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对我不怀好意
字体: 16 + -

卷一 谁家年少足风流_151 盐铁

    不乏有不甚清明的百姓像天真懵懂的四岁秦商一样,认为“征税”仅仅是为了从朝国的经营活动里获取中间利益,从而满足王公大臣等上位者倚仗其权势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财欲,自然而然地认为,若是朝廷不从经营活动里征收赋税,朝国的商品会普遍降低到更多平民百姓买得起的便宜价钱,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其实不然,征税也是对朝国经济的一种保护。

    商人往往是追求利益最大化的,仅以一例言之,在一种商品的价钱降低好似人人买得起后,谋求利益的商人十之八九会利用自己手中比之平民更为充足的本金,将原本价钱低廉的商品全数买走进行垄断,转而以更高的价钱再次出售,形成所谓的“黑市”,这种商业行为或许不会对女子发饰这般可有可无的商品造成太大影响,然赖以生存的粮食布匹一类物什,显然会成为此种黑市垄断行为的最大暴利商品。

    因为一旦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人就会死,不想饿死冻死,就得在粮食布匹皆被黑市商人扫货垄断之后,咬着牙接受黑市里的高昂标价,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黑市垄断也只是其中的一种情况而已。

    因而在一个价格普遍低廉的商市里,只有真正以低廉价格买到了所需商品的人是当真因此获利,更多的平民百姓,都会因诸如黑市垄断的商业行为而受累。

    如此一来,朝廷对于经营活动征收一定的赋税,便成了遏制此种行为的保护措施。为了在缴纳赋税后仍保证自己充足的利益,商市里商品的价格会在原本低廉的基础上适应着调高,商人手里的本金是有限的,只要以赋税将太过低廉的商品价格调高到一个仍能让百姓普遍负担得起,也不会让商人的本金足够扫荡全部的程度,即便商人仍在行扫货转卖之事,商市里也仍有未被垄断的正常商品流通。

    若要具体举例,便可稍作假设,一斤粮食的价钱原本为一两银子,商市里一共有一百斤粮食可供百姓购买,商人手里有一百两银子的本金,商人便正好能将一百斤粮食全数买走垄断,可若是每斤粮食需缴纳一定的赋税,一斤粮食的市价涨到了五两银子,商人手里的一百两银子本金则只能买走商市里的二十斤粮食,仍有八十斤粮食以正常的价格流通于商市,黑市垄断赚不着多少利益,这样的商业行为渐渐也就销声匿迹了。

    这自然是最理想化的状况,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却能依此道理以合理的赋税很好地遏制住不良商业行为,基本保证朝国的经济活动平稳运行。

    所谓“合理的赋税”,自然是指保持在一个既能极大化控制促进经济,又不会繁重到压榨百姓的程度。

    好比说在这个遏制黑市行为

    的例子当中,若是一斤粮食百姓能普遍负担得起的价格最高就是五两银子,超过了五两银子就会开始有大批的百姓负担不起,那么需得用征收赋税的多少将一斤粮食的市价控制在五两银子以内,在这个范围里,顶多因市价的或高或低,会叫百姓花费在粮食上的钱财增多或减少,总归会比出现黑市垄断时压根花费不起好得多。

    若是赋税过于繁重,出现普遍市价就已高昂到百姓负担不起的地步,自然会出现商品滞销的情况,至于由此而来的经济崩溃的速度与程度,也自然是与赋税的繁重程度挂钩。

    商品因昂贵而滞销,最直接的思维便是降价,然在现实的经营活动中,却常常会出现售卖商品的商人宁愿销毁也不降价的情况,便是因一旦降至低廉价格,商市里不出意料会出现这种情况下的黑市垄断行为,任何商人都不愿意自己手上的商品成为相较自己更大的商人用来牟取暴利的货源。

    若商人不销毁商品,朝廷又想对此不良经济状态做出补救,最直接的做法是将滞销的商品购入国库,然如此一来朝廷花费了巨大财力,更是要加大征税补匮,说白了最后还是天下百姓为朝廷不合理的赋税规定付出代价,也就是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

    因而赋税如何才算“合理”,才是统治者谨慎思量不敢妄下决策的问题。

    朝廷之所以是用“赋税”把控并推动着本朝经济,而非规规整整给商市里所有商品物什逐个明码标价或限制购量,是因这般耗力巨大的任务量、这种死板不前的经营状态,显然不该是大齐这样一个愈趋繁荣的朝国应该出现的,顶多用在少数特殊的情况下。

    这就是先前秦商好奇发问时,齐璟与秦洵心照不宣都没仔细给他解释“赋税”一事的缘故,这其中的细枝末节太过复杂,不是四岁稚童听进耳中能理解得了的。

    毕竟齐璟这般幼年早慧已是极为惊才的孩子,在四五岁时也没能将这些朝政问题都思考通透。

    至于为何无数统治者都爱将盐与铁二物收归官营,自然是因其二物特殊的暴利性质,浅层是为控制利益,根本则是为了政权的巩固。

    齐璟就着这副秦洵安坐腿上的姿势批阅完剩余的几本奏折,稍稍收整了桌案,并未急着起身离去或忙于旁事,而是就揽着怀中少年的腰,含笑望他点着掌心论事时神采飞扬的模样。

    “正常情况下若非收成极差的饥荒年间,朝国上下是基本不会出现粮食市价失控、商人靠粮暴利的情况,也就是所谓‘普通百姓自己划块方寸之地种种菜都饿不死’这种说法,但是盐不一样,百姓自产不出,只能从海边或是盐池产出——唔,大齐的盐源好似多为盐池。盐嘛,

    没法自产,但人人都得吃啊,不吃粮会死,吃粮不吃盐还是会死。”秦洵忽而话锋一转笑道,“你知道的吧,可不是填饱肚子就不会死了,不吃盐也是会死的,我听说过有一种刑罚就是多日不让吃盐,啧,难受死人。”他咂咂嘴,讲究吃食的偏好叫他很能想象受这种刑会是什么感觉。

    齐璟显然也明了他能这般感同身受的缘故,嗓子里包着笑意道:“嗯,你继续说。”

    “所以一旦盐价失控,盐商以此牟取暴利,那是当真不可控制,追求利益的商人哪管平民百姓买不买得起盐吃,反正天下不缺富裕人家,盐价抬得再高总归卖得出手,只要成交,便是一笔暴利,这样的交易,若是不加束缚,简直会疯狂到不可想象。”很少有人能抵挡巨大利益的诱惑,尤其是在尝到过甜头之后。秦洵张开的掌心将点在其上的另一手食指握了握,“到底统治着一个朝国,上位者不至于让百姓子民连盐都吃不起,也绝不会让太多商人们囊中拥有富可敌国的财产,太危险了,铁也是差不多这样的道理。”

    钱财和兵力,都是朝国绷紧的命脉,执掌皇权者以足够强盛的兵力维护着统治,要想维持这样强盛的兵力,自然也需要足够的财力养起,一旦百姓中出现财力威胁到朝廷财力的势力,很难说原本朝廷的兵力不会被这样强大的财力夺走,于是诸如盐铁这般暴利的商品,朝廷定然是要着力把控,目的就是将较大的经济利益都掌控在朝廷手中,且万一遇着灾年饥荒一类特殊情况,朝廷也能方便应对。

    铁还要比盐多上一个作用,除了生活使用,它还可作武器,朝廷掌控着铁的经营,也好控制着朝国上下的不大会出现谋反势力的兵力威胁到朝廷兵力的情况。

    说到底,一种巩固统治的集权行为罢了。

    对于秦洵这样出身的人来说,他当然是非常理解也非常赞同这样举措的,不过对于身份处境各不相同的天下众生而言,恐怕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盐与铁,一食一兵,是绝不能放手的。”齐璟道。

    纵然齐璟是个贤德爱民的皇子亲王,大概以后还会成为个贤德爱民的君主,但他的“贤德爱民”毕竟也是建立在他为君天下为民的基础上,想要他接受会对他的统治权力造成威胁的问题还不做任何措施控制,这自然是天方夜谭。

    秦洵从他腿上站起身来,保持一个窝坐的姿势太久,他禁不住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打着哈欠道:“说了这么久,你觉得大齐如今的经济状态足够叫你满意没有?”

    “不够。”齐璟不假思索,“自然是不够的,殷末时这片江山经年消耗近枯,高祖建立大齐后又到父皇手上十多年,才结束了修生养

    息状态,那时开始才算得上‘发展’二字,故而大齐的经济‘发展’至今也不过才十多年,好似已十分繁荣,这繁荣也不过是这几十年来相较殷末和齐初的状态,远远不及过去历朝历代的鼎盛时期,这怎么能说足够?”

    秦洵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啊,野心很大,雄心也很大,到底是我看中的如意郎君,真是哪哪都叫人满意得不行。”他一番话夸着齐璟也连带夸着自己,叫齐璟忍俊不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