若是忽略掉在春风微拂下轻轻飘起的几绺发丝，以及他书写时灵活动作的手，活脱脱就是尊玉雕人像。
他微微垂头看着桌上纸书，额发随之顺垂下来，秦洵与他隔着一条走道并排而坐，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的齐璟侧颜，在额发的拂动下间或遮掩或显露出齐璟泉潭般的墨眸，秦洵稍稍往他那处方向侧首，盯紧了他的侧颜，生怕错过他额发散开露出眼眸的瞬间，连长兄目光扫过来几回都毫无察觉。
一团纸被抛至齐璟桌案上，恰在他正打算落笔处，齐璟动作一顿，心想在秦子长讲学课上有这么大胆的也不会有旁人了，他右手保持着执笔将落的姿势没变，左手轻轻拨弄几下将纸团拨展开，见纸上潦草四字，果是左侧桌案那人的字迹。
齐璟目光往左一斜，不出意料入眼少年眉眼弯弯望着他笑的模样。
一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齐归城落笔回了几字，扔回了与己并排的左侧桌案上。
秦洵迫不及待展开，一看就乐了。
秦洵一高兴，就愈发肆无忌惮，齐璟舍不得不理他，也陪着他扔纸团腻歪，其实说的话大多是没什么营养的废话，但二人一来一往不亦乐乎。
秦洵
齐璟
秦洵
齐璟
秦洵
齐璟
秦洵
齐璟
秦洵
齐璟
秦洵
齐璟
秦洵在纸上看到齐璟的这句话，没急着回，下意识抬头想寻一寻今日代课的长兄身影何在，却在此时恰好右侧一暗，原本近学室宽窗处明亮的光线被顺着走道从后上前来的高挺人影遮挡住了。
于是秦洵一抬头，对上的就是长兄黑成锅底的脸。
从不出言为难学生的子长先生第一回开了尊口，身为季太傅的亲传弟子、得意门生，秦淮尽得季太傅惩处学生的真传，同罪同罚地让秦洵与齐璟二人将今日讲学的书册内容抄一遍，明日上交。
秦洵讨好地将被他和齐璟写满了腻歪话的纸张递上去：“这个先生要没收吗？”
秦淮磨着牙笑：“不必，先生没有偷看学生私言的喜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满纸酸掉人牙的肉麻情话，他才不要看这种东西。
这堂下课一个上午的习读任务也就结束了，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走出学室，前往饭堂去用午膳，秦洵后仰着伸了个大懒腰，对收整完自己桌案又任劳任怨来替他收整桌案的齐璟道：“总算下学了，我都快无趣死了。”
身后极近的地方一道冷淡声音：“我讲学很无趣吗？”
秦洵还没放下的两条胳膊一僵，迅速改口：“没有，绝对没有，能在秦大才子手底下听学，简直是件光宗耀祖的大荣幸！”
秦淮：“……这话我听着怎么觉得你是在占我便宜呢？”
去他的光宗耀祖，说来说去不就是自家人在关起门算账。
齐璟给秦洵将收成一叠的书册放置案角，诚恳地朝秦淮揖了揖礼：“今日多有不敬，子长先生见谅。”
秦淮恨铁不成钢：“他闹，你也陪他闹了？他要上房揭瓦你是不是还给他递梯子？”
秦洵：“不用他递梯子，我都这么大了，自己爬得上去的。”
秦淮一掌罩住他的脸往旁边推：“滚。”转回来面对齐璟，“都被你宠得没规矩了，你非得看着他哪一日逐座殿室将你家皇宫拆个干净。”
秦洵又挨过来：“我现在就敢拆景阳殿，真的。”
秦淮又是一罩一推：“滚。”继续对齐璟，痛心疾首，“好好管管他，溺爱啊，你懂不懂什么叫溺爱，溺爱害人，不利于孩子身心健康成长，你看看你家这不省心的孩子，都能被当做问题少年的典范编进书册里警醒世人了。”
齐璟想笑，又觉得本就因过错挨训，这时候再笑一下实在大为不妥，毕竟此刻在这间长学室里，他二人与秦淮之间的关系并非友人家亲，而是长幼有序的师生关系，他极力压住不受控制直往上翘的唇角，垂下头又揖一礼：“先生所言极是，归城受教。”
秦洵再度凑过来：“受教受教。”
秦淮：“……滚！
”他揉揉太阳穴，懒得再把牛皮糖一样的秦洵推去一边，径自往门外去，“我懒得多管你们，燕回八成是管不住你们，不跟你们废话，总之秦微之你春末考核要是一团糟，看我不把你从景阳殿逮回家去好好修理老实，齐归城也保不住你。”
他不提春季考核还好，一提秦洵就头痛，老实说秦洵也跟小侄子秦商一样不大喜欢念书，也不是说就对“念书”这件事本身排斥，而是他倾向于凭着兴趣心情自行随意取阅书卷，而非定时定点地大清早起床赶来御书馆里端坐案后听学，时不时还要完成书论任务上交，尤其是春夏秋冬每逢一季末时，御书馆都要来那么一次季末考核。
他趴上被齐璟收整得一丝不乱的桌案，顿时对午膳都提不起兴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