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对我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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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谁家年少足风流_116 坦诚

    秦申警惕望着几步开外那拎着两纸袋糖炒栗子言笑温润的白衣少年。

    方才直到对方出声现身他才察觉到此人存在,叫他脑中“嗡”地一声警铃大作,若非先前路经“秦淮人家”窗户时瞧见了这白衣少年是与秦洵同行之友,恐怕他现下已经拔剑相向。

    也不知是自己尚且武艺不精,还是对方高深莫测,亦或是二者皆有。

    秦洵下意识一摸腰间,想起自己确实没带荷包出门,下午一路闲逛都是齐璟在付账,他握着琉璃药瓶不在意地笑笑:“糊涂糊涂,还是你周到。”又连着秦申的份一道抱怨出口,“怎么靠近过来连个声息也无,我跟小孩子武功都不及你,差点被你吓出个好歹来。”

    齐璟莞尔,缓步上前递了其中一袋糖炒栗子给秦申:“这位便是小友人?幸会。”

    秦申眸中警惕不减,并不伸手来接,正想觑一眼秦洵神色,却是被秦洵先一步摁上头顶揉发,听其笑道:“不怕,这就是我过去与你提过的我表哥,拿着吧,他买的就是我买的。”又好似是转去与白衣少年说话,“小孩子家有点怕生,没事,一回生二回熟。”

    见小少年略有迟疑地接过那袋糖炒栗子,齐璟轻轻一抚他发顶:“我是齐璟。”

    “秦申,申月的申。”小少年垂下眸子低声道,想了想又有些生疏地一拢袖,“拜见殿下。”

    居长安一月,秦申早已摸清这处繁华帝都的大致情况,长安城不会有第二个名为“齐璟”的少年人,秦洵也不会有第二个“表哥”。

    “不必见外。”齐璟笑笑,又将另一袋糖炒栗子递给了秦洵。

    秦申自有秦洵安置的住处,不与他们一道回程,秦洵与齐璟二人顺着熙攘集市一路回走,直至摊少人疏处,乘上了出宫时载他们来此的马车,一路徐缓回往未央宫处。

    踏进景阳殿时暮色已至,齐璟忽住脚步,回手用力往秦洵额头上顺着一字一顿的话音用力敲了四记:“从、实、招、来。”

    世风日下,如今连齐璟都会这样使劲往他额头上敲了,秦洵捂住被他敲出红印的额头如此感慨着。

    厨房将今日齐璟买回的几只雌蟹蒸了,送了两只来齐璟屋室里,其余被齐璟吩咐分与单墨清砚并旁的几个侍候的小宫人,秦洵坐在桌边,拎着盘中一只蒸熟螃蟹的两条细长蟹腿举在齐璟面前晃晃:“张牙舞爪,横行霸道。”

    “跟你一样。”齐璟取过另一只螃蟹,头也不抬地掀着蟹壳。

    秦洵笑道:“可是它得被我吃。”

    齐璟不假思索:“你被我吃,还是一样。”

    秦洵当即闭了口,乖乖低下头去掀蟹壳。这螃蟹确实肥美,红壳一掀挤着满满的肥膏蟹黄,勾得人食指大动。

    “张口

    。”齐璟唤他一声,递了一筷子饱满蟹膏喂他口中后道,“说吧。”

    二人同坐桌边,细细食空两只肥美雌蟹,秦洵也将有关弑宗、阿蛊、秦申、药毒等琐碎诸事给齐璟和盘托出。

    言罢齐璟沉默不言,秦洵心下忐忑,兀自瞪着面前一堆吃空的螃蟹碎壳,不敢出声也不敢看他。

    良久,齐璟起身去水盆边洗手,轻轻叹了声气:“你本无必要瞒我。”

    “初时若不瞒你,怕是你早早将我从弑宗里捞出来了。”

    “所以你跟我先斩后奏吗?若是在我不知晓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可是连奏都奏不得了?”齐璟说起这样的话语气不禁加重几分,简直不敢多想,半晌才又轻轻叹气,放柔了嗓音唤他,“过来这里。”

    秦洵乖乖起身靠过去,被齐璟拉过双手温柔细致地给他清洗,垂着眸极是自觉地说了几句规矩的认错之言。

    真是犯了错挨训才能这么听话,齐璟腹诽一句,取过手巾给他擦手:“往后任何事都不必瞒我。”擦干了手他抬眸看看少年难得乖巧的神情,“你自己不是都说,你是我的人,我也是你的人,你我相知甚笃,才经年相看两不厌,所以既不必担心连累我,也不必怕我会嫌恶你,任何事都可与我说道,我遇事同样不会欺瞒你,我好予你援扶,你也好替我分忧。”他将额头抵上秦洵的额头,温言道,“你我之间,坦诚相待,可好?”

    自然是好的,秦洵像是肩头上卸了担子,长舒口气,一把搂上齐璟脖颈。

    这世上唯有一个齐璟,无论如何都愿与他相顾相守,为了这唯一的齐璟,秦洵也愿成为齐璟独有的秦洵。

    夜里旖旎消散,秦洵躺在床榻上轻声笑道:“我肯定没同你说过,过去在江南时,小师叔说过我其实不适合做大夫。”

    齐璟倒是赞许般颔首:“章华侯通透。”

    “你也觉得?”秦洵偏过头来望着共枕的他,“那你觉得我适合做什么,我可适合承家业做个沙场征战的将兵?”

    齐璟将被子拉上几分给他掩住光/裸圆润的肩头,半开玩笑道:“你就适合如眼下这般,做个与我谈天论政的富贵闲人,我养着你惯着你过一辈子。沙场还是别想了,古来征战,去多回少,我可不放心让你赴那处时时提着脑袋过活的地方,你闲来无事,骑上乌云踏雪长安踏花便罢。”

    秦洵身子往他方向一侧,窝进他怀里闷着声笑。

    秦洵第一回与沈翎独处,还是他十三四岁时候,也是个人易染病的换季时节,药铺人手不够,师祖乔梧吩咐他去给小师叔沈翎搭把手。

    秦洵在惊鸿药铺帮忙一段时日,就在事毕回庄的前一日,晚时关铺将寝,沈翎与秦洵同行至后院,这位惯常不爱

    搭理他的小师叔忽与他轻言一句:“你或许不适合做大夫。”语声无褒无贬亦无波无澜,是沈翎一贯的清冷风格。

    “我本也不打算做大夫。”秦洵笑回一句,却是有些好奇,“小师叔何出此言?”

    “医者或先自医,或难自医,却当对众生性命存悯。而你,”沈翎偏过头来,借着后院夜空如练倾下的月光俯视着十三四岁的漂亮少年,“你眸中无悯,治病医人仅是应付之意,药理研习常生偏邪之心,你虽岐黄一道天赋过人,我自认亦不及你天资,可你并不适合做大夫。”

    “那小师叔觉得我适合做什么?”

    “适合做什么我不得定论,只能说,你不适合救人。”沈翎沉默片刻,“然小小年纪,却恐怕于害人一道很是拿手。”他一袭无尘白衣在皎月下似泛莹光,迈的步子将秦洵甩下了几步,却在将至屋门时回首冷淡一句,“弑宗之外不许妄动邪念,尤其在我这药铺当中,既是来药铺搭手,即便是装模作样,你也得给我行医者之道。”

    秦洵愕然止步,他便是在那日才知,在弑宗里频频与自己这“毒师”共事的那位仅供救治医药的“药师”,即是自己这位素来冷淡相与的小师叔沈庭让。

    他在沈翎身影将没入屋中时忽出声道:“适不适合你我可论,可不可行却非你我能定,若当初小师叔入金陵钟山观时,太虚真人未曾看出小师叔适行医道,眼下小师叔或许会是个不合适的道门弟子。而我,从帝都长安被送至此处,不可习武改习岐黄,既不适合,也确非我所愿,世事身不由己罢了。”

    沈翎扶着未掩的门停住步子,回头来无甚情绪地看向立在院中月下的小少年,白日里一身鲜艳红衣在夜色下晕成暗色,又被明皎月光在肩头处映亮几分鲜色。

    当日他家破人亡,被那一年赴长安讲经布道的太虚真人带回金陵钟山观,却是因他年纪轻轻遭此变故打击,终日郁郁,居钟山观不过一月,便被那睿智和善的老道长送往了惊鸿山庄。

    道门修行讲究清心,沈翎小小年纪心头积郁苦痛过甚,并不适宜此道,却是也因小小年纪多见亲亡命殒,可感同身受,沉郁渐散后可生怜世悯人之心,随惊鸿山庄名医研习岐黄之术悬壶济世,再合适不过。

    “不过好在,太虚真人明睿,将小师叔送来山庄习医,我也并非久居此地行医一世,时候到了会回去那诡谲虞诈的帝都长安。你我幸运,尚可逐适宜之道。”秦洵扬起笑来,拢袖拱手,甚为诚恳地给这位年轻的小师叔弓腰一礼,“小师叔方才所言,微之还是受教的,日后若仍有此般宿于药铺分担医任之事,微之谨记小师叔教诲,诚心行医者之道。”

    沈翎就着手扶房门

    侧着身子的姿势,望着院中那弓腰未起的小少年良久,淡淡丢了句“早些休息”,身子一晃轻掩了房门。

    听到那一声房门闭合的轻响,秦洵才直起身来,往自己在惊鸿药铺暂住的屋室里去,宿了那一趟的最后一夜。

    埋在齐璟胸膛良久,秦洵顿觉倦意应景上涌,他动了动身子换个姿势更舒服地躺进齐璟怀抱,含糊嘟哝了句:“那往后我就在你身边光明正大炼毒了。”

    听到齐璟轻轻一声“嗯”,他任汹涌而上的倦乏将自己意识淹没殆尽。

    (本章完)